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不成啊。”


    星辰斜貫天際,繞行一周,又飛迴到心內虛空,穿透數層天域,迴到餘慈手中,懸浮在手心之上,一應明光都是消去,還原成金屬珠子的本相,嗡嗡旋轉。繚繞在周邊虛空的梵唄之聲,也徐徐消散。


    此時,餘慈正漫步在太霄神庭核心區域的“星空”中,倒是沒有什麽失望之感,這不過就是一次實驗。


    驗證了一個很微妙玄通的問題。


    答案早已確定,如今不過是附帶著測了一下周邊“形勢”而已。


    外麵發生的一切,其實餘慈也有所感,但暫時不予關注。


    因為解決不了關鍵的“枷鎖”,就是衝出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這個“枷鎖”,就是修為境界的極限。


    一切的一切,都是實力問題。


    之前,“楊祖”以接引的身份,給他指了兩條路,都是上清宗敗亡前後,宗門長輩依據太霄神庭的根基和威能,為後繼者準備好的複興手段,最大限度地給予後世弟子方便。


    餘慈身懷“萬古雲霄”無上神通,更是繼承這一切的最佳人選。


    雖然上清前輩們,也沒有料到,餘慈進入太霄神庭的時間節點,正好是真界開天辟地以來,前所未有的天地鼎革階段,以至於預設的繼承、消化過程,相對來說會比較漫長。可餘慈還是有一定的信心,為自己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如果,沒有咒誓限製的話……


    與十方慈光佛的宏願相對應的咒誓,死死地將餘慈的修為鎖死在真人境界。.Ъimiξou


    相對於他的年齡,如此修為已經堪稱奇跡。


    可這份修為,若與當前的局勢聯係起來,無異於象足下的螞蟻,難有承載之力。


    所以,一切問題的關鍵在於“實力”,解放實力的關鍵則在於“咒誓”,而破解“咒誓”的關鍵……


    他的頭緒還不怎麽分明。


    十方慈光佛立下的咒誓為:


    我功成時,恆沙迴爐,心火煉珠,六道現世。若不爾者,不能斷惑。


    裏麵包含有三條要求,即恆沙迴爐、心火煉珠、六道現世。


    諷刺的是,之前餘慈隻在前兩條上用勁兒,進度反而是最緩慢的。


    倒是最後一條,頗些陰差陽錯的荒唐意味兒。


    如今,把控著六道輪迴真意的大黑天佛母菩薩現世,十方魔靈出手,相應神通,已經在真實之域上顯化,他也有一道感應,遠去西極,如今已經越過了天裂穀,可以說是萬事俱備。


    隻差恆沙迴爐……惟有這一條,艱難啊!


    尤其是“三界天通”,像攔海山這般法則體係結構的“低窪地帶”受到衝擊,若真有緣覺法界碎片,說不定都要飛到域外去,想想都是絕望。


    所以,走這條路子,幾乎注定是不可能了。


    餘慈必須換個思路。


    要換思路,就要把裏麵的內核搞清楚。


    前段時間在洗玉湖,餘慈曾與辛乙探討過這個問題。


    按照辛乙的看法,十方慈光佛咒誓,涉及人之三法與天人三法六道枷鎖,餘慈已經突破了生死之限,算是破解了一條,但還有五道,固鎖不變,最好是利用勘天定元的機會,直接改易天地法則體係,撐開一片空間。


    這可謂是釜底抽薪的手段了。


    可現在想想,辛乙的眼力雖是精到,卻因為不知前因後果,做出的判斷有些相當然了,當然也不排除當時他的“說客”身份,帶來的“誇大其辭”效果。


    此刻餘慈沉下心來,不隻是從“天人九法”,甚至還從佛門體係的角度去考慮,有不懂的地方,就問“楊祖”。


    這位雖然已經是不再是開派祖師,而隻是一場幻夢所化的“接引”,但見識廣博,一些概念性的東西,包括玄門、佛門最高層次的奧妙,簡真是信手拈來,無所不知,以至於餘慈都懷疑,是不是上清宗存在太霄神庭內部的經文典籍,都已經被這位給消化了。


