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水域都在晃動,因為這是水世界法則體係的整體震蕩。


    餘慈心中不免生出疑問:這咆哮的,是幽煌,還是巫神?


    而不管是哪位,明顯是被刺激了……


    餘慈盯著影鬼:“承認好了,你純粹是過來添亂的吧!”


    影鬼剛剛也有些恍惚,聞言卻是醒覺過來,繼而大怒:“要不是小五嗷嗷叫著什麽‘太霄神庭’、‘大事不好’,你以為我會來!你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太霄神庭這樣的秘地都能鬧出這等亂子,究竟是搞什麽?”


    餘慈也明白,影鬼這廝的自主性太高,這一段時間都不知在搞什麽名堂,沒有和餘慈及時連線,現在匆匆趕過來,當真是兩眼一抹黑,完全弄不清局勢走向。


    可這又怪誰呢?


    反正餘慈肯定是沒時間給他解釋,因為天遁殺劍又來!


    影鬼雖是使不得全力,但消解諸陽同樣“虛弱”的劍氣,還是沒有問題的。


    可就在他出手之前,餘慈短促喝道:


    “別管!”


    “呃?”


    一語未絕,餘慈又中一劍。血花濺起,這次是在肩頭,隻差一點兒就要切過頸動脈。


    諸陽發聲,比之前還要沙啞難聽,卻是愈發狂放:


    “痛快痛快,三、三十!”


    影鬼暴怒:“豎子!”


    諸陽敢在他麵前如此,等於是打他的臉。


    然而餘慈連眼也不眨,微笑道:“這繡花似的力道,再來幾劍也無妨。若那邊也如此的話,葉島主想來無恙。”


    不知道這句話,諸陽聽到沒有,反正接下來,又是沉默。


    影鬼啞然,隨即“呸”了一聲,不再說什麽。


    餘慈心裏,又豈是這般簡單。


    算來前後共中三劍,那邊葉繽等於是中了三十劍,幾近淩遲,而且來得一劍比一劍快,葉繽那邊的被動形勢,可想而知。可他在派出幻榮夫人之後,短時間內也再沒有別的辦法,唯有定心,去除雜念,專注於眼前之事。


    天遁殺法博大精深,不可能一時三刻看透,餘慈也沒有想著這樣。


    他隻是想看一看,諸陽是如何利用天道流轉掩護,順逆遂心!也能參照它,修正一下自己的思路。


    這是目前為止,他和大黑天佛母菩薩、乃至於羅刹鬼王都沒有做到的。


    天道不是天遁宗的天道,卻能如此,太霄神庭本就是他的地盤,為什麽不行?


    餘慈不認為他做得有什麽差距,在法則體係的建構、維持上,就是大黑天佛母菩薩,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了,差的隻是境界而已。


    不過,就目前來看,餘慈這一劍還是白挨了。


    餘慈也不失望,招唿一聲影鬼,兩人繼續飛遁。


    身後,幽煌在一聲咆哮之後,水世界法則體係明顯躁動了太多,本體這邊,方圓數百裏,其餘的法則體係根本就是潰不成軍,餘慈和影鬼必須要一路狂奔,才能避免被水世界法則體係吞沒。


    一旦被“吞掉”,之前餘慈怎麽打壓左輔的,幽煌就能換個花樣再來一遍……


    唔,以其目前的狀況,太過技巧性的東西,似乎也玩不來。


    此時,餘慈還注意到一個變化:


    在幽煌這邊氣勢煊天,幾有橫掃六合之勢的時候,他心內虛空傳來的反饋卻顯示,大黑天佛母菩薩對於太霄神庭核心區的衝擊力,不斷降低。


    這種趨勢,其實在大黑天佛母菩薩轉變了思路之後,就已經存在,畢竟那邊要的是徹底排除“占領區”的其他法則體係殘留,實現一家獨大的局麵。可是,必要的牽製還是要有的,像現在這樣幾乎是直線下滑的態勢,未免太不正常。


    是奪胎轉生到了關鍵時候?還是說……


    餘慈迴頭,看到幽煌血紅的眼睛,剛剛的疑問又翻上來:


    這模樣,總不會真是巫神受刺激了吧?


    自劍巫大戰以來,巫神身化靈水,沉眠在水世界中,狀態從沒有任何改變。


    之前餘慈感應巫神靈水,確實是死氣沉沉,這一條,不管大黑天佛母菩薩如何努力,都不會有什麽改變——當然,大黑天佛母菩薩也未必想改變,萬一真把他老人家都弄醒,後麵還玩不玩了?


    可就眼下的情形來看……這算好事兒嗎?


    餘慈瞥了影鬼一眼,這位突出跳出來,還真是奇妙的變數,如果能給大黑天佛母菩薩增添麻煩,他自然是樂見其成。


    唔……添麻煩?


