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開神主網絡就是這點不好,手下信眾的位置,很難確切掌握。


    沈婉是他信眾之一,而且對他來說,也是比較少見的以“信”入門者,將神主視為寄托。這樣的信眾,遠比種魔者“健康”,代表了未來較為可靠的發展方向,由不得餘慈不重視。


    他直接問白閔:“這個沈婉……”


    “正是此艘三寶船的大掌櫃,不瞞真人,敝閣這些年在海上的日子並不好過,然而沈掌櫃出馬,總能滿載而歸,能力之強,讓閣中耆老也讚賞有加的。”


    “是嗎?”


    從北荒,到東華山,再到這千寶船,是能者多勞,還是另一種形式的顛沛流離呢?


    雖想見見,但十天半月耽擱下來,也沒意思。


    “我知道了。”餘慈終究沒有明說去還是不去。


    白閔不敢多言,恭恭敬敬退走。


    餘慈無意識翻動帖子,還想繼續考慮大黑天的問題,思路卻不像之前那麽清晰。倒是神識掃過,發現帖子本身製作得頗具匠心,裏麵其實還暗藏機關,附帶著本次“三寶船”上的寶物名細,著實是琳琅滿目,且價格不菲,很多都是天材地寶級數。


    據說天地大劫雖然久久不散,可深海之底、四極天柱附近,由於特殊的環境緣故,那邊的天材地寶生長,沒有受到太多影響,對內陸修士來說,尤其是對八極宗這樣的勢力來說,雖也有域外的補給渠道,可變數大,風險高,遠不如大宗門閥的穩定,若能從這裏掃貨,不無小補。


    當然,餘慈更相信,他們在海外也一定有收購的路子,任是哪一家都不可能吊死在一顆樹上。


    不管怎麽說,十日後的三寶船上,一定非常熱鬧,怕是不比當日奪丹鬥符來得差。


    唔,這些人聚在一起,得失難定,心緒翻瀾,豈不是說……


    七情魔丹有材料了?


    沉香嫋嫋,燈火昏昏。沈婉結束了每日例行的功課,再向香案上空白牌位叩首,款款起身,步出艙室。


    外間早有侍婢侍奉她換上正裝,梳起發髻。


    她做功課時,都披散頭發,身著素服,旁人以為是“清淨莊重”之意,隻有她自己才明白,自己敬奉的主上,與“清淨莊重”沒有半點兒關係,至少在僅有的接觸中,表現出來的就是如此。


    此後十餘年間,再沒有過那樣的交流,這份關係正變得愈發單純。


    可一層疏密難測的大網,已經將她容納其中,她也成為了大網的一個結點。


    沈婉在隨心閣的發展,著實算不上一帆風順。看起來是一步一個腳印,可實際上,怎麽都沒有徹底的獨當一麵的機會,畢竟隨心閣中,依然有相當一部分人,希望沈姓一族永世不得翻身。


    可就是在這種嚴峻的背景下,她仍然從困於一地一域之地的掌櫃,做到了更上層的大掌櫃級別,在“三寶船”這種說不出是高明還是愚蠢的決策出台後,更是硬把矛盾重重,利益微薄的“三寶船”,做出了格局。


    這裏麵,那張無形的網,給予了她絕大的幫助。如若不然,她恐怕早被層層碾來的惡意兇念,還有實質性的打擊壓垮。


    相應的,也使她愈發認同、愈發虔誠。


    這時候,沈良拿著記錄情報的玉簡走進來,上麵排列出了最值得關注的客人名單以及相關的情報資料,和她一起商議,在競賣會上的策略。


    這種各方高層、強者雲集的場合,最是頭痛,其中的利益矛盾千頭萬緒,弄不好就要得罪人,如何賣出高價,又不至於失控,比起在海貨收貨,可要麻煩得多。


    作為同族同輩的親屬,二人年歲其實差不多,


    但這些年來,沈婉雖也是勞心勞力,但日夜功課不綴,感接虛空陰陽之氣,漸有所得,在推演解析之上,造詣漸深,偏又以信入道,心地純明,正所謂“重意忘法,謀而不慮”,也擅長“抓大放小”,故而神姿清朗,韻致雅淡,不見半點兒俗氣,亦難讓人辨別年歲經曆。ъimiioμ


    而沈良已經遠非當年埋頭苦修的毛頭小子,前些年因為敵方一次刺殺,絕了修行上進之途,至今不過還丹境界,但在生意場上,卻是愈發狠辣,眼光淩厲敏銳,不怒自威,兩人站在一起,說他是沈婉的父親,乍看都有人信。


    可隻要再仔細打量,就會發現,沈婉不論何時何地,都是從容恬淡之姿,喜怒不形之於色,莫測其深,沈良與之相較,實有高下之別。


    沈良對沈婉也確實是深為敬服,以他的能力,雖早有獨當一麵的資格,還是留在沈婉身邊,處理那些繁雜俗務,配合無間。在隨心閣內部,二人並稱“二沈”,是深為某些人忌憚的沈族複興之最關鍵人物。


    正商議到深處,忽有侍婢進來通報:“丘執事求見。”


    二人對視一眼,沈良皺眉道:“她來幹什麽?”


