黝黑姑娘髒兮兮的鼻頭抽了一下,一把推開陳九,瞪了他一眼,走到了巷子陰暗裏,抱胸坐著。


    陳九緩步跟上,站在一旁,忽然問道:“那隻小狗呢?”


    小姑娘的麵色籠罩在陰暗中,沒好氣道:“死了,這種小畜生能活多久?死了正好,不用受罪。”


    陳九低著頭看著小姑娘,輕聲道:“都能活得很久,活得很好的。”


    黝黑姑娘冷哼一聲,沒再說話。


    一大一小,在這屋簷下靜靜呆著,等到日下城頭,黃昏夜幕時,陳九突然掏出幾枚銀兩,遞給小姑娘,笑道:“拿去買些吃的,我也餓了。”


    小姑娘抬頭看著他,沒說話,收了錢兩,跑去買了幾個饅頭,剩下的錢一分不差的還給了陳九。


    陳九將錢遞給黝黑姑娘,笑道:“給你了,就當跑路費咋樣?”


    黝黑姑娘隻是低著腦袋啃著饅頭,沉默不語。


    等著月色高掛分別時,陳九又摸出一些錢幣,不多,再次遞到小姑娘麵前,柔聲道:“明早幫我買些早餐如何?”


    小姑娘一把打掉陳九手中錢幣,死死瞪著他,“你以為你是誰?!”


    她咬著嘴角,沉聲道:“我自己能賺錢!”


    小姑娘坡著腳,快步跑遠。


    年輕人沉默良久,彎腰緩緩將掉落在小巷中的錢幣撿起,揣在懷中,伴著黯淡月色,迴了酒樓。


    ————


    城中這幾日,有許多難民進城,被城中將士統一安置,吃喝不愁,倒也算是好事。


    隻是這樣久了,終究不行,不說城中有沒有這麽多閑錢,就是城中民眾也看不下去,為何這難民便能用他們的稅銀白吃白喝?


    一旦久了,民眾肯定鬧事。


    所以城中便安排了這些難民進入城主府去做事,但也不強求,你來做事便有俸祿,不來就沒有,繼續當你那難民,也不提供吃住。


    所以這些難民多半都會去的,隻有少數比較懶的,腦子也不好使,實在不想動,後來也就不知道去哪了,聽城中將士所言是被趕出城中了。


    具體怎樣,也沒人關心,反正和他們幹係不大。


    城中道士更是走了一批,又來一批,陳九甚至還看到了同一人,前腳剛走,後腳就又換了個道袍裝束踏了進來,走到平日喜歡的位置,大塊朵頤。


    守在酒樓周圍的將士似乎也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沒有多管,任由他進去而已。


    陳九倒是挺納悶的,覺得這城主是不是對這道士太敬佩了些。


    這也能忍?


    隻是陳九忽然在某一天後,再也沒見過這人。


    酒樓道士還是一樣多,且一般剛來的道士,都有城中官員前來,請其幫忙,一般都是些小邪祟,極其容易對付那種。


    若道士答應了,便更漸以禮相待,不答應,也不會有趕人之舉,隻是這假道士住著久了,自己估計也不好意思,便會消失些時日,然後換身道袍再來。


    隻是酒樓中的道士,去而複返的加上新來的,好像一直都是這般多。


    真道士不會久留,假道士不知所蹤。


    陳九坐在窗邊,酒樓房門突然作響,他轉頭望去。


    又有一位道士進來了。


    ————


    黝黑姑娘又在街上乞討了,隻是身旁沒了小狗,孤零零一人,若是有人丟錢,便拜地磕頭,當啷作響。


    一日下來,其實也沒多少錢,零零散散剛好夠買兩個包子,有時候遇見城中將士沿街清人,小姑娘還要跛著腿,趕緊跑遠,不然被這將士逮住了,多半就是一腳。


    乞討也不是時常去了,實在餓得受不了,找不著吃的,便去跪在街上,也沒什麽好羞恥的,為了活命,還能咋辦。


    小姑娘身上衣衫已是極破,衣不蔽體,露出青紫傷痕,有別人打的,有自己摔的。


    她撓了撓自己髒亂頭發,沒來由的想到那年輕道士,她哼了一聲,不屑道:“假好人。”


    幾枚銀子就妄圖她感恩戴德?


    狗屁!


    她要不要這幾枚銀子都餓不死!


    黝黑姑娘咬著嘴唇,身子蜷縮,抱在一起。


    晚春的天色變得極快,很快就落起了小雨,隨著大風吹拂,不斷變大。


    小巷裏房簷不寬,擋不住斜雨飄飄。


    黝黑姑娘安靜坐著,任風吹雨打,反正落在她這髒亂身上,算雨倒黴。


    冰冷雨滴驟然一停,外邊仍有雨聲。


    黝黑姑娘疑惑抬頭,看見一位年輕道人撐著傘,安靜站在她身邊,傘微斜,所以剛好擋住斜雨飄飄,也擋住了黝黑姑娘瘦小身影。


    年輕道人將傘又低了低,朝著小姑娘輕聲笑了一下。


    黝黑姑娘沒做聲,又將腦袋埋進蜷縮腿間,毫無動靜。


    一大一小都很安靜,等著雨停。


    細語綿延,期間倒是逐漸小了許多,但是一直未停,等著雨停時,已是黃昏。


    陳九收了傘,朝著小巷外邊快步跑去。


    黝黑姑娘突然抬頭,怔怔看著年輕道人背影。


    陳九很快就揣著幾個包子跑了迴來,蹲在姑娘身旁,趕忙道:“快快,還熱乎,趕緊吃。”


    黝黑姑娘隻是看著他,一言不發。


    陳九愣了一會兒,隨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和小姑娘一樣,笑道:“你先吃了,就當我借你的錢,等明天或者後天,再不行就大後天,反正賺到了錢就還給我,咋樣?”


    黝黑姑娘默不作聲。


    年輕道人拿著兩個包子遞了過去,笑道:“我叫陳九。”.Ъimiξou


    小姑娘緩緩接過包子,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會還你的。”


    陳九靠在小巷牆壁,微微笑道:“我知道。”


    等著小姑娘將兩個包子吃完了,陳九便慢慢起身,與小姑娘說了聲再見,緩步離開了。


    黝黑姑娘看著那皎潔月幕下的背影,有些怔神,她趕忙晃了兩下腦袋,又呆坐著小巷裏邊。


    外邊月色微微透射進來,印在小姑娘臉上。


    她忽然爬了出去,雙手撐著,在一處映載月色的小水窪上低頭凝視。


    水裏是一個眉毛稀疏的不好看姑娘,臉上沾了泥土,已經生硬,怪是難看。


    黝黑姑娘抽了下鼻子,用手掬起水,覆在臉上,洗掉泥土,拿著髒亂袖子擦了擦,說不上到底是洗幹淨了還是洗髒了。


    然後黝黑姑娘呀,就坐在月色下,自己給自己編了個辮子。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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