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餘慈對太始星的爭奪,確實是不感興趣的,


    在他看來,真正的“學問”,都在之前選邊站隊,還有洗玉盟高層之間的協商中完成了,他要做的,就是在最後的鬥符中出場一迴,戰勝自己的對手罷了。


    可從目前的形勢看,事情還要起變化!


    薛平治輕聲道:“也不知,那些人目標是在幾處虛空世界上呢,還是落在了飛魂城本身?”


    此言直指問題核心。


    若是落在虛空世界上,隻能視為是某些人、某些勢力對洗玉盟真正核心高層分配份額的不滿,想在背地裏動些手腳。


    若是落在飛魂城,那人的胃口,就不是幾個虛空世界所能滿足的了。


    隻不過,餘慈覺得,還是後麵的可能性更大些。


    若是隻在虛空世界上小打小鬧,最多就像是正一道和海商會這樣,背地裏做些交易,決不會故意去刺激夏夫人這樣的巨頭。


    隻有懷著更加強烈而明確的目的,才會直接去撼動夏夫人的權柄尊位。


    便是如此,裏麵也分劃了兩種可能。


    一種是單純的搶班奪權,那就是飛魂城的內部事務,當然,肯定也有洗玉盟各宗的參與,但終究是在洗玉盟的格局之內。


    至於另一種,就是翟雀兒和蘇雙鶴那樣,已經跳出洗玉盟的格局,冒天下之大不韙,拿出的驚天手段——雖然餘慈至今也不是太清楚,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兒。


    但思慮至此,他還是再次排除了翟雀兒與此間變故的關聯。


    最主要的原因是:翟雀兒目前為止的行事方針,與今日變故,風格差距太大。


    也因為如此,餘慈想到了另一件事:


    夏夫人、還有蘇啟哲身上,那獨特的香氣。


    便在此刻,水天之間忽然響起了巨大的驚歎聲。


    便是高逾千丈的空中,都隱約得聞,提醒述玄樓內外的各方首腦,分雲鬥符的比試還在繼續。


    雖是出了路九傑這麽一個變故,但權度、倉攸一先一後處置得還算及時,觀景雲台上那幾位專門負責往湖上轉送水鏡影像的修士,也都是精於此道的老手,及時處理了相關的圖像,後麵更是刻意迴避,隻一門心思傳送分雲鬥符的情況,所以,湖上萬千修士,竟然無人得知,述玄樓這邊出了岔子。


    某種意義上,湖上的修士是幸福的,完全不受意外的影響,專注於兩位修士精彩的對戰。


    因為路九傑的變故,述玄樓和觀景雲台上的重心明顯跑偏,對千寶和天風散人的關注度一路狂降,但這場比鬥不會因為眾人的關注與否,而降低激烈程度。


    相反,這一場比鬥正進入高潮部分。


    天風散人的節奏確實是給帶亂了,但他沒那麽容易認輸,便是辛乙也稱讚的紮實根基,在此時顯現了作用。


    不管千寶道人那邊的清光如何刷落、對他的符形衝擊破壞如何巨大,他總能夠在將破未破之時,重新聚起符形,甚至是在破碎符形的基礎上,重新拚接、變形,效果依舊不錯。


    而且,正如薛平治所說,當前天氣還是在天風散人這邊,水天之間的陽氣依舊存續,天風散人絕不會放過這個優勢,硬是在被動的形勢下,從高空日輪之下,接引一束陽和之氣下來。


    陽和之氣形成有如實質的光束,所過之處,將遮蔽日輪的雲氣“燒”出了一個大洞,自九天之上,急墜而下,受其影響,相關符形幾乎凝如實質,不管外圍的分形怎樣崩解、重塑,那核心區域都是堅若磐石。


