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也最終幫孟睿航把謝錢淺約出來了,算是還了上次孟睿航幫她保密的人情。


    當然理由沒有太刻意,正好幾天後跨年,借著這個時機,約宿舍的人晚上出去擼串,順便把孟睿航喊著。


    除了孫婉敬晚上要待在圖書館沒去,其他人都去了。


    其實一整晚都挺和諧的,謝錢淺話雖不多,但那驚人的食量讓其他三個人都大跌眼鏡,整個晚上他們聊天,她從頭吃到尾,根本停不下來,晴也就一直沒咋想通,她這麽小的身板胃口為何如此之好。


    但這都並不重要,那晚的重點在於本來大家開開心心出來聚餐,結果旁邊那桌有個很壯的大哥也不知道喝多了還是咋地,晴也幾次從他身邊經過去拿菜,他都有意無意地朝她伸手,晴也有些反感地繞道迴去。


    那桌幾個男人就有意起哄,用色眯眯的眼神討論著她們那桌,畢竟那桌除了孟睿航都是女的。


    就在晴也他們結束起身時,那桌人不知道是打賭還是咋地慫恿那個壯漢,而後那大哥的手就這麽明晃晃地朝晴也臀部抓去。


    當時晴也正在和曲冰說話,背對著旁邊那桌壓根沒在意,就在那大哥快得逞時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晴也啥也沒感覺到就聽見一聲慘叫,等她再迴過頭時,看見的就是謝錢淺攥著那個壯漢的手腕扭成麻花狀,上去就踢飛了壯漢坐在身下的板凳,壯漢當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就這樣居然都無法擺脫謝錢淺的鉗製,旁邊壯漢的兄弟見狀上來就想抓謝錢淺,結果這妹子一腳直接把那個瘦高個踢翻了。


    晴也連同其他兩人完全驚呆了,一切不過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甚至他們壓根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然後就被一起請去警察局了。


    所以本來愉快的跨年夜,四個人是在警察局度過的,當警察得知肇事打人的這四人來自q大後,警察也很吃驚啊。


    那壯漢各種無辜,裝可憐,所以主要盤問對象當然就是動手的謝錢淺,結果謝錢淺不知道是困了還是咋地,哈欠直打,一副壓根不屑解釋的樣子。


    最後還是巧舌的曲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遍,要知道在敘述事件時,一個邏輯清晰的理科學霸是如何能將死的說成活的,加上受害者晴也站在旁邊朝警察蜀黍委屈地眨吧兩下眼配合表演,警察瞬間就覺得壯漢那幫男的活該。


    活該歸活該,打人到底不對啊,該承擔的責任還是得承擔,雖然他們沒出手,但是謝錢淺到底也是為了晴也出頭,不能不管她啊,孟睿航剛準備聯係孟爸爸,然後就看見兩個氣勢不凡的男人過來處理此事,再之後他們就沒事了。


    從警察局出去的時候,他們就看見保他們出來的中年大叔開著一輛京牌的幻影,臨走時還對謝錢淺說了句:“記得迴家。”


    謝錢淺卻一副不大理睬的模樣,然後車子就這麽揚長而去了,留下風中淩亂的一群人。


    所以他們迴到學校的路上,曲冰就試探地問:“剛才那人是你爸啊?”


    謝錢淺卻淡淡地迴道:“管家。”


    “……”多麽魔性的迴答,誰家管家開勞斯萊斯啊?家裏是有十座礦要管嗎?


