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啟天之外,一應霞光收斂,不見半點兒亮度,仿佛虛空之後,有一張大嘴,將其盡數吞吃。星光交織,但承啟天所在的方位,是一片純然的黑暗,那一處支離破碎的百畝虛空,徹底隱沒,


    這是天地偉力以其絕對優勢力量,形成的“域”的壓製,遮蔽六識隻是最起碼的應用,隨著玄武星相的運化,甚至產生了虛空神通的效果,當然,這也是因為餘慈本來就具備此等能力的緣故。


    某種意義上講,這裏就是臨時開辟出的獨立天地,是最能發揮玄武星相法力的世界。


    陸素華就在這片“世界”邊緣,氣機牽引下,她必須要考慮一個問題:如此星相神通,是守禦嗎?餘慈本意應是如此;可難道不是進攻嗎?星相恢宏,焉無此力?


    守中蘊攻,攻擊帶守,攻守兼資,妙化動靜陰陽,此亦為玄武精義。


    歸根結底,餘慈仍要搶占主動。


    陸素華必須要表達一下驚訝之意:這個餘慈,究竟要甩出多少張底牌才罷手?縱然是借法寶之威能,可他心性意誌,竟然可以承托這天地法則,也是奇哉怪也。


    現在的情況確實像是顛倒過來,陸素華清瘦身姿,在星空法相之下,渺若微塵,星辰之下的黑暗,似乎隨時會把她吞沒進去。


    但她的心誌仍然不為所動,上承陸沉拳意,天如何?地如何?況且餘慈還不是天地!


    一念至此,她長嘯出聲,不理會掩日環,不去管虹影劍,也無視星空法相的壓製,周身氣動,便如當空打了一個霹靂,電芒繞體,天地元氣以最狂暴的姿態,混擾撞擊,不分清濁陰陽上下,抹消界限,蒼茫彌闊,隻剩下恣意野性的爆炸力,轟然迸發。


    混元雷槌!


    陸沉所授之三元錘,最重一個“勢”字,無論如何都要在勢上壓倒對手,最基本的就是高高在上,獨立於天地之外,卻又往往與天地抗手。


    若無擊天之誌,又怎麽駕馭這浩瀚拳意?


    所謂與天地同一者,不過假借外力罷了,她這一拳,就是要轟開這牽係,讓天地隻是天地,凡俗仍是凡俗,蟲豸還是蟲豸!


    電光閃過,星相之下,渾然一體的虛空硬生生撕裂開來,這是她明見萬裏的神通,捕捉到的一線感應。


    但縫隙之後,沒有承啟天,倒像是破開了一個萬載冰窟,噴發出一波冰寒的吐息,如同濺出的冰瀑,除卻令人血脈凍結的寒意,還有無物不破的犀利銳氣。


    這就是玄武星相的陰陽動靜變化,流動不息,幹擾判斷,想要真正鎖定,實是艱難。


    頃刻之間,三十裏方圓虛空,天地元氣都被“凍透”了,整片區域都似喪盡了一切活力,混元雷槌的電光,在此間也緩慢到了可笑的地步。


    陸素華神色不變,玄武星相能夠凍透元氣,卻損傷不了她的心誌。隻要心誌尚存,拳意就不可能被限製!


    故而下一刻,電光掙脫了冰封之力,轟在與虛空裂隙處,卻沒有天崩地裂的聲勢,這寒流冰瀑,在陸素華拳意之前,真正地冰消瓦解,混元雷槌的玄奧,亦是展露無遺。


    混元之力,化消陰陽,一切外力相加,都被扯入混沌之中。外力已盡,其中便再生雷火。這雷是先天雷,一念生,可震動萬物,萌發生機;一念死,可碎天裂土,湮滅魂靈。ъimiioμ


    雷音廣布,無所不至,在雷音激蕩之時,電光再次轟擊虛空,攪亂陰陽。


    虛空之後,餘慈心念亦是無所不至,相當忙碌。既然是玉神洞靈篆印發動,走的又是符法路子,維持法相,牽動變化,哪一個不需要千般符籙運化?


    在寶印的加持下,這些都難不住他。初時他模仿、中途他嚐試,最後他創造,符隨心造,念動符生,一時間靈光攢簇,此滅彼明,無有止歇。


    但到最後,他卻從符籙變化這此“枝節”中抽身出來,因為他發現,這些變化是無窮無盡的,他有限的時間,不應該空耗在這裏。


    是“對麵”的陸素華,為他樹立了榜樣——任混沌如何化消陰陽,抵禦萬千變化,那拳意卻是始終不改。


    廣袤虛空之中,那一線拳意,初看似渺小,天地偉力卻無法將其限製;又覺它縹緲,正麵接觸,卻是沉甸甸壓下,便是萬千變化橫生,那承重之感,依然清晰存在。


    陸素華把持拳意,自能衍化無窮;他操持天之權柄,又何必糾纏於變化之末節?


