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的這種詭譎態度,讓小九、小五都有些發怔。


    可未等她們做出決定,已經有人先一步投來意念:


    “不行!”


    投來的意念是趙相山,站在他的立場上,隻要關係到餘慈,就不會有小事,他也極是警覺,本是在萬魔池檢視黃泉夫人“靈樞”狀態,見狀立刻出言示警:


    “這不對勁兒,赤陰本身,不過是步虛修為,其特殊性有二,一是平治元君的徒兒,現在已經沒了意義;另一個就是主上的舊識,牽係前塵往事,主上當日也甚有感觸……到他這個層次,一旦有感、動情,發於衷心,行房時就要小心根本外泄,這是要命的事兒!”


    倉促之下,趙相山也難以顧及周全,說得露骨了些。


    小九聽得又翻白眼兒,還好心智清明,曉得厲害。現在這情況,斷然拒絕是萬萬不能的,隻能在嘴上糾纏。


    趙相山知道問題的關鍵性。


    他曾作為參羅利那的重要手下,又是實行過轉世計劃的,對“曾經主君”的一些隱秘,比較敏感,又受此時黃泉夫人消息的刺激,正是最警覺的時候,不自覺就與之相對照:


    在參羅利那轉世的時候,最擔心的最什麽呢?


    當然是本源之力!


    一般而言,本源之力是是地仙級別的大能獨有之物。


    說白了就是以靈昧為載體,所有掌控的法則烙下的痕跡。


    那些大神通之士有所謂“滴血重生”的本事,其實單純一滴血,最多就是複刻出一具皮囊,要想真正還原、重生,需要的是含蘊本源之力的精血,當然,還有不可計數的海量元氣供給。


    為何說是地仙獨有?


    因為隻有地仙級別的大能,站在天人相搏的道路上,真正分清了何為天、何為人,自成一域,不受外在所拘,本源之力才能避免天地法則體係的汙損,不會有殘缺損耗。


    在特別稀少的情形下,個別大劫法宗師,早早明確道途,可能也會成就。


    也就是那些具備短時間內地仙戰力,卻因種種缺陷抗不過天地法則意誌全力反撲的人物,此界絕不會多於五指之數,比地仙都要稀有。


    另一個例外,恐怕就是餘慈了。


    靈昧修持上,餘慈其實並不突出,可他早早成就了自辟天地無上神通,而且走的是“心內虛空”的路子,物象、心象的變化,憑的就是靈昧之法,如今又將萬古雲霄化入心內虛空,日夜受真文道韻洗煉,在機緣巧合之下,極有可能形成。


    趙相山也是看餘慈搭建起“神台”,在玄門體係中立下根基,且又與天地法則意誌“反目”之後,才隱約有了這個意識。


    之前趙相山還隻是依稀有個概念,直到見了白衣如此姿態、如此選擇,才又明確了數分。


    對這種極度敏感、極度關鍵的東西,就是有一分的可能,也要小心從事。


    當然,就目前而言,最危險不是什麽“本源之力”,而是白衣。


    以眼下白衣奇詭的狀態,本身就是個致命因素。


    這種說話的神態……難不成是羅刹鬼王以其為載體,神通降下?


    若真如此,小九他們能牽製一時,卻起不到關鍵作用。真要提了赤陰離開,怎麽去擋?


    趙相山心中也沒底,提醒了小九之後,轉而詢問影鬼如何應對,有沒有能暫時壓製的力量。


    這時候,影鬼卻有些走神。


    此時的心內虛空已經徹底模糊了真實與虛幻的邊界,無量虛空神主的黑潮雖然已經退去,留下的虛空扭曲、撕裂的痕跡卻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恢複的,對於內部尤其如此。


    某種淩厲通透的力量長久駐留,繚繞不散,每修複一點兒,都有極大的損耗,也就是有太霄神庭中樞幾無窮盡的元氣補充,換了餘慈自己來,早給碾得渣也不剩。


    雖然在心裏把餘慈狠狠地貶低一通,影鬼卻很明白,那家夥真的是無可代替的,保住其性命就是他和趙相山乃至於這麽一個小團體唯一的選擇。


    但就“本源之力”,之前可是完全沒有想到。


    定了定神,把自己從不太正常的情緒中拔出來,又想了想,方道:


    “要對付無量還有些辦法,北地魔門多的是想出頭的野心家,不可能眼看著無量為所欲為。倒是羅刹鬼王瘋起來,誰也攔不住……你發現沒有,現在九天外域撞過來,血獄鬼府撞過來,具體影響還不清楚,可是戰場卻擴大了,真界的承載極限在上升,早晚都要來一場大的!”


    趙相山苦笑:“誰說不是呢。”


    影鬼也在琢磨白衣:“那個白衣,若不是臨時當了載體……唔,這可能性不大,不像是信眾,那麽大概就是羅刹鬼王的分身之類。”


    說到這兒,影鬼也忍不住咒罵一聲:“那混蛋看起來一本正經的模樣,自家褲襠管不住也就罷了,怎麽總找這種奇葩?”