    餘慈剛剛因為連續變故而斷掉的思路,突然就接續起來。


    偏在此時,諸陽那讓人切齒的沙啞聲音再來:


    “四、五;四十、五十!一並奉送……唔。”


    話尾帶起的,卻是一聲悶哼,餘慈驀然大笑:


    “葉島主,幹得好!”


    便在笑聲中,劍氣接連貫體而入,其實餘慈可以將其擋在體表,但心念一動,任其在體內爆開,殺意流轉,順勢撕開虛實屏障,使其滲入到心內虛空裏去。


    不提這個舉動有多麽危險,餘慈卻是發現,就是在心內虛空,殺意依舊擁有著批亢搗虛,直指要害的能力。


    在餘慈絕對的地盤上,如此表現,就算是“繡花”似的力量,也是不可思議。


    不過,這兩劍沒有白挨,餘慈終於明白了。


    天道照影……


    羽清玄所言“天道照影”的比喻,實在恰如其分。


    諸陽的“天遁殺法”,爆發出的力量其實不大,相對於境界修為,相對微弱,但其神出鬼沒之處,卻仿佛是藏於天地法則體係之中,自然流轉,突然殺出,等人驚覺時,已在要害。


    若非葉繽早前一劍破了他的根本,使“天遁殺法”出現波動,餘慈現在未必還能站在這裏。


    之所以能出現這種效果,餘慈認為,其實在這瞬間,諸陽是做了一次虛空切出、切入的操作。


    餘慈聽說,血獄鬼府、九幽冥獄這樣的純粹以“陰氣”、“邪氣”化生的世界,其實是真界這等虛空世界的“投影”。


    在茫茫宇宙中,不知有多少像真界這樣的虛空世界,而自然形成的“星體”,更是無窮無盡。這些星、界本身不發光,不可能像那些遠比它們巨大的發光星辰那般,將光芒投射到幾無邊界的遠方。


    然而,存在便有痕跡,特別是真界這樣,烙刻著巫神獨特印記的虛空世界,純以其“法則特殊性”而言,甚至可說是獨一無二的,在內外法則交互運轉的過程裏,勢必會將某些印記留刻在宇宙深處,隻是不為人們肉眼所見罷了,甚至都不在一個層麵上。


    就像人和人影相接,看著聯係緊密,其實是在兩個層麵,一般人永遠不可能感受到“影子世界”的具體運轉。


    而宇宙又是無邊廣大,什麽樣的“巧合”都可能出現,也許某一刻,這樣的“投影”,會因緣巧合匯聚在一起,滿足了某些條件,聚集元氣,血獄鬼府、九幽冥獄便應之而生,因其所本,往往會存有真界這些虛空世界的種種元素片斷,卻又似是而非。


    這些世界,受太虛法則影響,很容易與它們的“源頭”重新連在一起,成為虛空世界的“暗麵”。


    各個教派中所言的“天庭”、“地獄”,大約就是這麽個來由。


    天遁殺劍就是利用這一情形,而且,其所利用的是純粹的“投影”,而並非像“血獄鬼府”那般聚合成形的“實物”。


    其大概的路徑就是,劍意從真界轉入到真界此刻的“投影”中,再從“投影”中鎖定目標,切迴來,一擊致命!


    真界天道法則時刻流轉,投影也時刻變化,其劍意自然也是流轉不定,不可捉摸。


    這種劍技,當真是神乎其神。


    餘慈也有自知之明,他肯定是學不會的。但是,諸陽的劍技,卻讓他理清了思路。


    為什麽諸陽能在羅刹鬼王和大黑天佛母菩薩之前,首先找到他的位置?


    就是因為,不管是什麽樣的法則體係,對其而言,沒有任何差別——反正都是“影子”罷了。


    其實,這就是從不同的體係中,找出了相同的本質。


    應對三方虛空,正該由此而生。


    這個感覺很熟悉——餘慈當然很熟,他不就是這麽過來的麽?


    一切歸於三方虛空!


    因為這本身就是一個整體,有著特殊的法度,如果非要再拆開來看,隻會是越繞越湖塗。


    餘慈其實最初就已經明確了這個想法,但後麵是被大黑天佛母菩薩帶溝裏去了。


    而如今思路重新明確,事情突然就變得得很簡單:


    大黑天佛母菩薩想要什麽,他偏偏就不給什麽!


    餘慈從來都不怕事情鬧大,不就是個三方虛空麽,更亂的他也見識過,相較於永淪之地,水世界未免就太溫和了。


    當然,餘慈絕不會再把永淪之地招惹過來,可是,某些人不覺得,現在三方虛空的場麵實在太小了?


    這樣招待的話,多不好意思!


    餘慈哈哈一笑,意念切入心內虛空,繞過最為混亂的人間界、承啟天、星辰天等區域,進入平等天。但這也不是終點,餘慈隻在這裏稍頓,意念再次飆揚,直趨大羅天。


    那裏,是真界體係與心內虛空的接口,是內外虛空法則相融的敏感地帶,自然也就是動手腳的最好所在。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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