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羅刹鬼王對戰的經驗,餘慈明白,站在真實之域??上,就不能再用習慣性的眼光意識去看待空間、距離等等問題。


    當日相距億萬裏,隔空對衝,也不見有任何延遲和滯礙。


    在那毫無憑依的“層麵”上,能不能架起通向目標的“橋梁”,能不能有效地輸送殺機和力量,明白點兒說,就是能不能具備創立、破滅法則的能力和手段。才是最需要關注的東西。


    破滅法則還好說,毀滅總比創造來得容易。


    至於法則的創立,可不隻是天馬行空,隨意描畫——歸根結底,還是要作用到實實在在的目標身上,要與天地法則體係形成“接口”,要由天地法則意誌“解讀”,使這些臨時法則可以自如高效地轉化。


    所以,當時餘慈和羅刹鬼王,不約而同地將“自辟天地”的虛空世界,作為了衍生新法則的根基。


    但其中還有不同。


    羅刹鬼王是以成熟完備的“離幻天”為本,看似情緒萬端,實則法度謹嚴,處處都有一定之規,乃是胸有成竹。


    至於餘慈,則是借著“紫微帝禦”的心法感應,揮染點化,臨時成就了一個“中天世界”,相比之下,要寫意很多,是激情揮灑之作,但從另一個角度看,也是缺乏堅實的根基,至少,沒有和他的“心內虛空”有效結合。


    某種意義上,那是“心法馭人”,而非“人馭心法”。


    如今,餘慈雖然再啟“紫微帝禦”的神通法門,也拿出了真實之域層麵的攻勢,卻不打算按部就班,再造一個根基不穩的“中天世界”。


    因為,他有更好的選擇。


    在真實之域建構世界,其實就是建立起一個完全由自我主宰的法則結構,和“自辟天地”相比,對天地法則體係的依賴程度進一步降低。


    可想要徹底擺脫的話,則要落入“虛妄”之中了。


    不管是怎樣的架構,根本法則都是大梁、是根基,更準確地講,是建構一切的法理原則。


    隻有明白各根本法則之間和合、搭配、生克的原理,才能以有限之法理,衍生出千萬種可能,真正建構起一個相對完整的世界來。


    就像是離幻天。


    對餘慈來說,這未免太遙遠了,他現在還摸不清楚,根本法則究竟有多少條呢,對其中的道理,也還是處在一知半解的階段。


    所以,他必須要與天地法則意誌妥協,模仿借鑒其法理,才能把“心內虛空”推至“自辟天地”的層次。


    到了真實之域,這一招也能行得通,可這也等於是畫地為牢,給自己設了一個難解的障礙,非是根本之計,境界上也天然落了下乘。


    就像是一個匠人,跟著師傅,有一學一,有二學二,也能搭起一個房子來。


    可他從頭到尾,也隻會搭這麽一種房子,讓他別出機杼,重新設計一個,就隻能是瞠目結舌,不知所以了。甚至讓他去修葺一座別樣的屋舍,他都做不到,隻能是全拆重建。


    餘慈現在就是這個階段……略強出一籌。


    因為,他擁有一部《洞元玉章三氣妙化符經》,這部以符法為根本,講述推衍之術典籍,為他展示了包括“紫微帝禦”在內的多種多樣的神通法理。


    他的眼界見識,包括對其中法理的思辨,遠遠超出一個隻會模仿的匠人。


    他也不是僅僅就隻懂得“紫微帝禦”這樣一種能夠搭建在真實之域上的神通手段。


    更重要的是,他的心很大,膽子更大。


    尤其是“招來”虎輦玉輿隱輪之車後,他發覺洗玉湖上下,三元秘陣之中,頗有一些上清宗的禁製痕跡,如今雖說扭曲異化得厲害,但法理上沒有什麽本質差別。


    畢竟是玄門正宗,對於“大道”、“法則”的闡釋,深邃明透,極具權威,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更易的。:筆瞇樓


    也就是說,在這片水天之間,仍然是一個“親近”上清法門的環境,“解讀”起根源於上清道法的法則,也有著天然的便利,可以省他不少力氣。


    餘慈雖不敢說什麽“化腐朽為神奇”,也不指望能夠創立出一種全新的結構,可在多重選擇之下,取其精華,擇其優勢,拚接整合,也還是可以嚐試的。


    同時,他也需要通過這種折分、組合,進一步掌握真實之域層麵的神通手段,為今後艱險的考驗做準備。


    他沒有忘,也不會忘、不敢忘:


    世間從沒有什麽後聖,有的隻是淵虛天君!