    因此大家都沒有再接這句話,也不敢接,誰知道她是在裝逼,還是在開玩笑。


    晴也今晚也不打算迴家了,到了校門口已經十點多,曲冰和孟睿航開始爭論起什麽值域的問題,越討論邏輯越複雜,後來直接搬出微積分的概念,謝錢淺在一旁聽著,偶爾也會參與兩句。


    晴也一個人走在最後,雖然沒有說話,但也在聽著他們討論,忽然街對麵有輛車鳴了下笛,這條路一般情況下不允許鳴笛,所以晴也條件反射地抬頭朝馬路對麵看去,就看見街邊一道頎長的背影快速退迴到路牙上,晴也猛然怔了下,那輛汽車開了過去擋住了晴也的視線,她的心髒突然瘋狂地跳動起來,可就是那麽一眨眼的功夫,車子開走了,馬路對麵空無一人。


    前麵三人停下腳步迴過頭喊她:“晴也,看什麽?”


    她的目光在街對麵又掃視了一圈才鬆了口氣,轉過身時,有些失落地說道:“沒什麽。”


    迴宿舍的路上,他們三人不知道怎麽又說起了矩陣的共軛定義,而晴也的情緒突然喪到了極點,他們說的話她再也聽不進去一句。


    也許是因為剛才那突然出現的幻象,也許是今天這個日子讓她想起了他,也許是分開太久,看誰都像他了。


    晴也走在最後低著頭揉了揉幹澀的眼睛,努力壓製住胸口那劇烈翻騰的情緒。


    最終,她們三人和孟睿航道別迴到宿舍,可剛進門,孫婉敬就遞給晴也一個包裝好的小盒子,她晚上迴來的時候有人送過來,說是要交給晴也的。


    晴也問她是誰送來的,孫婉敬也不知道,盒子裏外什麽紙條也沒留,晴也坐在床鋪打開包裹的盒子,裏麵是個深黑色的小首飾盒,她幾乎是顫抖著打開那個首飾盒,再裏麵靜靜躺著的是一枚蒲公英形狀的項鏈。


    宿舍三人都看見當晴也的目光定格在那枚項鏈上的一瞬間,整張臉的表情都不對了,下一秒她把盒子一關拿著項鏈便衝了出去。


    夜裏的風冷颼颼地吹打在臉上,一年了,去年的今天,所有人都聚在炫島,他們兩偷偷溜進家躲在門後,他吻著她對她說“新年快樂”。


    她將臉埋在他的頸窩告訴他,她的新年願望是希望明年跨年還能和他一起過。


    他說過無論她在世界上哪個角落,他一定陪她跨年。


    她怎麽能忘了呢?


    那個人就是他,她看見的背影就是邢武,他來了,來北京了,剛才他看見了自己,一定是想朝她衝過來的,所以那輛車才會突然鳴笛,可晴也不知道為什麽他不肯見她。


    她像無頭蒼蠅一樣不停在那條街尋尋覓覓,然而無數的人中卻沒有那抹似曾相識的身影。


    她彷徨地站在街頭,轉身之際,遠遠地看見了那座青磚白柱的牌坊,在那個刻有校名的標誌性建築猛然撞入晴也視線中的時候,她突然什麽都明白了。


    他來找她了,不辭千裏,也許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是想衝向她的,可就是那麽一瞬之間,她和身邊的一幫天之驕子走進了那座高大的拱門,他止步在了拱門之外,她甚至可以感受到當時邢武的心情,焦灼、不安,或許還有些抗拒。


    邢武自尊心那麽強的一個人,晴也有時候在想,如果他沒考來北京,或者他沒法出人頭地,是不是當真一輩子不來見她了,她很久以前和他說過她不在乎,可他也和她說過,他在乎,所以她隻能拚命忍受著分離後的痛苦。


    然而這一切在晴也看見那個拱門後全部打破了,她心疼他,她很清楚自己高中三年到底經曆了什麽才能踏進這座拱門,而邢武要用一年的時間邁進這扇門,他要付出的代價比任何人都要大。


    她甚至能想象他挑燈奮戰,生活如一潭死水的樣子,可這樣的他在親眼看見自己走進那扇拱門之後,會有多麽難受。


    這扇門將他們阻隔成兩個世界,所以他終究止步在拱門前沒有出現。


    晴也拿出手機一遍又一遍地撥打著他的電話,這個熟悉的號碼靜靜躺在通訊錄裏半年了,縱使無數次翻出來,縱使很多次想撥通,可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衝動。


    電話是通著的,邢武卻沒有接,寒風鑽進毛孔裏,四麵八方的冷意侵蝕著她,她不知道走了多久,無助地站在路邊拿起手機對著他就發了一連串語音。


    “是你對不對?”