    之前的一段時間,餘慈就是這麽潛心琢磨。


    現在,已經略有所得。


    十方慈光佛的宏誓大願,作用於他身上,隱性的自然就是困鎖住他修為境界的“枷鎖”,而在明處的,就是平等珠和心煉法火。


    二者一為“平等”,一為“差異”,其實就是展現萬劫不易的真性與千變萬化的名相之間的相互作用。


    按照餘慈現在的理解,粗略來講,所謂“真性”,用天人九法的理論對照,就是靈昧。


    至於“名相”,則是世間萬物的結構形態,類於造化法則。


    然而這不完全是客觀的存在,而是耳之所聞,目之所見,心之所感,亦是經靈昧作用,與真幻相關,甚至與動靜、陰陽、道德都有關係。


    看起來非常複雜,其實細究來,倒也簡單。


    因為像是東方修行界區分天、人、天人這樣的分類,在佛門是沒有的。


    佛門體係中,一應根本之法,莫不由心而發,也就是萬事萬物的法則,都要從“心”中走一遭,講求的是入得、出得,出入之間,就形成以“靈昧真性”為中心的複雜理論結構。


    辛乙認為“枷鎖”是在人之三法與天人三法上,正凸顯了佛門體係的這門特性。


    從這上麵看,十方慈光佛的加持也好、禁錮也罷,最終落腳點,肯定、也必然是在“靈昧”之上。


    如果餘慈是劍仙,倒好辦了,心劍一發,斬枷落鎖,量十方慈光佛也拿捏不住。


    可惜,承了這宏願,餘慈想把劍意純化到那種境界,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至於請人幫忙,就算曲無劫複生,麵對他變幻萬千,與靈昧渾化一處所謂“枷鎖”,最大的可能還是連人帶鎖一塊兒斬了。


    這就是“心鎖”,深藏靈昧之中,外力難入,除非……


    除非“述之於理,顯之以象”——說明白點兒,就是要把隱性的束縛顯化出來,並進一步穩定住,形成可以感知、描述、觸碰的“外象”,才有那麽一點兒可能。


    是的,這就是餘慈現階段的打算。


    若是其他修士,麵對渾茫不明的所謂“心鎖”,九成九都不知該如何入手。


    就是那些專注於心神修為的大能,就算心知肚明,想要述之以法理,顯之以外象,豈不聞“言不及義”?


    錯非是“真文道韻”級別的無上神通,誰能將其描化出來?


    可是,對餘慈來講,最精於物象、心象之辨的心內虛空,就是專門做這種事的。


    如果還不行,“真文道韻”的無上神通,不正是蘊含在“萬古雲霄”之中麽?


    借一下總可以吧。


    簡單想來,餘慈確實有這個條件,可真正施行,就要弄明白“心鎖”的法理根本,這又談何容易?


    餘慈心念微動,平等珠迴歸到平常溫養的位置,他隨即心神沉澱,觀想目標。


    那是一截微屈的指骨,乃是從十方慈光佛法身上取下,可曰“佛指熔爐”,心煉法火便存於其中,平等珠則在裏麵翻滾,蓄積力量。


    餘慈一直在琢磨其中的法理依據。


    他以前祭出平等珠,不管對方是法器、法寶,都能在瞬間奪了控製權過來,且有機會激發出最完整的力量,反製對手。


    如今想來,其實就是置換了靈昧根本,靈昧一失,對方多年的祭煉也就全然無效。


    按照餘慈的推衍,這其實就是緣覺法界的作用。


    那緣覺法界,為西方佛國“十法界”的重要組成部分,按照當年影鬼所述,乃是佛門中人,為了“困鎖”東方修行界地仙一流的人物而設計的籠子,能對一切“外道”形成壓製,又以佛法洗煉,誘人歸化。


    餘慈以前見識不到,如今想來,禁錮地仙,且不說是否真能做到,隻要是做,就必然要在“靈昧”上做文章。


    隻不過緣覺法界被陸沉擊碎,十方慈光佛為了最大限度利用僅有的一點兒資源,利用願力做了限製,隻針對法器、法寶,也就是修士祭煉之時,“移轉”過去的那一道靈昧連線。


    可是隨著餘慈收集到的碎片漸多,其威能其實是逐步上升的,當年餘慈被困於東華虛空內的九真仙宮,急了眼的時候,甚至連東華虛空都砸過。


    即便當時的東華虛空,統合於黃泉夫人的設計之下,更像是一個巨大的法寶,可那界限,顯然不是多麽分明。


    餘慈相信,如果真的繼續恢複其威能,拿著去砸人,也是可以的。


    唔……這事兒他也幹過。


    問題就來了,根據餘慈的親身經曆,已經粉碎的緣覺法界碎片,其實是有重新恢複的功能的,十方慈光佛多加了心煉法火這一道“手續”,按照其記憶,是不想再看到緣覺法界為佛門所用,積累與各方修士的的仇怨,故而將其重新洗煉,易形換質。


    這麽做,究竟是對是錯,有沒有效果,姑且不論。


    從中已能看清楚,促使緣覺法界“變化”的關鍵,是在心煉法火中。


    對心煉法火,承願的餘慈,就是把手指放在火焰中,也不會受傷,運用起來,更是如臂使指,比還要每日補充能量的平等珠,可要強出太多。


    這也進一步證明了,二者相比,心煉法火和餘慈的聯係,要比平等珠更密切。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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