    “我竟然這麽招人厭?阿良可還是記恨姐姐當年踹你下河的事兒嗎?”


    人未至,笑先聞,便聽環佩聲響,一位美豔婦人笑吟吟不請自入,掀簾到了裏間。


    以沈良如今的城府,被人直接道出幼時的糗事,臉上也抽搐一下,但他深知眼前這個美婦人,臉皮之厚,心胸之險,幾乎是冠絕隨心閣,著實不可輕乎。


    出身依附大族丘氏,本也是千金之軀,卻以有夫之婦的身份,勾搭三主姓中,雷家新一代抗鼎之人雷銅,且並不滿足於一個外室的身份,百般設計,借雷銅之勢,站上前台,由此平步青雲。


    此時,她就是以“太老閣”委派執事的身份,實則是雷家明明白白送來的監視者,釘到了“三寶船”上。


    當年沈氏一族敗落,雷家就是罪魁禍首,按照常理,丘佩到船上之後,應該是百般刁難才對——她也確實是這麽做的,可是,必須要說,她的貪婪顯然更在對雷銅、對雷家的忠誠之上。


    如果丘佩真的一門心思和沈婉作對,“三寶船”這份不太穩固的基業,必然要給折騰得七零八落。可是,這位卻也在話裏話外,給沈婉以提示,要她拿出好處“孝敬”。


    本就處於夾縫中的沈婉,根本沒有拒絕的能力,不得不想辦法,從“三寶船”的生意中剝離一些,交到丘佩手上。


    這樣當然是違反隨心閣條律,丘佩的最終目的也就很明顯了,除了給自己準備修行資源,分明也借此抓著沈婉的把柄,試圖將初有起色的沈氏一族,控製到手中,為己牟利。


    沈良是許多事情的具體操辦人,對其中內情自然清楚。


    若說他這些年最想拔劍斬殺的,頭一個自然是雷家家主雷爭,排第二的,便是這賤人!


    不過,沈良更明白,現在絕不是翻臉的時候,故而任丘佩如何挑逗,他都麵無表情,隻當自己是根木頭。


    和丘佩虛與委蛇的,還是沈婉:“丘姐姐此來,可是有事安排?”


    “確實有一樁急事。”


    丘佩掃眼看見放在梳妝台上的那枚玉簡,也老實不客氣地掃過神識,繼而笑道:“原來你們也在商議此事,這就好辦了。”


    她指向排在頭一位的名字:“這個餘慈……據說和妹妹有些交情?”


    “曾經打過交道,在天裂穀附近的絕壁城。”沈婉心頭微微一動,頷首承認。


    “真年輕啊!當年妹妹與他見麵時,這位還隻普通的離塵弟子吧?”


    “的確如此。”


    沈婉也有些感歎,看資料上關於此人的種種,若非上麵同樣確認了他出身離塵宗等一係列身世,且確實隻修煉了四十年左右,她未必敢認。


    當年她主動請纓,前往絕壁城,出售玄真凝虛丹,了結亦師亦友的周有德之遺願,最後便是和餘慈打交道,親眼看他在易寶宴上蓋壓全場,出手購得丹藥。


    此後又在北荒,和他打了許多交道,借他身上寶物,在北荒站住了腳,甚至還由此鎖定了劫殺周有德的兇手。同樣的,自己也幫了他一點忙,自認為二者的交情也算不俗。


    不過,在北荒的這份交情,所知者甚少,可以作為自己的一張底牌,她和沈良計議著,若那日此人真的到場,有什麽意外發生的話,從這裏打開局麵,也是選擇之一。


    所以,沈婉末了隻是淡淡加上一句:“誰也不會想到,當年的通神小輩,三十年間,便有這般成就。”


    “也沒有結下幾分交情?”


    沈婉微微搖頭:“當時心係周管事遺願,隻是平平淡淡吧。”


    “是嗎?這樣啊……”


    看丘佩眼珠轉動,不知又動什麽壞心思,旁邊沈良終還是忍不住,陰森森道了一句:“若說了解,丘執事應該比我們知道得更多吧。從這份資料上看,您夫家的那位殞落,似乎與他有密切的關係。具體如何,難道沒有個準信兒?”


    這些話對丘佩而言,完全是不痛不癢,笑吟吟道:“你是說離塵何清嗎?說起來,我家那死鬼還要叫她一聲姑姑。可當初人家也算是破門而出,就算後麵又扯上了點兒關係,也沒那麽親近。若她活到現在,自然是另一迴事……可如今,還是抓著餘真人更現實些。”


    稍頓,她聲音略低:“太老閣要搭條線,我琢磨著,不妨親曆親為,裏麵有些難處,妹妹可要助我一臂之力!”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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