    不過,臨近二人所在的天域,光束下行的速度驟然減緩,仿佛是陷入了漿糊裏,隻能是一節一節地往下挫。.Ъimiξou


    顯然這是千寶道人幹擾之故。


    現在,誰都能看出來,此局勝負的關鍵,就在於天風散人能否將這這束陽和之氣真正接引到符形上。


    若能實現,有陽和之氣護持,勾連大日,就算千寶道人的神通再怎麽奇妙,也很難再有所作為。


    相反,如果千寶道人破壞掉天風散人的盤算,以他絕妙的神通手段,勝麵也是大增。


    天風散人對當前的局麵,還是比較中意的,因為這又變成了比拚修為的局麵,論境界高下,論修為醇厚,還是他更占上風。


    一度崩緊的心弦有所放鬆。


    可就在此期間,那片瀲灩的水波中,本已隱沒不見的千寶道人卻是隱約現出身形,瞥過來一眼,隨即便有清光衝天而起。這一道光乍看與前麵沒什麽不同,可與他氣機緊密相接的天風散人卻是發現,其不再是從水波中分離,而是從千寶道人泥丸宮衝出!


    天風散人心中警兆大起,可還來不及做出反應,腦宮劇震,仿佛被人當頭打了一拳,這時候他也不忘控製符籙,可問題在於,這一刻加持上去的氣機,竟是受到了強烈的排斥,原本即刻相融的氣機符形,這時候卻是隔了厚重的一層!


    隻在刹那間,他失去了對符形的掌控!


    虛空中汩然水響,接天連湖的水光,仿佛是當空打了一個大浪,橫絕雲端。


    水波之前,千寶道人那枚雲水符變化而來的靈符,被大浪拍向高空。


    不可思議的是,天風散人身前的符籙,竟然也一並帶了上去,似乎在兩符之間,有一條無形的絲線,牢牢牽係。


    高空中,兩道靈符像是磁石般迅速接近、碰撞,甚至是滲透在一處。


    天風散人大叫一聲,口角掛血,麵若死灰,任是誰都能看出來,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對靈符的控製。


    其一手造出的靈符,控製權竟然給強行剝奪,對一位符修而言,這簡直就是噩夢般的場景。


    天風散人一時間失魂落魄,便在他頭頂,凝束而來的陽和之氣被徹底打散,又被急劇鋪開的水波吞噬,相應的,已經與對方靈符粘在一起的符形,也如捏合的沙礫般崩解。


    不一刻,陰雲四合,遮天蔽日,並在罡風恰如其分的作用下,飛流千裏,直趨水天交界處。


    沉沉然,茫茫然,水天渾如一休,橫無際涯。


    清罄之音再起,夏夫人嗓音平靜如故:


    “千寶道人勝。”


    這裏的變化終於是將述玄樓上諸修士的心神勾迴來一些。


    千寶道人自水光中央現身,臉上倒不見太多喜色,反而有點兒夢遊似的感覺。


    恍恍惚惚間,身後水波清光依序歸攏,最終完全收入腦後。


    在此期間,他身上道袍微微起伏,分明是氣機流轉靈動之相,偶爾與外界元氣勾連,發出輕微的爆音。


    明眼人都知道,這一位當是又有精進,尤其是與天地法則意誌的勾連,已經到了極其密切的地步,換句話,他已經是破關在即。


    不過此時,洗玉湖上,有封禁自發動作,鎖固氣機,對千寶道人形成了壓製。


    壓製是對的,這時候破關,且不說大劫當頭,合不合適,就是洗玉湖封禁之中,也有些障礙,一個不慎,很可能會對道基造成不利影響。


    如此做法,算是“三元秘陣”給洗玉湖上修士做的一道保險。


    千寶道人沒有硬頂,任封禁作用,將湧動不息的氣機平複下來,笑嗬嗬地,得失全不介懷。


    相比之下,天風散人就有些行屍走肉的味道了。


    他也不和千寶道人招唿,徑直往迴走,敖休倒是知道人心事故,主動迎上前去安慰,說的自然都是些“非戰之罪”的話,至於效果如何,隻有天知道。


    千寶道人迴到樓上,就是幾步路的功夫,他身內身外已經氣機平順,外界禁製自然消隱,引得不少人側目,也比剛才隨時可能爆開的狀態更讓人驚訝。


    這證明千寶道人還有著相當的“餘量”,積累之厚重,相當可觀,而且在氣機、神意等方麵的把控上,也非常圓熟,便是這樣突來的精進,也是很快地消化掉。


    若此時去渡劫,比起那些拚死拚活,然後聽天由命的“破關者”,自然具有更高的成功機率。再想想他步虛階段就能成就一門特殊神通,進入真人境界以後,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弱者。


