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心底的警訊極其強烈,但也極其無稽。


    靈犀散人相當敏銳,警惕心十足,可在這種局麵下,眼看就是經文補全,進入修行之正途,這全無來由的警兆,怎能讓他做出有效的反應?他甚至緊接就冒出另一個念頭:


    為什麽要逃?


    然後,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那自億萬裏之外傳來的神通法力,轉而作用在他的心念之上,沒任何特殊的加持,隻有一道奇妙的暖意順心念連線而下,什麽九地元磁神光、五嶽真形圖時乃至於玄符錮靈神通禁域,都沒有對其產生任何反應。


    就是一閃念的功夫,暖意穿透腦宮。


    元神蓮花核心處,餘慈本想切斷與那邊神意星芒的聯係,但那位大黑天佛母菩薩的手段施展得太快,且又勢不可擋,轉眼已探入元神蓮花之內,餘慈的一縷意念,以前其所憑依的神意星芒,莫名地就困在當場。


    那一刻,餘慈好似又迴到了當日在趙子曰腦宮,被大梵妖王神通照射的那一刻,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那時候是火焚般的痛感,而此刻,卻像是浸在溫水裏,莫名有懶散迷惘之態,心神恍惚未明。:筆瞇樓


    雖然遠比當初那經驗來得舒服,可餘慈卻是緊張得汗毛倒豎,隻道完蛋……


    然而事情的發展好生奇妙,那位佛母菩薩,對百葉蓮花核心處的神意星芒竟是沒有任何反應,又或者其目標早定,根本未曾“垂顧”,餘慈除了受其神通法力影響,心念不振之外,竟再沒有任何別的害處。


    與之同時,元神百葉蓮花如淋清露,氣機變動一下子活潑起來,至此都沒有什麽問題,甚至有增益修為之效。可當氣機運化太過頻繁……


    和燃髓咒是不是有點兒像?


    百葉蓮花本就是盛放之姿,此時再被暖意催化,盛極而衰,本是色澤鮮妍的花瓣,竟是一片片落下,旋即歸於虛無。


    靈犀散人這才知道不妙,但為時已晚,百片花瓣,頃刻間就謝了一大半,就是僥幸留存的那些,也都黯淡幹癟,


    隻有一瓣除外。


    不知何時,元神蓮花中,有一花瓣,顯化為純黑顏色,且形態甚是潤澤豐滿,上麵還沁出一滴露水,甚是養眼,與百葉蓮花的主體大相徑庭。它出現在幹癟的花瓣中,便似是吸取其餘花瓣的養份——事實也的確如此。


    那黑色蓮瓣的模樣,讓餘慈頭皮微麻,他已認出來了:


    是地獄道!


    這一刻,餘慈不可避免就想起,三個月前,眾人爭奪地獄道時,靈犀散人甘冒奇險,用玄蜂妖身尾針,在黑色蓮花上“刮”的那一記。


    念頭轉過,黑色蓮瓣也與蓮花主體分離,它是被摘下去的:融融暖意,便似輕柔的手指,將那蓮瓣取下,然後……退去!很快,餘慈就失去了對那位的感應。


    那位大黑天佛母菩薩,其目的竟是這個?


    沒等他想透徹,黑色蓮瓣被抽走的後果已經顯現。元神蓮花大半凋零,形體雖還能維持,可其內在結構,已經在黑色蓮瓣抽走的瞬間崩潰掉。似乎這朵百葉蓮花,唯一的作用,就是為了承載那黑色的蓮瓣。


    蓮花枯萎即是元神崩潰,就是神仙也別想再活命——就這樣近乎荒謬的,靈犀散人生機絕滅。


    在靈犀散人生前,旁邊的人感覺不到什麽,可一旦他死去,氣機的變動,就使得黑袍、龍長老等人紛紛生出感應,十幾道目光齊刷刷聚在他身上,都是難以置信。


    怎麽就死了?


    “戒備!”


    翟雀兒發號施令,同時她到靈犀散人身邊,雙眸幽深,檢視屍身。她知道靈犀散人曾有過“死而複生”的經曆,故而查驗得特別仔細。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精氣依舊旺盛,神魂受了暗傷,直接毀了元神,確是死了!”


    眾人麵麵相覷,玄符錮靈神通禁域確實是此界少有的險地,他們在此中半月,狼狽不堪也是有的,也有過減員,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靈犀散人怎麽說也是步虛修為,又有玄蜂妖身那樣的詭異法門,如此人物,說死就死,且是在眾修士身邊,人們竟然毫無知覺。


    這是什麽手段?若是換一個人,就能比靈犀散人強到哪裏去?


    翟雀兒敏銳感覺到了一眾手下的心態,當下隻做不知,繼續分析:“天底下直接損毀元神的法門也有一些,卻不至於像這樣無聲無息的。如此看來,或是詛咒、或是走火入魔……師哥你怎麽看?“


    黑袍冷哼一聲,沒有迴應,自家花了一番功夫,剛調教出門道的“犬類”莫名死掉,他心裏正煩呢,哪有心思幫翟雀兒穩定人心?倒是龍長老在旁邊淡淡附和兩句,將其餘人等浮躁的心思暫時壓下。


    “不管怎樣,我們先離開好了,師哥?”


