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的激烈失控情況,也隻有在界河源頭麵對奪舍無量虛空神主的曲無劫時,才出現過。


    有那麽一瞬間,餘慈幾乎以為寶鏡又要自己飛出去了。


    還好,經過這一段時間的閉關,餘慈和照神銅鑒的氣機聯係愈發緊密,一發覺不對,元氣立刻傾注而入,重新穩固對寶鏡的控製權。


    寶鏡總算安靜了,可前麵的波動也散了出去,護樓法聖並未攔截,隻用慣常的含糊聲音道:“你的鏡子在唿應天魔邪氣……”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是要看熱鬧嗎?現在送戲上門了!


    餘慈啞然,至此方知這位看似寡言少語的護樓前輩,也有作怪的本事。


    顧不得細察照神銅鑒的問題,對方來得極快,可是,當目標出現在眼前,他還是愣了愣。


    不是無形無影的域外天魔,而是一隻尖喙白羽的仙鶴。餘慈記得這仙鶴是山門飼養,起點綴景物的作用,隻是山門地處高空,就是放鶴飼養,挑的也是異種,這隻仙鶴遍體鐵翎,刀槍不入,飛行速度極快,對上一個通神初階的修士,也能攻守幾迴。


    而當頭這隻仙鶴,雙眼血紅,尤其身外放出一層黑氣,一看便是被天魔侵入奪舍。


    仙鶴後方,有修士馭劍追擊,遙遙喊了一句什麽,餘慈沒聽清,想來應該是“截住它”之類的話,稍稍估算下距離,餘慈拿出射星盤,平置胸前,略一垂眸,額頭一道白光照下,正中方盤中央方寸之地,轉眼就有一道清光激射,“嘶”聲輕嘯,銳氣森然。


    他放出了九曜龍淵劍符,如今此項符劍之術愈發精純,清光淡若水跡,半途已近乎透明,精準攔在仙鶴飛掠的軌跡上,至此符籙運化元氣,而劍意代為統馭,高度集中的鋒銳之氣迸發,仙鶴仍向前飛,半途卻是倏然兩半,血霧噴灑。筆蒾樓


    “好!”


    後麵追上來的那位修士失聲叫好,轉眼飛得近了,高聲叫道:“好俊的符劍殺法……咦,這位師弟有點兒麵生,本人學理部唐服,敢問是哪位仙長座下?”


    “實證部外室弟子餘慈,見過唐師兄。”


    餘慈收了符盤,拱手行禮,兩人迅速挨近,到了更容易說話的距離,餘慈就問:“宗門出了什麽事兒,怎麽域外天魔也搶入進來……唔,莫要魔崽子趁虛而入。”


    說話間他又提起域外天魔交戰時的規程,有信心將天魔瞬間斬殺的不算,正常情況下,總是要先保證自身心神穩固,不為邪氣所侵才好。當下餘慈就給自己補了一記天河祈禳咒,順手也給對麵的唐服加了一迴。


    清光罩下,唐服身子驟地一顫,雙眸陡然變得血紅,劍光起處,眼前餘慈身影扭曲,倏地不見。再轉眼看時,卻見身外星光如沙,一縷縷流泄而下,看似緩慢,但當它看到的時候,星光已經發揮作用,於肉身絲毫無損,直透腦宮。


    它終於想起這是什麽,慘叫聲“無生劫星宿破魂神光”,便要馭劍遠遁,然而已經遲了,星沙打入,將它本體刺得千瘡百孔,它想施展變化,也早被破魂神光定住,難以動彈。


    餘慈這才現身,看著唐服身上騰起稀薄的黑氣,微微一笑。其實唐服外表並未顯出什麽異處,可餘慈深知無形天魔的厲害,早早開啟了照魂法眼,看出其神魂層麵,魔氣如霧,自不會被它瞞過。


    他並未特意準備符法,然而前後三道符籙發動之快,足以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平常凝符決無可能有這般速度,可是一方麵他漸漸通曉“諸天飛星”符法中,三十六個符法真意;另一方麵,這段時間祭煉的道經師寶印,對符法的增幅效果著實可觀。


    也算這域外天魔倒黴,奪舍山門弟子後,感應到這邊波動異常,趕來探個虛實,卻碰上餘慈這精擅符法、尤其在攻伐神魂上頗有一些散手的家夥,轉眼被放翻。


    餘慈確認域外天魔受創不輕,一邊繼續維持破魂神光的效力,一邊準備將其擒下。唐服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拿血紅的眼睛瞪他,餘慈笑了一笑,欺身過來,抬手便抓。


    手至半途,他猛打個寒顫:“怎會這麽不小心?”


    心緒閃掠間,靠上去的身形陡定,同時反手一掌,將已近在咫尺的唐服打飛出去,可就是這樣,還是慢了半步,腦中忽地昏沉,心神變得渙散,就像是困意難奈時,所有意識都荒腔走板,亂成一團麻。


    餘慈當即將意識沉入心內虛空,隻覺得孤島驟暗,有一層陰影鋪開,這是外魔入侵之相。


    “滾蛋!”


