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內虛空之外,劫雲深處,寶蘊正和玄黃聊天,同時看守金剛魔俑,免得被它尋機逃掉。


    在寶蘊看來,玄黃這小家夥兒既靈性又乖巧,尤其是這段時間讀書很多,說起話來一板一眼,可愛得緊,忍不住就要多揉幾遍他的小腦袋瓜,笑眯眯地很是開心。


    由於她特殊的形態,絕大多數時間都是獨身在外,這些年可悶得不輕,好不容易有個可愛又可玩兒的對象,某種意義上,也是“特殊的同類”,哪會輕易放過?


    對寶蘊動手動腳的行為,玄黃說不出喜歡不喜歡,不過他的性子是極好的,任寶蘊怎麽揉都不生氣,且是有問必答,一點兒見不出之前斬殺萬千天魔,所向披靡的模樣。


    兩邊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等餘慈從心內虛空出來。


    可突然之間,虛空中異變驟生。


    強壓透空而來,周圍的雲氣就那麽凝固了,如果仔細感應,還能夠捕捉到某種強橫神意微幅而高速震動的衝擊力。


    就是這樣的衝擊,造就了令人窒息的壓力——作為“非人式”的特殊存在,寶蘊甚至有久違的窒息之感。


    她知道,這是她所存在、感知的空間被壓縮的緣故。


    而且,作用在此地的力量層次,相當高端。


    那是一輪可怖的神意對衝,主戰場甚至不在當前的虛空層麵上,隻是餘波,就讓她十分難受。而且,這份衝擊,分明正在急速接近!


    寶蘊低聲驚唿,招唿玄黃一聲,化入劫雲之中,閃避開來。


    麵對如暗流般碾至的衝擊,玄黃本能想一劍斬出,想了想卻又停下,追著寶蘊而去。


    在這波衝擊下,真想閃避也沒那麽容易,其範圍之廣,著實可怖。


    頃刻間就是千裏、萬裏,都受到影響。


    玄黃在寶蘊身後,如影隨形,給她擋下許多壓力。


    又蓄積到一定規模的雷池之中,困鎖的金剛魔俑大聲咆哮,連它也有所察覺,深感不安。


    虛空明暗交替,仿佛日夜相繼,往來輪轉。其實是虛空法則環境的跳變,一輪輪變化,無休無止。


    劫雲如海,本就是最為酷烈的環境,但這時候,似乎也有所“延展”。不是上下四方這樣空間的擴張,而是整個環境“烈度”的變化。


    寶蘊合於天地法則意誌,與天地大劫幾乎融為一體,對劫雲的整體環境本來最是熟悉,可在此刻,竟然也有些失神。


    那正急劇注入虛空的力量,仿佛正將她逐步剝離,拋出這片天地之外。


    她一直在想,她這樣的特殊型態,真到了九天外域會如何?到了其他虛空世界會如何?


    當前這份感知,似乎便如是。


    臆想中的惶惑與現實中的感覺相融,她絕不喜歡,甚至於恐懼。


    便在此時,虛空再次動蕩,但這迴傳導過來的信息,卻是讓人心安。


    心內虛空張開,將寶蘊和玄黃,連帶著遠處來不及帶走的虎輦玉輿隱輪之車,一並收入。


    可兩位還來不及喘口氣,發現這裏也是動蕩不休。


    血海浪翻潮湧,九道水龍卷,都是歪歪扭扭,隨時都要崩潰的樣子。


    剛剛一輪神意殺伐過去,真實之域若確有其所,必是一片狼籍,破碎的法則飛落如雨,化生為種種奇形怪狀的鬼怪魔靈,隨即被咆哮的血海魔頭吞噬一空。


    這樣突如其來的交鋒,是否是某人的算計,己經無法細究。


    餘慈居於血海之上,麵無表情,仰觀明月。


    照神銅鑒所化月輪微微震動,帶起一圈光暈,作為鎮壓萬魔池的樞紐,體現出目前所承受的壓力。


    要說起來,照神銅鑒和大黑天佛母菩薩,某種意義上可說是“形”與“神”的關係。


    但當初陸沉將照神銅鑒轟破,後來黃泉夫人又將其分解,甚至利用元始魔主的“試驗”,令其上留痕湮滅,斬斷了一切因果,此時此刻,餘慈倒不擔心大黑天佛母菩薩會在這上麵動什麽手腳,也動不了!


