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確切地講,餘慈是想到了不久前的靈綱山。


    不久之前,靈綱山處,萬千劍修以劍陣的形式發力,合入靈綱劍圖、劍園遺韻的共鳴,是餘慈見過的,整合大規模人力,作出有效攻擊的最好範例。


    這給了餘慈以很好的提醒。


    事實上,造化劍仙治下的論劍軒,一直以來,都是以千人規模以上的劍陣而著稱,造化一脈在這種整合力上,當是頗有建樹,聚仙橋就是典型代表。


    餘慈曾經“見識”過裏麵的奧妙,別的不提,如何進行陣勢、氣機的排布,還是很有參考價值的,這也是形成合力的基礎。


    不過,僅以之前“三角共鳴”的事例來看,餘慈認為,成功的關鍵:


    更多還是在於葉半山的帶動;


    在於多劫以前的辛稼軒的一闕“倚天萬裏須長劍”的雄詞;


    在於曆代以來,曲無劫等劍仙大能,已成傳說的絕世風標。


    這並非是他心理傾向的緣故,事實上,涉及到劍意共鳴的層次,靈昧之力,也就是人的高層次情緒意誌的運化作用,確實更為直接。


    在那一刻,至少在情緒意誌層麵,每個參與其中的劍修,都做出了一次關鍵的“選擇”。


    但坦白講,這是一次特例。


    因為在茫茫世間,很難有這樣規模、且又能有效利用的集體共鳴。


    就是選擇本身,往往有些人的“選擇”是決定性的,有些人則不是。


    生而為人,總會麵臨選擇。


    性格定型後,在其一連串的選擇中,往往會有一條清晰的脈絡,也就是推動人做出選擇的“經常的”理由。


    這就是原則。


    人總是有原則的,所謂的“沒有原則”,本質上也是一種“模糊的”或“無下限”的原則。每個人的原則都不一樣,其強度也各不相同,有的會格外強韌,像一根繃緊的鋼絲;有的則非常柔軟,隨時會纏繞、打結。


    而在一個具有相當份量的“群體”中,在集體做出選擇的過程中,強、弱、強、弱的各類人湊在一起,注定會變得混亂。


    強硬者的主導方向有差別,軟弱者的心底深處不舒坦,再加上生存的本能、道德的律令、長年累積的心理趨向匯總在一起,群體的選擇,注定不會有一個標準的答案。


    特別在短時的抉擇上,這個“答案”的上限和下限,其差距之大,總能讓人吃驚。


    月照人,人觀月。


    月色之下,北地三湖區域,靠北的防禦陣線上,楊朱和姬周在下棋。


    四明宗和浩然宗的修士,則在更遠處做著準備。


    二人隨意落子,隨意閑聊。


    楊朱偶爾抬頭,看天空翻卷的魔潮,此地也能“聽”到參羅利那的吼嘯聲,剛剛還引起了陣線的騷動。


    “人心懼危,人心思安,隻在一線之間,然而遭人往來撥弄,委實可歎。貴宗有萬民教化的神通,或可一試?”


    姬周答得坦然:“此界不寧,浩然宗雖有決死之心,卻無施救之力。縱然能安撫萬民,得一時之安,魔劫不除,依舊難逃,如此豈是至誠之道?所以,這一場教化,是做不下去的。時至此刻,吾等唯有奮力一搏而已。”


    楊朱更直白:“我願為前驅,惟慮身後之事,望請照料。”


    姬周擲子案上:“吾輩生死難料,輕許信諾,亦非至誠之所為,恕我不能答應了。”


    二人相視一歎,又一笑,同時起身,把臂而行。


    片刻之後,洗玉盟北防陣線之上,光影貫空,如一布衣儒者,從容踱步,往距離他最近的魔主法相而去。


    一樣的明月,不一樣的人。


    “儒聖法身……”


    看遠方巨大的虛影騰起,敖洋冷笑一聲,收迴目光,續發號施令:


    “快快快,大件的東西一件也不要帶!我們隻是去別處世界做一番探究遊曆,很快就要迴來,帶這些累贅的東西有什麽用?”


    說著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心裏其實還是很肉痛的。


    真按他的意思,要搬就徹底搬空,不要在這邊維持下去了。


    過去的幾劫時間,海商會在另一處虛空世界打下了非常堅實的根基,雖然遠不如在真界這麽雄厚,但隻要有畢路藍縷的決心,再打下一番事業也不是什麽困難的事。


    可惜海商會終究不是他當家。


    那群老東西左右逢源慣了,總想著占盡吃淨,卻不想想,天底下哪有這麽容易的事兒?