    以不變而馭無窮,才是他最應該做的事。


    這真是一場砥礪磨煉的對決,逼著他不斷拔升層次,修正認知,陸素華是大敵,也是明鏡。而在目前情況下,餘慈欠缺的,也僅是一份認知而已。


    四周突地安靜下來,繁蕪的符籙變化瞬間離他遠去,隻有一份深沉如淵的感覺,與他心神漸合。


    看似無所不至的心念,開始收攏,卻沒有喪失一點兒對玄武星相的控製,相反,心念越是集中,所知所及越是彌闊廣大,以億萬計的氣機、符籙變化,本身就具備著靈性,就在他心念所居的“高台”之下,如陣列的兵士,一覽無餘。


    餘慈從初始的“興奮”中醒來,真正契入星相真意,進入了最佳狀態。


    陸素華比他早了一線契入真意,理所當然會占據一些主動,可餘慈與玄武星相真意契合如一,挾天地偉力,攻守兼資,早已經模糊了主動、被動的界限。


    虛空再次激震,這次卻是雙方一線真意的對撞。


    若說這樣的撞擊還有點兒虛緲不實,那麽,周邊由真意帶動的磅薄元氣,自然運化,分界劃地,猛烈碰撞的場麵,卻是席卷了方圓百裏。


    玄武星相帶來的黑暗急劇擴大,但黑暗之中,電光激閃,每每橫亙天際,撕裂虛空,又有元氣激湧,自然天成懾魂撼魄之嘯音,更是遠擴出千裏開外,嘯音迴響,如在深淵,加上那黑暗到極處,似是虛空塌陷的場景,似有妖魔巨獸跨界而來,將這一片天空扯入魔獄,不似人間。


    在這片區域外圍,有人立於虛空之上,看那頃刻之間,已是虛空沉陷,電芒裂天之勝景,黑色兜帽之下,本是冷譏的笑容,未免有些僵硬。


    不過很快,他就像是激醒一般搖搖頭,盡量撫平心中震蕩,扭頭看向外圍另一個位置,那裏剛剛飄來一縷清氣,其中隱匿著一個人影。


    清氣之中,廣微真人也在搖頭:“存神求真,以有限馭無窮,世上原來也有與辛乙一般想法之人,且看起來,眼看要把路給走通了……而且,還是上清路數!”


    他嗟呀不己,心裏有點兒糾結,險些把正事兒給忘了,正好那邊眼神瞥過來,沒有刻意隱藏,被他察知。


    廣微真人撫須一笑,不與其搭理,他是天篆社在北荒的首腦,又是玄門真人,一舉一動,都代表著道宗玄門的立場,事實上,他到這裏來,也僅是表立場來的。


    北荒再亂,也不是各路強者任意禍亂之地,有無拓城大劫在先,道宗玄門也就有了立場,把這些桀驁之輩統統驅離。


    其實這事兒,辛乙前來才最能鎮住場子,可是如今黃泉秘府那邊,情況微妙至極,辛乙還要在那兒監視,這裏也隻有他來跑一趟。


    但他沒想到,竟然會碰到這樣精彩激烈的場麵。而且其中還有濃濃的疑惑:“玄武真意……其中莫不是哪位故人?”


    正思量間,黑暗之中,氣機驟變,在黑暗的背景下,電光倏然黯淡,同時有一簇火苗亮起,轉眼擴散。火光下,陸素華的身姿清晰呈現,卻是完全被火焰包圍,周身上下紅光透映,倒似那火從她體內穿了出來。


    廣微真人一下子嚴肅起來,這段時間,他對這火,可是不陌生啊!


    不管陸素華承不承認,在與玄武星相對撼的時候,她已經是全力以赴,這就使其心神不免忽略了對其他方向的把握。


    她沒注意到,或者是沒在意,幻陰子逃離前拋開的掩日環上,多了一點彤紅的火焰,便在她拳意撼天之時,急劇擴張,包圍了整個圓環。


    在漫天電光映襯下,焰光顯得虛無不實,可當那獨特的感應,通過本命法寶的聯係,刺入心中時,陸素華也有了錯愕:


    “業火?”


    哪來的業火?這個問題沒有得到答案,因為這一瞬間,已經與她建立了氣機聯係的業火,無視了空間的差距,直接燒上身來。


    業者,身口意善惡無記之所作也。但凡生靈之所作為,有因必有果,因果相隨,如影隨形,二者之間緊密的聯係,以及由此造成的一切現象,在佛門之中,便可稱“業”。


    業有善惡,其中惡業焚身如火,是謂業火!


    以陸素華半步劫法的修為,在西方佛國,起碼也是個半個菩薩,本心之中,是很難被惡業所限,可是業火外來浸染,且是通過本命法寶直趨中心要害,則是另一迴事。


    外來的業火隻是誘因、是火種,其真正的功用,是聚攏起陸素華有生以來,甚至是前生、來世之惡業,來一次總爆發。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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