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劍的劍身經過特殊手法的處理,通體烏黑發亮,隱可見得上麵細密的紋路,稍稍揮動,劍芒鋪開,便如中天夜幕,裏麵有幾顆星鑽,放射光輝,那是辰光石的亮澤。


    根據刑天拿出的鑄劍秘術,那七顆價值連城的辰光石,已經嵌入了劍身各個關鍵節點,成為此劍內部結構的一部分,使得原本已經算得上乘的劍胚,變得愈發堅不可催。


    辰光石本是完全封住劍身之中,但由於劍胚的材質,以及鑄劍秘術的作用,劍氣貫注時,劍身將進入半透明狀態,由此將辰光石的光芒顯露。


    對此,魯德是有些遺憾的:“這幾顆辰光石並非天然之物,裏麵摻著一些雜質,怎麽都融煉不開,否則連這些星光都要隱去的,那樣,此劍的品質將更上一層。如今隻能看你的手段。”


    他虛指劍刃:“按照設計,每一顆星光暗掉,此劍威力都要有現在基礎上提升一倍,等星光全滅,一劍之威,將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不過那時辰光石內部的雜質會有些影響,結構或要不穩,這點你要注意。”


    餘慈依言試了一迴,虛刺一劍,用了七八分力氣,劍刃破空,有兩處星光滅去。而此時劍身果然已是半透明,若是黑夜中使出,眼力不濟的,恐怕隻見星光不見劍刃,倒有惑敵之能。ъimiioμ


    試了一迴,餘慈心中就有了譜。馭使上乘劍器,沒必要使那些稀奇古怪的手法,此劍也是一樣,隻是要他將劍意運化做到極致,這正是論劍軒對劍意純化的要求。


    不過,餘慈還有別的打算,當前卻不是時候,他先收劍,再次謝過魯德。此時何清卻是一笑:


    “此劍可有名目?”


    餘慈和魯德對視一眼,這件事兒還真沒想過。不過兩人也不關心這類形式,對視一眼,魯德示意小輩動腦筋,餘慈就隨口道:


    “那就叫七星劍吧。”


    真是完全沒有誠意的名字!不過魯德渾不在意,咧嘴笑道:“就是七星劍了。”


    餘慈也笑,但接下來,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魯德對何清的敵意,就是個瞎子都能感覺出來,他們都是長輩,且又不是於舟、解良那種“鬧別扭”的狀況,餘慈可不能摻合進去。


    還是何清先開口,招唿一聲“魯師兄”,魯德冷眼看她,良久方道:


    “你那邊進度如何?”


    “推演進度緩慢,還是我的修為拖累,僥幸最近有劫來之兆,或可打破長生關,那時,大約就無礙了。”


    魯德臉色微有變化,上上下下打量何清幾迴,嘿了一聲:“那還真要恭喜。”


    何清頷首不語,倒未見什麽喜色。


    所謂長生關,又曰長生劫、三大限。即駐形關、七情關、天妒關。其中駐形關是人之生機壽元之限、七情關即心魔之屬、天妒關即為天地劫數。這三關平日裏就輪番攻來,是長生路上最常見也最兇險的關礙,而在修士真正破開“有限”之禁錮,達成“無限”之長生的那一刻,這三大限將齊齊攻至,務必毀之而後快。


    以何清的性格,沒有七八分把握,不會說出那樣的話,也就是說,宗門第五位長生真人,也就是這段時間的事兒了。


    至此,魯德再沒有什麽話說,叮囑餘慈幾句,便揮袖放出火光,轟鳴聲中,以玄陽火遁之術遠去。


    更早些時候,護樓法聖已無聲退去,此時虛空中隻剩下餘慈與何清兩人,氣氛反而好轉了些。


    何清便對他道:“我看你剛才出手,傷勢應是已無大礙,這很好,但那畢竟是傷筋動骨、虧損元氣的大傷,以後不是必要時,不要動手,免得損了根本,日後悔之不及。”


    餘慈喏喏應是。何清又問他最近的功課,聽說他隻是在祭煉法器上下功夫,笑了一笑,也沒再說什麽,點點頭,便飛上雲霄。她本來就是感應到域外天魔侵入摘星樓區域,才下來看看,此時自然是迴去閉關了。