    不管那群老東西怎麽個想法,他是不會再迴來了,他的人生將在那裏重新開始。


    再次抬頭,看當空明月,莫名心悸,不敢多看,搖搖頭,踏上了將要駛向大海深處的深水艇。


    當前明月固然是抵禦魔劫的中樞,是一界修士的希望所在。


    可總有一些人,不那麽喜歡的。


    摘星樓上,方迴收迴了指向明月的視線。也在此時,薑震登上了觀星台,向他施了一禮:


    “祖師,山門法陣已經修複完畢。”


    “我知道了。”


    薑震停了停,明知現在方迴並不想多說話,但還是多加了一句:“祖師,前方有魔潮聚集,我們……”


    “你是宗主,你是怎麽想的?如今的弟子們,又是怎麽想的。”


    薑震垂眸,簡單迴應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方迴點點頭,又揮揮手,讓他下去。


    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薑震也不再多言,轉身大步離開,這位一向低調,幾乎沒有存在感的離塵宗主,此刻的氣度已大不相同。


    此時的觀星台上,方迴又是形單影隻,良久,嘿然一笑:


    “根基不可失,誌氣不可奪。”


    他緩緩籲出一口長氣,顏色微灰,已是心魔煞氣,變換鬼影。


    捂住心口,又笑了兩聲,抬頭又看當空明月:


    “我沒有錯,隻是現在不需要我去做罷了。”


    他瞌起眼簾,坐在觀景台上,默默等待。


    餘慈收迴視線。


    遍觀一界,他愈發明白,情緒意誌層麵的共鳴,真要迸發出足夠的力量,其“共鳴點”往往不會在“中位”,也就是貼近現實的層麵,而總是趨向於上限、或者下限。


    道德總是虛無縹緲的,和正常的行事,總是有一定距離。


    就好像靈綱山的劍修,並非人人都是葉半山,可在內心深處,卻有與葉半山一樣的追求和向往,平時被現實的種種淹沒,又或者隻是片雲點太空,在高不可及的幻想天空中飄遊,隻有一點淡淡的投影,留在心間。


    可一旦有條件,有機會,便能扶搖直上,共擊九天。


    這就是道德法則的作用。


    道德法則既成,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就是客觀不移的。


    餘慈不可能大幅提升一界人的道德水準,但他可以盡可能地引導,發揮其效用。


    不幸的是,反過來參羅利那也可以,甚至做得更直接、更容易。


    比如此刻的北荒,已經是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每個人都殺紅了眼,停都停不下來。


    他們一個在提高上限,一個在拉低下限,又都要以現實為基礎。


    指望億兆黎民能像久受劍仙熏陶的劍修一脈那般壯懷激烈,就是不現實的。


    而短時間內讓所有人都變成無惡不作的暴徒,可能性也不大。


    九成九的黎民百姓,在這場無妄之災裏,隻能依靠本能來判斷。


    這種判斷,和劍修之激昂、儒宗之浩然;和海商會的狡獪、方迴的複雜,是摻在一起的,到最後,反而又將迴到“中位”,進入到混亂無序的狀態。


    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如此。


    從這個角度來看,造化一脈的作用反而在放大。


    這就是“現實”的重要性。


    道德運化不是能立竿見影的事,道德要有現實的根基。就像造化劍仙所做的那般。


    不管當時靈綱山內外劍修百般情緒,可當造化峰上旗幡立起,訓練有素的眾劍修立刻各歸其位,表現出了對造化劍仙能力的服膺,才有後麵的“三角共鳴”。


    而就算沒有那罕見的“三角共鳴”,萬千劍修在造化治下,也能發揮出超強的力量,維持住一域之地。


    如果說,這給了餘慈什麽樣的啟示,那麽,答案就很明顯了:


    在這種時候,麵對魔潮,麵對億兆黎民,餘慈必須要表現出足夠的能力,拿出相應的辦法,要有能讓人信任的力量。


    他現在就是玄門體係的樞紐,這種事情,除了他以外,還有誰來做?


    鏡子翻轉,不再照自己,而是轉照天地萬物,餘慈視線隨之。


    大概是思緒集中的緣故,不經意間,餘慈倒是透過“明月”,與遠在洗玉湖底的造化劍仙視線相接,意念交錯:


    我在你的位子上,會怎麽做?


    反過來,若你在我的位子上,又當如何?