    翟雀兒和龍長老說話的空當,黑袍來到靈犀散人屍身之前,略一思索,便從手中凝化了一顆特殊的火種,一掌拍入靈犀散人胸口。他沒有瞞人的意思,周圍人們都看到了。


    “是鏈火種子啊。”翟雀兒倒有些讚同的意思,“設下追蹤之法也好,看看有沒有人在暗中使壞。”


    黑袍嘿了一聲,不準備解釋——他要做的,哪有這麽簡單?不過表麵上,他還是點點頭,少有地主動和翟雀兒說話:“咱們這些人還是單薄了些,你要有什麽後援,早早拿出來才是正經。”


    翟雀兒眨眨眼睛:“比如……”


    兜帽下,黑袍嘴角撇了撇,不和翟雀兒繞那個圈子。其實,他心裏真有點兒急了:訊息發過去已有三個多月,事涉東華一脈,我那族叔就是爬也該爬到北荒來了吧!怎麽到現在還杳無音訊?


    這一行人終究還是離開,就地拋下了靈犀散人的屍身,也沒有怎麽處理。


    “就這樣?”看來玄符錮靈神通禁域給他們的壓力真的挺大。


    其實,如今餘慈壓力也挺大的,他忽然發現一件事兒,如今靈犀散人是死了,元神枯萎,神魂崩潰,可他的神意星芒竟然還穩穩地盤踞在其腦宮中,就如同植入時那樣。


    不隻如此,由於神魂“崩潰”而不是“湮滅”,其顯識、隱識中含蘊的信息竟然還殘留了不少,見神意星芒居於泥丸宮中,紛紛匯集過來,餘慈一時間檢視不及,隻覺得暈頭漲腦,好生辛苦。


    正想著如何處理眼前這檔子事兒,靈犀散人屍身處,忽有人影閃現。


    餘慈一驚,是那個,那個……


    來人青衫玉帶,神情閑適,便是在玄符錮靈神通禁域中,也是氣派安然,正是上迴與妙相交涉,並“送”他一劍的東華宮女修,可惜上次未能聽到她的名號。


    餘慈明知此人是女子,且應是頗為美貌,感應中卻難以把握其形貌特征,隻對她的氣度風采印象深刻,奇怪得很。不過有一點他倒是注意到了,今日女修肩上浮著一顆顏色黯淡的光珠,不知是什麽東西。


    女修到近前來,見了靈犀散人的屍身,喃喃道一聲:“死了?”


    看樣子是有些意外,她居高臨下,打量屍身幾眼,餘慈一下子緊張起來,他還記得,這女修對神意星芒是有感應的!


    可是這次,女修並沒有感應到他的存在,意外之餘,餘慈就想,或許是在靈犀散人神魂中呆得時間太長,發生了變異?還是之前那些紛亂蕪雜的信息給他打了掩護?


    這事兒一時半會是想不明白了。此時,他看到,女修搖了搖頭,隨後便從肩上取下了那顆光珠,正要發力捏碎,卻分明一怔。


    “鏈火種子?”


    黑袍使了心機埋下的鏈火種子,本是魔門一種很有效的追蹤之術,能夠放出一種無形膠質,附著在目標身上。膠質與空氣混染,會留下一些痕跡,追蹤者可以用特殊法門點火,憑借空氣中亮起的特定顏色的火焰,判斷其方位,以供追索。


    隻要女修碰觸,甚至是挨近靈犀散人的屍體,都會被沾上,那時候,她的行蹤對黑袍等人來說,就不再是秘密。


    見到屍身上的手段,女修啞然失笑,臨時轉變主意,將手中的光珠彈向靈犀散人胸口,半途光珠就炸成一蓬青煙,裏麵竟是顯化出一個小小人影,看上去是哪個人的魂魄,模樣佝僂蒼老。


    “張老?”餘慈一下子認出來,這不是正是前段時間,在陰窟城橫死的靈巫嗎?


    原來那晚上,真是這東華宮女修下的手!


    靈巫殘魂似乎還有點兒靈智留存,浮在靈犀散人胸口,有些茫然。女修伸手一指,殘魂沒有半點兒抵擋之力,便被硬按進裏麵去。隨後女修駢指虛劃,靈光匯集,緊接著打入靈犀散人眉心,喝一聲“起”!


    靈犀散人的身軀噌地一下跳起來。


    “傀儡?僵屍?”餘慈神意星芒穩居靈犀散人腦宮,對其周身變化最是清楚。但以前少見這種情況,一時就有點兒愣。


    女修打量了幾眼,一笑間隨手指了個方向,這像傀儡又像僵屍的家夥就木然前行,很快就消失在視野盡頭。


    這一下,那什麽鏈火,自然灑得到處都是,想來也夠黑袍煩惱一陣子。


    餘慈神意星芒寄托在傀儡上,此時也遠離了女修。他長出一口氣,輕鬆的感覺蔓延全身,這種事情,再不要去碰了!


    ***********


    中間趴桌上睡了一覺,不敢保證狀態,隻好先到此為止。至此本周任務失敗,欠更兩章,人品值-1,掩麵遁……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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