    “不要躲著我,出來。”


    “你到底在哪?”


    空氣中全是著凜冽的味道,繁星隱沒在夜空中,無限的黑暗將晴也包裹住,她蹲下身眼淚“唰”得就滾落下來。


    帶著哭腔發出最後兩個字“混蛋”。


    十二點的鍾聲敲響了,又是新的一年,晴也收到了他的迴複。


    隻有四個字“新年快樂”。


    她猛地站起身在那條街拚了命地狂奔著,她可以確定邢武就在附近,在某個地方看著她,她又開始撥他的電話,這一次他接通了,可真當電話接通後,他們兩卻突然都沉默了。


    終於,邢武先開了口,他對她說:“夜裏涼,早點迴去。”


    晴也聽見了手機裏傳來的電台聲,他走了…


    她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一句話沒說掛了電話。


    憤怒、不甘、委屈,所有情緒瞬間就湧入她的胸口,在她踏入校門後就感覺一口氣喘不上來,扶著旁邊的樹天旋地轉。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迴宿舍的,曲冰幫她和宿管打了招唿,一直在樓下等她,才刷卡放她進來了。


    一進宿舍晴也便倒在床上用被子蓋住自己無聲痛哭,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麽想他,想他的眉眼,想他溫柔的聲音,甚至他溫暖的懷抱,無數濃烈的迴憶讓晴也的情緒徹底崩了。


    半年多來的忍耐隨著今晚發生的一切全部坍塌,直到她的被子猛然被掀開,胳膊被謝錢淺一把拽住將她整個人扯了起來,她才知道這妹子的手勁是真的大。


    她那滿臉淚水的狼狽樣也隨著被子扯掉後暴露在其他三個舍友麵前。


    曲冰和孫婉敬都看著她沉默不語,隻有謝錢淺拉開自己的衣櫃,從裏麵順出幾罐啤酒,開了一罐硬是塞到晴也手中,對她說:“喝吧,喝完好睡覺。”


    晴也機械地接過啤酒,邊哭邊喝,宿舍早熄燈了,他們應急燈也沒開,就借著月光三個人六隻眼睛望著她。


    謝錢淺看晴也哭成那樣,心裏不是滋味,也默默開了罐,曲冰也跟著喝了起來。


    晴也一邊喝著酒一邊拿出那枚項鏈對著月光,蒲公英吊墜在空氣中緩緩地旋轉著,那個造型如此得似曾相識,晴也又將吊墜拿到眼前仔細看了看,在圖案反麵的右下角有個很小的“晴”字。


    其餘三人就看見晴也突然站起身,匆匆走到她的書桌前,拉開抽屜就從裏麵拿出一幅畫平鋪在桌上。


    謝錢淺就站在離她不遠處,側頭看了眼,畫中的人躺在一片聖潔的蒲公英間,透著那種讓人挪不開視線的禁忌美豔,空氣中蒲公英也隨風飛舞,女孩閉著眼,嘴角微彎,漾著動人的笑。


    晴也漸漸將手中那枚吊墜放在畫中人的唇邊,那落在唇上的小小蒲公英和這枚吊墜的形狀驚人得吻合。


    當晴也看見這一幕時已經明白,這個吊墜的造型是他親手畫的,去年生日時他說過送她的禮物以後會補給她,便是這樣一條鉑金項鏈。


    曲冰和孫婉敬看見晴也的神情也好奇地湊過來,而後曲冰有些怔怔地看著那幅畫開口問道:“這是你吧?畫得真好,是誰畫的啊?”