    由於餘慈的能力還差了些,“準備時間”就顯得比較漫長。


    也因此,他在招來輦車之後,就已經在布局,通過種種神通,將各方人心變化,盡可能地掌控在手中,納入到自己的節奏裏來。


    到目前為止,進行得非常完美。


    他通過真實之域的神通威能,封鎖了水底秘府周邊水域,也搭建起了基本的結構。


    雖說裏麵也是東拚西湊,算不上係統,可趙相山一撥人的連番“試探”,反而是刺激了玄妙的生發。


    最初,水德星君其及所屬道兵,還純粹是“紫微帝禦”神通所化。


    但到後來,除了“紫微帝禦”的影響,另一種更為高妙的神通滲透進來。


    那便是真文道韻,其源頭,自然就是——


    萬古雲霄!


    這正是餘慈所認為的,更好的選擇。


    和“紫微帝禦”由各方推舉拔高,借勢寫意的揮灑不同,“萬古雲霄”是經過了餘慈對《洞元玉章三氣妙化符經》深層脈絡的梳理、準備,以符法之精義,闡釋推衍玄妙,打下了堅實的根基,並在此過程中,洗煉了身心內外,包括“心內虛空”,亦受其法理影響。


    對餘慈而言,在“萬古雲霄”上的造詣,無論嚴謹還是厚重,都遠遠超出“紫微帝禦”一脈。


    更不用說,在上清宗內部體係中,“萬古雲霄”也要穩壓過“紫微帝禦”一頭。


    特別是其間“道尊遺韻”,有“氣化三清,傳布玄理本義,演示諸天萬法”的絕倫氣象,也正是“真文道韻”之所出。


    這一迴,餘慈的突破在於,並沒有擺出“三清境”那樣的大場麵,也就是沒有拿出承接“道尊遺韻”的載體,而是試探性地模擬、抽取一二真意,加持在“紫微帝禦”法門中,也加持在了自家的符法神通裏。


    他所依仗者,實是當年葛祖師將“萬古雲霄”之法,化入上清宗各個典籍之中的神通手段,亦即“一脈相承、萬法歸宗”的根本要旨。


    《洞元玉章三氣妙化符經》中,能推衍出“萬古雲霄”;那麽“諸天飛星”秘術之中、“紫微帝禦、太霄真宰”的法門裏,自然也不會例外。


    真要餘慈去推衍出來,會要了他的命,可反向加持的話,又豈是妄想?


    正是這次嚐試的成功,成為了徹底壓垮水底秘府的關鍵。


    當然,餘慈更明白,垮掉的是秘府,還不是人心。


    人心多變,也有峰穀變化,餘慈一直在關注其變化的節點。


    此時,無論是趙相山,還是別的什麽人,其忍耐力都已經到了極限,絕不會再給他從容掌控一切的時間。


    輦車之上,餘慈雖是瞑目不開,卻一直鎖魂趙相山身上,對其一舉一動了若指掌。


    趙相山不是想開口嗎?


    可以想見,狗嘴裏定然吐不出什麽好玩意兒,那就讓他張不開嘴便是!


    念動則殺意傾注,相應地,虛空結構開始改變。


    千裏深水之下,趙相山猛打了個寒顫,已經將要出口的話音,莫名就消散在喉間,


    這一刻,他就像是被注入了某種毒素,全身上下,肌體乏力,偏偏“對麵那位”酷厲直白的殺意,徑直傾注下來。


    “這是……遭了天厭地棄!”


    趙相山立知,這是餘慈已經將這片水域的構建法則完全納入掌握,甚至是扭曲其中法理,不給他存身立足之地。


    現在,相對於這片水域,他就是純粹的“外人”,就像是真界修士進入血獄鬼府,唿吸的空氣都是毒素——而這還僅僅是個開始。


    刹那間,趙相山理解了餘慈的“意思”。


    你敢張嘴,我就滅你!


    你不張嘴……我照樣滅你!


    他娘的!


    既然張不張嘴都是一個樣兒,趙相山當然想給餘慈添堵,可問題是,“天厭地棄”之下,內外法則異化扭曲,他能不能發聲是一說,發聲了會是什麽聲音,就隻是天……不,是隻有餘慈知道了。


    趙相山當即閉上嘴巴,再不去做那些無意義的事,他調勻氣息,眼眸中幽藍之光內斂,一步跨出,身形已在裏許開外。


    湖上,餘慈“唔”了一聲,稍稍有點兒意外。


    自這一刻起,趙相山每一步越過的虛空都不甚遠,然而節奏隨意變化,雖有道兵合圍,水流成漩,卻讓他飄飄悠悠、閑庭信步般走過,整個人都似化為一縷幽魂,再無實質,也無需再承擔任何壓力。


    這是小挪移?


    餘慈不好確認,不過很快,與他一起,全程關注此事的幻榮夫人,已給他指明了源流,而且,還說了一件事兒。


    “這是化夢遊仙的神通……”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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