    這樣想著,周圍修士看待千寶道人的目光自然有所不同。


    楚原湘眸光指向楊朱:“我記得,若算上這位,離塵宗已經是十三位長生了吧?”


    “不,是十四位。”


    楊朱糾正道:“半年前,蘇己人已經破關渡劫成功。至此,四部首座全部登入長生。”


    楚原湘一奇:“也是實證部的?”


    “不,是戒律部。”


    “哦,那邊也是有中興氣象啊。


    “若無淵虛天君,確實如此……”


    沒想到楊朱也有這麽損的時候,這時才見當年的“小楊君”風采。


    楚原湘哈哈一笑:“你在方迴麵前難道也這麽說?”


    “當時淵虛天君還未橫空出世。”


    也就是說,真敢當麵去打方迴的臉了。


    楚原湘最喜歡這種姿態,主動敬了楊朱一杯酒。待兩人飲罷,他又笑道:“天地大劫期間,破關渡劫說難是真難,說易也是真容易。最麻煩還是在大劫之後,這一點,離塵宗可是有先天不足,方迴他做好準備了嗎?”


    似乎是前麵的說法耗盡了僅有的一點兒趣味兒,楊朱情理之中地保持了沉默。


    楚原湘也不再逼他,自顧自加飲了一杯,心裏卻在思忖。


    不客氣地講,天下大宗,最孱弱的莫過於離塵。


    尤其是此劫之初,一度淪落為隻有“一門七長生”的地步,隻能和洗玉盟地階宗門……還是比較靠後的那種相提並論。


    若非偏遠的地域幫忙,又有當年曲無劫的佩劍“刑天”鎮壓,方迴本人也是天下少有幾位擁有短時間地仙戰力的大劫法宗師之一,早被人從大宗的位置上踢下來。


    然而,誰也沒想到,在多年沉淪之後,方迴竟然趁著天地大劫的“時機”,猛然發力,即使現在仍然得根基虛浮,至少給人一定的希望。


    若真能在勘天定元之後,渡過那個要命的關口,離塵宗中興或許真的不遠了。


    至於能不能成……


    楚原湘嘿然發笑:同樣是近在咫尺,“近水樓台”是一種,“鏡花水月”也是一種。


    勘天定元就是決定這一切的根本。


    別的不好說,想在這裏麵摻一腳,方迴似乎還差點兒份量。


    說到底,也隻能是“因人成事”,或“聽天由命”罷了。


    不過說到“近水樓台”,楚原湘自然扭頭去看辛乙,那個矮胖老頭,是他少有的感到衷心敬佩的老家夥之一。


    論近水樓台,誰比得上他?


    可接連三次勘天定元,他不是沒有機會借機上位,一舉打破關隘,站在此界的巔峰。


    可出於所謂的“大局”,特別是涉及玄門修行的根本,他都讓了,讓得雲淡風輕,正是“不以天下奉一人”的典型。


    當然,讓是一迴事兒,每次勘天定元,不知有多少人止步在最後一線,就此沉淪。


    真正讓人佩服的是,就算讓了,也阻擋不了他的腳步,明明有致命的缺陷,也不管有多麽被動,依然能夠跟得上、拿得起、鎮得住,穩居於最頂尖的大劫法宗師之列。


    當然,辛乙同樣也是該階段具備地仙戰力的有數幾人之一。


    甚至說,要選地仙以下第一人,楚原湘定要投他一票。


    類似於眼下這種情形,八景宮別的不派,派辛乙出來,永遠都是最具說服力的手段。


    至少當辛乙站在他們眼前,其本身就是八景宮最明確的態度和一貫的做法,就是楚原湘這種自認狂狷的人物,也要表示出最起碼的尊重。


    誰也不知道,就因為千寶道人的狀態,楚原湘竟然想了這麽多,不到那個境界,也不會有類似的感慨。


    現在述玄樓內外大部分人,還隻是停留在當前的形勢下,好奇接下來正一道和海商會將怎麽排兵布陣,也想知道在此微妙時刻,夏夫人又會怎樣主持下去,當然,還有相當一部分人,等遠方的消息等得心焦。