    餘慈沒有得到答案,而在此時,天地虛空之中,巨量信息如潮湧,經過符盤,在流轉推衍間,幫助他實現對全局的把握。


    符盤中央,也是照神銅鑒的中心,一道靈光躍出。


    靈光在玉皇帝禦上繞過,召引紫氣氤氳,化而成印,懸於雲霄,總攝萬有,鎮壓六合八荒,等於是帶動玄門體係,同時壓製九宮、外道兩大魔域。


    虛空的顫抖中,靈光又繞過勾陳帝禦,萬神圖鋪開,一直內蘊未出的星君神將,從裏麵衝出來,化為一道道流星,灑落四方,各有道兵隨行,其目的就是斬妖除魔,衛護黎民。


    又有後土帝禦,受了靈光所激,當即統馭地脈元氣,使之自西向東,轟然倒轉,隔開與葬星、血精源木的直接接觸,給予孤立。


    這些手段,都從大處著眼。


    對餘慈來說,他本身力量還有些捉襟見肘,如此絕不是最經濟的做法。


    可是,對此刻正在魔劫之下苦苦支撐的億兆黎民來講,卻是天降神恩,最能提振信心,造成的混亂恐懼局麵大大緩解。


    從另一個方麵看,“四禦”之用途,正該如此。


    可是參羅利那怎麽擋?


    沒有了玉皇、勾陳帝禦壓製,參羅利那身披火光,直往中天而來。


    自玄門體係成形後,參羅利那一直被多方壓製,不能說舉步維艱,但想要痛痛快快地衝起來,也是不能。


    可如今,帝禦法相各有它用,玄門體係與九宮、外道魔域角力,彼此幹擾,再沒有誰來阻擋它。


    這一刻的參羅利那,就像是一顆逆向的火流星,撕裂夜空,行至半途,似乎畫了道弧線,其實是扭曲虛空,施展類似於大挪移的神通,瞬間切過以億萬裏計的廣袤天域,衝上中天!


    而就在它跨入中天範圍的刹那,扭曲的虛空驟然一沉。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張皺起的濕布,在低溫下凍結,想要再平展開來,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轟聲劇震,參羅利那強行從扭曲的虛空中彈出來。


    也在此刻,他看到中天之上,月光鋪陳,有環形之山,堅城四圍,正是太霄神庭顯化,道境天宮則是更虛緲的背.景。下方魔潮翻湧,拍擊城牆崖壁,卻是無論如何也翻不到上麵去。


    餘慈靜立於堅城之上,身後五色光起,那是小五將承啟天內所有人都攝走,排除了後顧之憂。


    至此,雲樓枝無數枝椏四麵鋪展,道韻往來,更上則是明月懸照,透枝掛霜,別無雜色。


    餘慈和參羅利那的距離,從來都沒有這麽接近過。


    在這個距離上,參羅利那巨軀如山,其實不比太霄神庭小多少,兇橫氣魄猶有過之。


    對此,餘慈一笑:


    “來戰!”


    話音未落,參羅利那已經催動巨軀,血色焰光翻卷,強衝上來。


    虛緲天外,道境天宮之中,此時卻有一道紫氣符詔飛落,看似飄飄悠悠,實則轉眼就到了太霄神庭之外。


    而餘慈身側,則有一道靈光飛起,在半空與之交匯。


    靈光瞬化人影,伸手接了符詔,兩邊氣機交錯,也等於是受了真文道韻的加持,當下便有磅礴靈壓覆蓋。


    那人影也落在參羅利那之前,相對來說完全不對稱的緲小身形,倒是頗有“一夫當關”的氣魄。


    分身啊


    參羅利那根本懶得評價,直接碾過去,順勢揮出長足,要將那蒼蠅斬滅。


    然而,斬不動……


    一聲悶爆,參羅利那清楚地看到,那具應該屬於餘慈的符法分身明滅不定,仿佛隨時都會崩潰,但這個極限就是越不過去。分身周圍的虛空,倒是蕩漾著層層的波紋,它打出的毀滅性的力量,都在這些波紋中快速的消融了。


    參羅利那恍然,這一刻與它對抗的並不是分身。而是緲然不知邊際何在的虛空。


    這是淵虛天君的自辟天地。


    分身原來隻是個幌子。


    “有膽色。”


    已經很久沒有人敢把它扯到“自辟天地”裏來了。


    因為這樣做唯一的後果,就是讓它的“無光七劫”,在那些人肚子裏爆開!


    淵虛天君確定能夠憑借這處連邊界都不怎麽清楚的天地虛空,限製住它的行動?


    參羅利那正要發力,身上忽又一沉,迴頭去看,原來是那具分身,正將手中的符詔向它身上印過過來。


    滾開吧,這種小把戲。


    它現在需要的是一次徹頭徹尾的發泄,而不是現在這種像蒼蠅一樣煩人的玩意兒。


    雷霆般的咆哮聲中,天地虛空再次陷入了強烈的扭曲,這是一次全方位的衝擊,沒有任何死角。


    參羅利那用它壓倒性的力量,強迫淵虛天君與它正麵決戰。


    可在這一刻,它又看到了那具分身的明滅不定,分身上顯現的符紋線條、分形、竅眼,正在以一個讓它也為之目眩的速度重組排列。


    這一刻天地虛空的變化反而是反饋到了分身之上。


    不可思議的變化……


    參羅利那立刻知道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判斷,分身與這處天地虛空的關係,比他預估得要密切得多,深入得多。


    可這又怎樣呢?


