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底抽薪的法子,效果總是立竿見影。


    華陽魔國動蕩,魔氣狼煙便是散亂,已然化蛟的華陽魔矛就此根基不牢不說,還受到上清體係的極大的牽製——這個牽製是極其致命的,銜著謝康令的魔蛟,本來就是要迴到華陽窟,重新梳理,卻被餘慈先一步端了老窩。


    餘慈的時機把握非常到位,不早不晚,就是魔蛟切入華陽山脈範圍的前後,陡然動亂的局麵,使得魔蛟在域內域外交界處好一陣掙紮,高度驟降,一路跌入碧落天域,再與華陽山上空漸漸凸顯的上清體係對衝,整個蛟身便是打個激零,崩散了小半。


    剛剛才被凍寂、華陽魔國聯手鎮壓的謝康令,當下便從蛟口落下,直墜下去,又與上清體係對接。


    對極祖來說,這就是臨時修補的堤壩再次潰堤,勢頭來得比之前更加猛烈。


    華陽山脈固然已淪為魔國,可是以“諸天”大陣為基礎的上清體係殘留,也是相當可觀。便是曆經兩次魔劫衝擊,也頑強地屹立不倒。


    “諸天”大陣可說是太霄神庭,乃至於上清三十天的根基,就算如今殘破不堪,但已經算是已知的成體係的最大“碎片”了。


    極祖之前是用“天魔化生”的法子,用不可計數的天魔,硬生生將山體內外的“諸天”大陣殘餘給“淹沒”,使之成為“深水下的遺跡”,隻要不幹擾華陽魔國的大勢運轉就好。


    他也需要留下這麽一處所在,借以研究上清三十六天的奧妙。


    隻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處遺跡,竟然有被人直接激發的那一天!


    餘慈的方法,是真正“高妙”的那種。


    沒有修補、沒有梳理、沒有從枝節入手,而是直接用上清體係的大勢覆蓋下來。


    通過體係的共鳴,將這些年一直在殘破狀態下勉強維持部分運轉的大陣,一股腦兒地調動起來,並且連成一片!


    就目前而言,殘陣是實,上清體係為虛,可通過千千萬萬上清修士的執念、情緒的共鳴,再有餘慈這位神主的全力支撐,虛實之間的界限,臨時變得模糊起來。


    也許殘陣每一瞬間的運轉,都要耗費餘慈大量的神通法力,但就目前的形勢而言,殘陣卻是以其實質性的存在,將本不應該出現在現實層麵的上清體係,呈現出了冰山一角。


    就算是以極祖之能,在上清體係完備之時,衝撞上來,也是非死即傷。


    雖說如今這體係隻是臨時補起來,威能萬不存一,可極祖真身也不在此,現今的“支點”,也就是謝康令,更是難聽使喚。


    此時此刻,上清體係立起,與極祖意誌在謝康令體內角力。


    謝康令的靈昧遭到徹底魔染扭曲,可他形骸每一個角落,都在與上清體係發生共鳴,激發的本能是如此地固執,沒有任何緩衝退讓的餘地。


    魔染的力量同樣強大,更何況還有凍寂魔國的加持,但問題在於:


    謝康令的承受力是有極限的,尤其是在當前嚴重內部衝突的情況下。


    這個極限很快就到了。


    持續崩解的魔蛟,本來還想再將謝康令咬住,可才到近前,卻是被謝康令突出其來的一記重拳,又轟散小半。


    這一拳完全是本能的力量,是突破了魔染和凍寂魔國雙重壓製後的一擊。


    自然,也要受到這雙重壓製的反噬。


    刹那間,謝康令身軀之外,崩濺血霧,整個人都縮了一圈兒,已經幾不成形的魔蛟還要再咬,偏在此時華陽魔國搖動,終於是維持不住,反而爆裂開來,強勁的衝擊裹著謝康令,一路直墜,正正砸入華陽窟深處。


    看似巧合,卻是兩股力量作用的必然。


    而在華陽窟深處,體係的衝突絞殺力量更強十倍,謝康令瞬間便沒了反應。


    “好,很好!”


    極祖畢竟不是真正的神主,沒有了謝康令這個支點,在北地固然還有暗樁,也不能一發地暴露了。


    知道事不可為,就算此時他的心中,已經躥起了幾百年不曾有過的怒火,也隻有當年元始魔主分裂時,可堪比擬。


    可也像那時一樣,他沒有讓怒火衝毀理智的底線。


    當年,他第一個宣布自立門戶,在崩潰的元始魔宗屍體上,割下了最大一塊肉。


    如今,他也不準備因為一時的挫折,而將整個北地的暗樁徹底暴露。


    他當機立斷,鼓起餘力,再做了番安排,隨即神意迴收,望空遁走。


    然而,臨去之前,他還是在真實之域留下清晰的信息:


    “楊宗主好決斷,淵虛天君入主四明宗,正當其時。”