    讓不少人感到失望的是,事態的發展就好像是溫吞水,沒有任何超綱的情況發生,夏夫人的聲音又響起來,依舊淡定從容,甚至吝嗇於拿出任何情緒。


    她對“真陽壇”做了例行的征詢,請那邊派人出來。


    張天吉的腦子都要炸開了,現在又輪到正一道出人,選誰出馬都要由他拍板決定。


    天風散人敗陣,已經不算什麽,甚至這一輪鬥符勝敗,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態度!


    張天吉看向廣微真人,後者默然不語。這種時候,他又能怎麽說?


    最終,張天吉一咬牙:“我上!”


    敖洋、敖休都是吃驚:“是不是太早了?”


    “讓人兌子的可能性太高。”


    張天吉一言既出,念頭反而堅定許多:“無論如何要先勝一場,後麵還有喬休真君,本宗也有宇清師弟,壓得住場麵……”


    沒說出來的一句是:


    他們現在已經輸不起了。


    脆敗出局當然是暫時擺脫漩渦的好辦法,可正一道與海商會不同,裏麵牽扯著一家正一道經營數劫時光的關係線,是在北地滲透影響力的重要橋頭堡,舍不掉,也丟不起。


    奮力一搏,如果勝了,利益將會是超乎預料地豐厚;要是輸了,也不會比現在更糟。


    這就是正一道的立場。


    海商會那邊如何想法,他是顧不得了。


    張天吉徑直起身,走出觀景雲台,這個舉動,使得述玄樓內外議論紛紛。


    此時,張天吉肯定是拿得住架勢的,麵如鑄鐵,就那麽立在雲端,等餘慈一方派人出來。


    千寶道人剛迴來,還沒喘口氣就看到這一幕,奇怪之餘,也顧不得向餘慈詢問鬥符時暗施的手段,急忙便道:


    “這一局要兌子!”


    “師叔你且安心靜養吧。”


    餘慈微笑遞給他一隻玉碗,裏麵清液如酒:“剛剛師叔連展神通,可算是拚了老命,還是補一補的好。”


    “這邊比我老的……”


    千寶道人話說半截,忽地看到薛平治意味不明的眼神,當即噤口,窒了片刻才轉移話題:


    “托你的福,今天狀態絕佳,而且除了最後一記三合神光有點兒吃力,你師叔我的消耗,自然有千寶池裏的法器分擔……唔,等等。”


    這時候他才看到玉碗中乘的是何物,不由得咂咂嘴:“你這一說,我還真覺得有點兒暈。嘖,至粹玄真,不落五行,這是符法神通凝就的吧,不煉丹就拿來喝,是不是可惜了?”


    說話間,他把玉碗舉在嘴邊,卻不飲下,而是拿眼角瞥薛平治。


    薛平治啞然失笑:“不用你在那裏琢磨心思,拿來吧,我用迴玄丹和你換。”


    千寶道人豎起大拇指:“元君,您大氣!”


    這裏聊得再融洽,也免不了要派人出戰。


    此時述玄樓內外都目注餘慈,連一直有出戰意向的士如真君,都拿眼看過來,不是請戰,而是想知道,看他究竟拿出誰來,與張天吉放對。


    餘慈並沒有讓人們等太久,敲敲桌子:“虛生,你來向火獄真君討教符法……就萬象法好了。”


    誰?