    見周圍無事,餘慈也不再找事兒,迴到摘星樓上。他新得了七星劍,對名字一類不在乎,可對劍器本身,卻是相當重視的。


    稍稍定神,七星劍無聲出鞘,寒意森然。


    全天下祭煉劍器的,從來沒有說用什麽符籙之類,概因正宗祭劍,需是用自身精血元氣溫養,以劍意磨合,身劍渾融一處,無有絲毫破綻,方是大道之途。刑天、曲無劫所謂“純化”,也是如此。有此要求,“劍在人在,劍亡人亡”,也是理所當然。


    然而餘慈也記得,無論是刑天還是曲無劫,都明明白白地說,他今生已不可能在劍意“純化”上有大的成就,以他們的修為見識,這顯然已經是不可辯駁的事實。


    餘慈心念強韌,卻不是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的人,既然此路不通,他自然會去試探別的路徑。


    手心抹過劍刃,鋒芒撕裂皮肉,鮮血流下,在劍身劃過,竟發出低低的鳴音。以鮮血為介質,餘慈施展“血祭”之術,短時間內能夠使七星劍與他氣機互通,以廣義的“物象”之理,心內虛空就有此劍一個位置。


    餘慈以流血的手握住劍柄,自然生出血肉相連的感覺。他持劍擺了一個架勢,似乎前方有一個無形的敵人,凝立半晌,其間他自然而然地摒住唿吸,當心眼手膽均混化在一處,到達最佳狀態,他心念觸動:


    “顯化!”


    心內虛空,餘慈站在孤島上,前方當真出現了一個影子,卻沒有一個確切的形象,這個影子可以是任何人,從不入流的顏道士、證德等,到屠獨、金煥、南鬆子,還有伊辛、文式非,甚至是大梵妖王、曲無劫一類最頂尖的存在。


    影子時刻都在變化,餘慈的劍勢相應微調,腳下也慢慢變動位置。但無論如何變化,隻有某個元素,始終如一。


    孤島中心,生死符無聲翻轉。


    是的,隻有應敵時,以生死為注,爭搶一線之機的根本真意,才由始至終,巍然不移。


    這也是一種純化。


    心內虛空的“生死符”,是他的心象,也是他的根本,未來他的一切神通法力,恐怕都要出自其中,從某種意義上說,萬法歸宗,“源頭”也算是“純粹”之物,以之為“純化”的解釋,並無不當。


    就像是……誅神刺。


    餘慈不否認,他正是從誅神刺上得到的靈感。想那昊典大人,一代劍仙,擬化誅神劍意時,什麽生靈死氣、心魔煞氣、妖魔血氣、天魔邪氣,都可為載體,在此基礎上,運化劍意,照樣無堅不催。


    不純粹麽?恐怕連曲無劫都不敢這麽說。


    這一刻,餘慈不再去想如何精粹煉化劍意中的所謂“雜質”,而是將自身的根本真意,映射在劍中。有此真意在其中,不管是用什麽方式、什麽手段,他都有種一以貫之的精神,融會他手眼心膽,與劍意渾化……


    當然,這是最理想的狀態。


    在孤島上,與前麵擬化的影子對峙半晌,餘慈終於控製不住,心神渙散,影子先一步崩潰,手中七星劍也倏然不見。


    那影子其實是他記憶中一些敵人的影像,在心內虛空這獨特的區域顯化出來,用以磨礪生死符真意。但這畢竟是要分心旁顧的,傾注全力之下,那種將心神撕成兩半的感覺,真是要人的老命。


    “還是先專注祭煉比較好,‘劍映生死’的想法,過得一段時間再說。”


    餘慈搖搖頭,重新梳理一片心內虛空。山林夜景中,魚龍悠遊如故,誰也看不出,剛才正是其內蘊的天龍真意,應機而發,借劍勢一舉擊殺域外天魔。


    他要找到的,就是那樣的感覺……


    “誰?”


    他心神陡地一驚。心內虛空如斯響應,魚龍無聲咆哮,體積陡漲十多倍,僅有的兩隻利爪碰撞,震蕩橫掃整個孤島。


    悶哼聲中,有灰霧從山林深處騰起,本能要逃,可最後還是長歎,落地一轉,就有人影閃現。


    餘慈一擊,純粹是心神觸動之故,絕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出。再看那人影,險些就叫出那個名字:


    “曲……”


    但他很快醒悟,低喝道:“是你?”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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