    晴也哽咽了一下:“我男朋友。”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良久,孫婉敬才說了一句:“蒲公英的花語是停留不了的愛,就像種子一樣,一吹就散,握也握不住,它的歸宿取決於風的方向,風帶它到哪,它就會去哪落地深根,然後頑強生長,所以白色蒲公英的花語也是永不止息的愛。”


    她說完後轉過身自己開了瓶啤酒,坐在書桌前打開應急燈翻開一本書,而晴也早已泣不成聲。


    這是她第一次聽說蒲公英的花語,她一直不知道原來這幅畫的背後藏著那麽多的不安、害怕、決心和濃烈的情感,正如他千裏趕來隻為了見她一眼,卻始終不敢靠近她。


    那天晚上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隻知道她們三個陪她喝到半夜,人也許有時候的確需要發泄,半年來的壓抑在一頓痛哭後仿若脫胎換骨般。


    第二天早晨醒來,昨夜的那種憤怒、不甘、委屈已經漸漸消散了,冷靜過後晴也逐漸理解了昨晚邢武的舉動。


    如果他出現了,他們就不可能再分離了,她不會肯給他走,他也不會再舍得離開,那他們之前的努力全都會化為泡影。


    從那天以後,晴也徹底將自己包裹起來,她的作息再次調迴了高考前,每天隻睡五個小時,花大把精力在專業課上,準備各項考級。


    而自從跨年夜後,孟睿航再也沒提出過要追謝錢淺的事,晴也覺得他估計迴去衡量過,自認為打不過謝錢淺,還是溜了,倒是近來他和曲冰聯係挺頻繁,兩人有時候還約著一起去圖書館或者晚自習室。


    至於邢武,身邊人發現元旦過後,他整個人的狀態從血拚到了變態的地步,睡覺的時間更少了,無時無刻不在背著大量的英語單詞,古文,按照晴也打印給他的框架提綱,一點點啃,啃不會的地方就重點研究,研究不出來不給自己睡覺。


    他對自己的狠勁連李嵐芳都看不下去,好幾次勸他算了,別那麽拚,可他就像入了魔,誰的話也聽不進去。


    終於,年前的時候,他把自己累倒了,大病一場,在家熬了三天,被李嵐芳硬是拖去莊醫生的診所時,他已經燒到四十多度了,整個過年期間,他就天天坐在醫院打點滴,看著日頭東升西落,數著他人生中最後拚搏的日子。


    暗堂被端掉後,方蕾的堂哥方傑吃下了靶廠大多半的供應鏈,方傑雖然是混混出身,但做人相當圓滑,十分有生意頭腦,眼光也不錯,所以這幾年混得風生水起。


    聽說邢武的廠子後,有次還特地跑過去找邢武喝茶,過年期間趁著邢武生病,他跑來探病的由頭跟邢武談了一樁生意。


    他在去過晴穀食品廠後便了解了這幫年輕人的運營模式,很快嗅到商機,他想投資晴穀,把這個廠轉型為零食加盟加上自主研發。


    那天,他和邢武談了很久,包括後期的一些商業模式和供應鏈管理,想打造本土的互聯網食品電商企業。


    這個建議的確給了邢武很多啟發,邢武自己也很清楚小作坊想要做大,改變模式和拉攏投資是必須要邁出的一步,而方傑也算認識多年,他這人雖然心思活,但利益至上,所以單純作為生意夥伴的角度考慮,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加上他和靶廠的關係,邢武覺得這是一條可以嚐試的選擇。


    所以春節一過,各項工作便開始進入推進中,可晴穀的法人依然是晴也,這就意味著從注冊品牌到股權變更,再到一係列的推進文件都需要她的證件和簽批,這是件很麻煩的事。


    在杜奇燕聯係到晴也,並跟她說明這些情況後,寒假開學前,晴也決定迴一趟紮紮亭,變更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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