    話題有點兒扯遠了,可是有些話還不能不說:“那個黃泉夫人也是邪門,一定要看好了,實在不行就滅掉,滅不掉就丟掉,總比在肚子裏爆開強。嗯,這事兒老趙你就不要辦了,羽宮主,交給你如何?太玄封禁宇內獨步,真有異動,務必要封死了,不要給她機會!”


    正在雲樓樹下調息的羽清玄聞聲睜眼,略一點頭:“必不負所托。”


    稍頓,她又道:“可見邵天尊?”


    話裏有兩層意思,一是對曾並肩作戰的戰友的關心,另一個也是提醒:


    不要忘了八景宮。


    影鬼搖頭:“八景宮肯定會出手的,但一出手,九成就是來翻臉——他們等的時間太長了。”


    任影鬼也算是個有狡計的,此時也好生頭痛。


    好不容易再轉迴到白衣那邊,他也沒有什麽特別好的辦法,隻能見招拆招:


    “還好是在三元秘陣裏麵,小五不說,玄黃受的限製應該還是比較小的,純化劍修便是如此。


    “這樣,葉島主,我觀你之前應對羅刹時,節奏抓得極準,說不定就要你幫忙接應一番了。兩個目標,把小五、小九他們接迴心內虛空,另一個,不要讓白衣把赤陰帶走,必要時……”


    葉繽一直在觀察影鬼,自然也看明白了他的手勢,簡單應道:


    “盡我所能。”


    影鬼對葉繽其實拿捏不準,可她既然願意幫忙,自然是最好的。


    “當然,怎麽也該讓那一窩子屍位素餐的蠢貨冒冒頭。老趙,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我把夏夫人,還有那兩個靈巫給你,建議是從巫神處下手,當然由你相機行事。


    “軟的也好、硬的也罷,黑的白的都無所謂,一刻鍾後,要麽就是羅刹鬼王被成為洗玉盟公敵,要麽就是洗玉湖給老子來個底朝天!”


    聽影鬼這麽講,趙相山心領神會,這正是他最擅長的。


    可惜,這些都是權宜之計,最終還是要餘慈有效做出反應,也就是說,要控製住太霄神庭,才能擺脫眼下被動挨打的局麵。


    但話又說迴來,力量的差距是最本質的問題,就算掌控了太霄神庭,在當前各方都撕破臉的情況下,能不能占迴上風,還要打個問號。


    說到底,實力,隻有實力,才最有意義。


    趙相山再看影鬼,那位安排一圈兒之後,又陷入沉思。


    這一位心中的隱密也是不少,不知道對當前有沒有幫助。


    撇開這些雜念,趙相山便招唿夏夫人等人,那三位梳理元氣、靈脈的使命已經完成,和薛平治一起,都被送出了“萬古雲霄”形成的奇特虛空。


    薛平治之前受了重創,此時還在調養,夏夫人、慕容輕煙、幽蕊三人,倒是都閑著,聞聲都從雲樓樹下站起來。


    可未等動身,心內虛空中,眾修士都是微怔,仰頭看天。


    在承啟天,所謂的“天空”,就是星辰天、平等天、大羅天渾化而成的奇妙天域,肉眼凡胎隻能看到星辰天,可像他們這些人,卻能見到三天排布、層次分明的景象。


    可這時候,就在這處天域之上,忽有一顆“星辰”,自高上虛無中來,斜貫而下。


    乍看是流星,體積卻是大了,軌跡則在空中周流,巡天而行;又以為是彗星,卻不帶塵尾。


    其實在心內虛空中,哪有什麽流星、彗星,定是某種有象征意義的異象。


    可在場的修士,沒有一個能解讀出來。


    那“星辰”甚至是穿透了真實與虛幻的邊界,出了心內虛空,雖不至於一路打出四方八天,投上洗玉湖去,卻是在真實之域驚鴻一瞥,映現出來。


    可就在各方大能有所感應,意欲關注之時,又不見了蹤影。.Ъimiξou


    隻有北荒、以及攔海山以外的兩處地點,幾位迥異於東方修行界修士的佛門中人,反應與他人不同。


    勝慧仰頭看天,從來平靜如水的臉上,眉頭鎖起。


    他還沒有資格登上真實之域,但因宗門心法之故,感應比絕大部分人都要清晰。


    星芒雖小,去勢雖疾,但刹那間映照中天,使他多年來一直模糊的感應,驟然間清晰許多,也是因為如此,各處星星點點的反應匯聚過來,讓他一時難以承載,心神受了衝擊。


    而這還不是最關鍵的。


    那星辰的質性……


    北荒區域,一位僧侶徒步行於荒漠之上,受真實之域的感應,仰觀天象,片刻,又微微而笑:


    “善哉,善哉……十方師叔,故人到此,還請不吝一見。”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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