    一幹人等都是莫名其妙。


    餘慈話音剛落,他席位之畔,便有一個人影由淡而濃,現身出來,向餘慈這兒一躬身:


    “是,老爺。”


    述玄樓上各路修士,眼力是絕對不缺的,而等他們認清來人模樣、體征,嗡嗡議論者就再也壓不住了。


    “鬼修?”


    “又一個步虛,還是中階?”


    “嘖,雖說現在重心走偏,可這兌得也太直白了。”


    誰能想到,餘慈竟然在這第三局,拿出一位步虛中階的鬼修,與大名鼎鼎的火獄真君放對!


    必須要說,鬼修能修煉到步虛中階,根基還打得如此牢固,殊為不易。普天之下,恐怕隻有陰山派,才能大量找出這樣的人物。


    收一個這樣的鬼修當仆人,很多時候也比較便利,不少人還是比較羨慕的。


    但要說和堂堂火獄真君麵對麵比符法……


    難道他不知,正一道這樣的玄門正宗,最擅長就是捉鬼拿妖,斬邪破妄?


    真要生死比鬥,就算這虛生陽神修得再精純,受限於鬼修根本,在張天吉麵前,恐怕連立身都困難,開戰後隻一口氣,就要化為飛灰。


    此外,還有一個人情事故的問題。


    “要兌子,也不能兌得這麽沒禮數。”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淵虛天君嘴邊的吃食都差點兒給奪了去,使點兒手段,也無傷大雅。”


    倒是主賓位上的辛乙,一直沒有作聲,隻對著虛生上上下下打量。


    不說一下子熱鬧起來的氛圍,這邊虛生老道聽了餘慈的吩咐,迴頭看到張天吉,也是呆了呆,但很快就平複過來,也不遲疑,再向餘慈施禮,一步步走出述玄樓外。


    各路修士都是饒有興致地盯著看,負責轉送影像的修士,也是毫不吝嗇地連給了幾個角度的近景,惹得湖上修士一陣又一陣地喧嘩。


    對周邊一切,虛生都沒有什麽反應,他穩穩走到張天吉身前五丈許,非常恭敬地躬身致意,也依著既定的路數,道:


    “餘老爺座下近侍虛生,給真君請安。”


    對這樣的對手,張天吉隻能在心中歎一口氣,麵上不顯,其實大部分精力,都是用來捕捉樓上特定目標的反應,但一時半會兒,也難有確切的答案。


    再歎口氣,壓下心中的煩悶,道:


    “比萬象法是吧,你先。”


    虛生道一聲“是”,卻沒有立刻畫符,而是側過身子,畢恭畢敬地向北方拜禮,口中喃喃禱告。


    張天吉本沒有興趣聽他說什麽,可架不住離得近,耳朵又敏銳,仍有話音連續入耳:


    “上啟三元,四禦帝尊,玄真高遐,道君在位……”


    張天吉臉色驟變。


    可已經由不得他再有什麽動作,頃刻間,有恢宏之力,自天而降,直打入虛生體內。


    虛生根基不俗,雖是鬼修,法身卻比較凝實,隻憑肉眼,看不出與常人肉身有什麽區別,可受此恢宏之力注入,身形連帶著所化的衣袍,都變得透明。


    也使得不遠處的張天吉看得更清楚:此時此刻,虛生體內,有陽和之氣內充,有灼然靈光外爍。自頭麵以下,符紋層層,蔓生如蓮,又逐一消隱,最終歸於平實。


    虛生仿佛全然不知身上有此變化,隻將一套禮儀做完,挺直身形,轉向張天吉,就此放開氣機,內外貫通。


    虛空嗡然震蕩!


    天地虛空就此搖晃,有黃鍾大呂之音,響徹九天十地,無所不及。


    當此宏音之下,剛剛千寶道人所招引而來的厚重陰雲,轟然四散,煌煌日輪重立中天,卻也在發散光暈,似乎在宏大聲波中微微震動。


    不知過了多久,餘音漸消。


    眾修士目光所及,長空一洗,風煙俱靜。


    天上天下,樓內湖中,盡皆啞然。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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