    餘慈還真沒有懼怕過神魂攻伐之術,就連羽清玄的十方絕獄撼鬼神法,都傷不到他,域外天魔的手段雖是詭異,但在心內虛空中,卻真切顯化,失了無形無相之能,也不過如此而已。


    隨他心念咆哮,孤島上,諸神通外相齊放光明,尤其是天龍真形之氣,自從歸來莊合入同源氣息之後,自具神通,當即體型膨脹,自島上騰飛而起,頭頂“道經師寶”四字印訣白光灼然,鉤索所化利爪,則不動自鳴,殷殷有聲,隱約竟有千丈巨龍,掃空翻雲的氣魄。


    太古天龍之威,充斥全島,那一層陰霾,刹那間掃得七零八落,夜空中更有星光灑落,那是天河祈禳咒的效力顯化其間。


    餘慈睜眼,域外天魔的威脅正離他遠去,外界虛空則有些微扭曲,那是天魔受創,無法維持其無形無相的天賦神通之故。


    天魔法力確實有鬼神莫測之機,竟然借餘慈一擊得勝的心態,做下手腳,差點就偷襲得手,雖說餘慈應付得當,但險些著了道,還是讓他有些惱火,愈發不會放過這廝,伸手一招,九曜龍淵劍符在手中成型,嗡地一聲發力前刺。


    域外天魔最擅長因勢製宜,隨形變化之道,即使受傷,仍有自信擺脫劍氣鎖定,然而餘慈一劍貫空,劍氣為虛,其中煌煌霸烈之意,方是本來麵目。等天魔醒悟,周邊虛空已然凝滯,強絕的壓力迫使它感應傾注,便在此刻,它看到了一對赤金色的眸子,豎瞳如兇獸,又有傲岸飛揚之氣。


    “嗥!”


    高昂的吼嘯響徹九霄,然而大音希聲,這高絕到了極至的吼聲,偏偏沒有任何有形的音波擴散,而是直接將深蘊其中的意念,打入到域外天魔心頭。


    這一下,就像是在黑暗中炸開了顆太陽,奪目的光輝瞬間掃滅一切,這個層次要在“集陰煞”一層的域外天魔,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便化為一縷輕煙,風一吹,就徹底消失在天地之間。


    “天龍真意?”


    熟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餘慈抬頭,見遠方飛來一人,正是何清。她手中已經拿出一枚金環,那是她的本命法器“法天絕牢”,顯然剛剛已經要出手,卻目睹了餘慈擊殺域外天魔的一幕。


    餘慈一笑,正要開口,層層雲氣中,卻有“轟”地一聲爆鳴,一團火光在兩三裏外炸開,裏麵卻有人揮開火光,大踏步走出來。身形粗壯,滿臉絡腮胡子,這位餘慈也認得,正是魯德師伯。


    他還沒看清這邊的人,便喝道:“那魔崽子在哪兒?”


    這可真巧了。


    餘慈又要打招唿,然而很快,他被迫第二次把該說的話咽了迴去。隻因為魯德一露麵,便死盯著何清不放,有著濃鬱江湖氣的臉麵一片鐵青,那裏的情緒……


    好吧,其實就是深重的敵意,讓餘慈想忽略掉都不可能。


    對此,何清隻是將目光往餘慈這邊輕轉一下,像是正常的視線移動,又似乎有些別的意思,在餘慈沒有理解的時候,魯德則是咬了咬牙,不再看她,也將視線轉向餘慈,然後就再沒離開:


    “沒事兒吧?”


    餘慈知道他擔心什麽,便笑著搖頭:“弟子在神魂之道上,還有一些手段,不礙事的。”


    “天魔無相,順逆人心,都在一念之間,你不要自以為是,大意不得。”


    魯德性子粗豪,就是關心也和訓人差不多,餘慈與他見一麵,也有所了解,忙正色應了。此時,大概是笑魯德杞人憂天吧,那邊何清少有地微微一笑,由於角度問題,魯德看不見,餘慈卻看了個清楚。


    還好,魯德脾氣不好,卻知分寸,不會喋喋不休,幾句話之後,就入了正題:“你那把劍已經鑄成,完全按你的意思來,看看合不合手。”


    他話中是有些保留的,所謂“你的意思”,其實就是餘慈給他的那份兒鑄劍秘術。在修行界,此類法門確屬旁門,不是長生一路,可是以魯德在煉器上的造詣,一眼就看出其中的不凡,但以他的性情,更重要的是和於舟的交情,餘慈不主動告知,他也不會去問,隻將劍器按要求打造到最好。


    說話間,魯德將手持的連鞘長劍拋過去。


    餘慈接住,也不矯情,高聲謝過,“嗡”聲輕震,手中寶劍已出鞘三分。


    幽冷劍刃如同星空下的湖水,沉靜中閃耀光輝。


    ************


    本來沒這麽晚的,不知道為什麽打不開後台了,見諒。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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