    這是要害人了。


    大約一刻鍾後,楊朱通過天魔虛空的法門,跳躍到華陽窟上空,和餘慈分身投影會合,但見麵之後,一直都保持著緘默。


    餘慈已經知道,這位是以決絕之心,要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攪亂北地局勢,給自家宗門,或者是甘詩真這位傳法人以喘息之機。


    具體的後續計劃,也許還有一些,但目前這種形勢下,完全沒有了意義。


    他還活著,計劃中極祖與後聖的衝突,也完全沒了影兒。


    現在他就必須麵對一個難題:怎麽向人解釋,他目前的狀態。


    或許,這也是極祖迅速放手的原因之一。


    “先鎮壓魔染表征吧……”


    餘慈給他提了個醒兒,楊朱目前的狀態,與極祖的留言,當真是契合無間,如果被人看到這副模樣,什麽話都不必說,就把事情給坐實了。


    但若將表征給壓下去,就算內裏本質不變,以楊朱宗主之尊,以及這些年在北地抗魔前線的功勞,就說剛剛與極祖交戰,遭了暗算,又能怎樣?


    雖然也是麻煩,可名義終究不同。


    楊朱仍是一言不發,卻也依照餘慈的說法,將最招眼的表征壓下去。


    餘慈也在一旁幫忙,沒過多久,真實之域動蕩,兩道意念直降下來。


    倒也說不上姍姍來遲,若不是那邊的威懾,以極祖通天的手段,就算沒了謝康令,也不會束手束腳到這種地步。


    相應的,像極祖這樣的強者,在北地落子布樁,當真是致命之事,所以八景宮也好、洗玉盟也好,都拿出了極其高調的陣容。


    八景宮仍是全麵主持宗門事務的地仙連山。


    而洗玉盟,則是首度有地仙大能現身,楊朱感應到那股意念的時候,眉頭皺了皺,稱唿一聲“伯陽天尊”。


    餘慈也感覺到,連山之外的那人,意念純陽,動靜之間,便有伏魔神通,根本沒怎麽發力,意念到處,周邊魔頭便給掃滅大半。


    近段時間,餘慈也向羽清玄、趙相山等人請益,了解相關信息,知道這種地仙大能,最擅長伏魔殺伐之術,不是常年駐守在宗門內的守護人,而是常年在域外修行的開拓者。


    連山和楊朱、餘慈都是認識的,交流自然是從他這裏展開。


    伯陽天尊開始除了招唿,便保持沉默,然而連山才問出一點頭緒,他卻突然開口,直指問題核心:


    “楊宗主與淵虛天君,為何以神主法門勾連?”


    餘慈“哦”了一聲,迴應得雲淡風輕:“權益之計罷了……楊宗主?”


    楊朱臉色同樣平淡,繼續沿著前麵與連山的談話脈絡往下講:“具多羅等,勾結隨心閣不肖之徒,騙我宗弟子甘詩真迴反南國療傷,其實是要送到華陽窟極祖經營的魔穴中去……”


    他是洗玉盟天階宗派的宗主之尊,就是地仙大能,也要給出尊重。


    真不理會置疑,伯陽天尊也不能連續打斷的。


    隻是氣氛不可避免地有些凝滯。


    楊朱將事情道來,半真半假,隻一口咬定極祖對四明宗法門感興趣,被他發現,趕過來交戰,順勢發現了極祖的圖謀。


    這裏麵破綻極多,可是一時半會兒卻也不會遭人拆穿。


    就是拆穿又如何?極祖也好,具多羅也罷,哪個人證言可以采信?


    魔潮掃蕩北地這些年,那些天魔眷屬可不隻是悶著頭衝擊防線,暗殺、用間等等陰損的法子,都沒少使過。


    經得多了,怎麽都有一定的抵抗力。


    至於最關鍵的問題,待楊朱說完,餘慈則無縫接入,微微笑道:


    “正好我在域外調適上清體係,無意間發現楊宗主在此苦戰,距離太遠,難以幫忙,蒙得楊宗主不棄,用這外道神明之法,臨時加持……”


    說話間,他與楊朱之間的法則勾邊,直接解開,煙消雲散。


    包括楊朱在內,幾方都是發怔。


    餘慈前麵涇渭分明的待遇,此時才顯出作用,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現象。


    而趁著這一刹那的衝擊,餘慈朗聲道:


    “我洗玉盟站在前線,抵禦天魔大潮,甚至要與極祖這等魔頭交戰,兵兇戰危,生死難料。


    “餘某不才,與長輩商議了一番,蒙諸位體諒,正好借著上清體係重塑之機,先設下這一門外道神通,隻要是我洗玉盟中人,便可臨時借力加持,都是為了誅魔大業,沒那麽多講究,事後解開就好。若能以此法救得萬千人性命、扭轉局麵,也是一番功德。”


    :筆瞇樓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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