    他隻是通過照神銅鑒的反應,感受大黑天佛母菩薩的神通。


    剛剛,通過生死法則,雙方接觸的,都是對方的根本法門,就算有所遮掩,卻也有限。


    餘慈不喜歡這種直接翻底牌的情況,想來對麵亦如是。


    不過算起來,似乎是餘慈占了便宜。


    大黑天佛母菩薩的生死神通法力,帶著強烈的“輪迴”之意。


    這個輪迴,不是剛剛匡言啟模仿的那種,仿佛要將人扯進“轉動的車輪”裏碾碎,而是以生死法則,直接搜檢窺探目標生靈存滅的極限所在。


    所謂生死合“度”,這個“度”最是關鍵。


    合度則生,逾度則死,一旦有所見地,徑直卡住“刻度”,將目標從“合度”的環境中,硬甩到“逾度”的環境裏去。


    相應的,自然是法則的急劇變化,裏麵整合了虛空神通,在天人九法的運化上,別具一格,是永遠站在優勢地位的戰法。


    相比之下,餘慈的生死法則運用,就顯得單純許多。


    他隻是用生死法則做一個框架,往裏麵填的東西,稀奇古怪,玄門的東西也有、魔門的東西也有,劍宗的東西也有,有點兒不務正業。


    若是對麵的大黑天佛母菩薩也要窺探虛實的話,怕是會比較失望的。


    若非如此,先前那一輪,餘慈也未必能頂得住。


    同樣是神主,同樣是真實之域的境界,神意攻伐用慘烈來形容,一點兒也不過分。


    在天地法則體係中的跳變,瞬間可達千次、萬次,而神意震蕩的頻率,更是遠超過百萬的層級。


    隻要是生死法則所及,從根本法則層麵,到衍生法則層麵,每一寸縫隙,都被對衝的神意塞滿,不給人任何喘息的空當。


    如果餘慈僅僅是精修生死法則,比較積累底蘊,這一輪對衝,必是要大敗虧輸。


    然而接連應用紫微帝禦、萬古雲霄等大手筆、大架構,再有域外感悟虛空、大日法則運化,使得餘慈在法則結構、天人九法運化上的認知和造詣,今非昔比。


    從一開始,就以心內虛空為根基,將主戰場放在了真實之域。


    雖未立起紫微帝禦、鋪開萬古雲霄,可臨時架設的法則結構,依舊嚴謹牢固。


    大黑天佛母菩薩的神意殺伐之力,便如狂風過林,初始唿嘯強勁,後來便給層層化消,抵至心內虛空時,已經挫消鋒芒,自然無法起到作用。


    但餘慈仍不滿意,怎麽和大黑天佛母菩薩也好,與羅刹鬼王也好,一旦交手,總是被人打到家門口?


    前麵羅刹鬼王那迴,是給封在了萬魔池中,未得深入;


    可大黑天佛母菩薩同樣是生死道基,不確定會不會被它看出什麽端倪。


    即使在心內虛空中會比較省力,餘慈也不想把自家的根本重地弄得一團糟。


    故而在第一輪神意對衝將盡之時,餘慈是以極其強硬的姿態,將對手封出“門外”,那也正是寶蘊、玄黃感覺到壓力橫出的緣故。


    餘慈將他們攝入心內虛空,免了後顧之憂,不再耽擱,一步跨出,真身已在真界天地之間。


    周邊劫雲翻湧,霹靂橫空,就在耳畔眼前激閃,可帶來的壓力,還遠遠比不過億萬裏開外的那位。


    此時,兩邊都需要做一些調整,這樣全無準備的遭遇戰,沒有哪個願意碰到。


    但至少大黑天佛母菩薩那一方,不像是會善罷幹休的樣子。


    而且,餘慈已想起了另一件要命的事,心頭微寒,正要動作,大黑天佛母菩薩與他卻是心意相通,驟然發力,生死法則兩邊,無形的力量再次對撞。


    數千裏虛空,刹那間仿佛給區分成了數十個大大小小的世界,輪轉不休,同樣的,就是數十類不同的天地法則體係,縱然都隻是片斷,也給餘慈神意力量的傳導造成了極其不利的影響。


    甚至於險些就落入“陷阱”,栽進“輪迴”裏去。


    這一次,餘慈欲攻,大黑天先守,


    卻使餘慈更似落在下風。


    一方麵,是攻出來的時候,沒有了心內虛空的加持;另一方麵,大黑天佛母菩薩已經透過生死法則的聯線,將越來越多的力量透空傳來。


    但這些都不是關鍵。


    關鍵在於,這般形勢下,說不得大黑天佛母菩薩就要請它的盟友出手……


    億萬裏長途,對神主來說,隻要條件具備,真的不算什麽。


    事實上,通過感知,餘慈隱約知道,某人大約正通過大黑天佛母菩薩,向這裏投注視線。


    饒有興味的眼神,仿佛要直接穿透到人心底。


    是的,那是羅刹鬼王。


    同時被兩個神主級別的大能盯上,若說餘慈心裏不緊張,定是假的。


    隻不過,兩位神主交鋒,把持生死法則這唯一的通道,除此以外,再沒任何法力傳導的介質。


    羅刹鬼王若強要發力,反而會幹擾大黑天佛母菩薩的威能。


    當然,如果附近有一位得力的信眾,或者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強行鋪開情緒網絡,情況就要截然不同。


    餘慈正是出於這種擔心,意圖掃蕩方圓數千裏虛空,暫時斷絕羅刹鬼王的念想,卻被大黑天佛母菩薩所阻。


    如此,再無疑問——羅刹鬼王是真的要過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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