    長足再揮,血光交錯形成巨大的十字,瞬間切過分身,將其斬為四段,爆開漫天靈光。


    爆發性的殺傷力,參羅利那從來不缺。


    他也看出來了這具分身最大的弱點,不是帝禦法相,不是天人相搏的靈物,本身的承載力有限,淵虛天君也有臉麵把它放出來?


    放出來就有用,短短一息之後,分身就有重塑之勢……


    這種玩意兒消耗低,速度快,確實是挺磨人的。


    參羅利那冷笑一聲,它早料到這一點,故而根本不再刻意理會,強勢的威煞橫掃天地虛空,將這裏化為一片火海。


    在這片燒蝕靈魂的火焰中,強度、韌度低於一定水平的東西根本無法保留,同時這也是對餘慈的自辟天地給予的強力殺傷。


    他在這玩意兒身上浪費的時間太多了。


    在當前的形勢下。戰鬥持續的時間越長。天魔體係對他的侵蝕就越厲害。


    某種意義上,它是在用自由的代價在戰鬥。


    如此就算是屠滅真界億兆生靈,也難消它心頭之恨。


    火焰燃燒的更加炙烈。與此同時,參羅利那也在捕捉淵虛天君的痛苦情緒——在它焚毀心神的血焰之中,淵虛天君不可能毫發無損,更不可能不露形跡。


    然而,它得到的是一片空無。


    也不對,熊熊火焰中,分身人影第三次顯現。


    參羅利那眯起眼睛。在那人影之上,他又一次看到了符紋的閃光。


    而這時,感覺和之前是完全不同了。


    因為它看到,構成分身的每一道符紋,都是由無數更為複雜的圖文符號拚接而成,彼此之間,形成了不可思議的交互作用。


    細節方麵,參羅利那看不太清,這裏也是精光亂眼,玄奧莫測。


    倒是與之相應的,是清越嘹亮的歌聲:


    “衝和一點靈明在,龜蛇運變吐寒泉。杳冥萬度無生滅,老君符詔過重天。”


    一道道真文塗畫,一層層道韻激發,這和之前的“加持”,完全不是一碼事。


    而類似的情形參羅利那已經從帝禦法相的形成過程中,看了不止一遍了。


    天人相搏!


    淵虛天君真的敢,他把天人相搏當成了什麽?


    他是真的賭博成性,還是找到了一條有把握的真實不虛的路徑?


    參羅利那來不及思考更多,剛剛真形的分身手上,符詔已再次入空。


    這一刻它心中猛然一驚,好像有什麽非常糟糕的事情將要發生?


    事實證明,他的預感是正確的。


    當深入骨髓,直至心神最深處的痛感,清晰地呈現出來之時,參羅利那暴躁的情緒再也無法抑製:


    “本源之力!”


    毫無疑問,淵虛天君把它的本源之力置於了最為危險的境地下。


    天人相搏——這要比楊和子的釘頭七箭書狠辣一百倍!


    就算是以參羅利那的修為境界,每一次天人相搏也都是一次不能預估的賭博。近年來,它已經很少去做,因為沒有意義,有天魔體係的影響,就算獲得再高的成就,也難以跳出。ъimiioμ


    可淵虛天算什麽?一具小小的分身符籙,他也要用“天人相搏”的方式!


    在它數十劫的漫長生命裏,從未見過像淵虛天君這樣的人物。


    這還沒完!


    “霜雪一洗江山淨,放曠生死九垓遠。從來天地無信道,何如人間種青蓮。”


    中天世界,又有一人長歌而來,依舊是淵虛天君的麵目。但相較於之前那具分身,更顯得意氣風發。麵對參羅利那,挺劍而上。劍意犀利,夷然無懼。


    細論起來,這具分身的劍意算不上純粹,可讓參羅利那最厭煩的就是:


    劍意所指,當真是吃定了他的本源之力中所透露出來的破綻。


    是了,這才是最詭異的。


    參羅利那認為,它對自己的認知已經到了近於“至善”的程度。可這次淵虛天君所指向的破綻,卻有著非同一般的“價值”。


    這是它在以前的漫長時光中。一直忽略的。


    至少它從來沒有想到會有人,從這個角度對它造成威脅。


    事實上,這個破綻,隻說缺陷,並不是,那種可以輕輕巧巧就抹掉的東西。


    因為,這個破綻涉及到了它在長期的修行過程中,刻意與天魔體係保持距離而造成的某種不協調。


    如今,他與天魔體係是前所未有的親近,這就造成了,這個破綻一直在放大。


    想要彌補,沒那麽容易。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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