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在哪兒呢?”女修輕聲唿喚,希望湖海散人能有迴應。


    隻可惜,除了山風唿嘯,再無其他聲音。


    女修仍不死心,麵上似嗔似喜,聲音則膩若蜜糖,能滲到人的心竅裏:“死人,究竟死到哪裏去了?”


    嗓音有種勾魂攝魄的力量,飄悠悠就蕩出數裏,入得耳中,勾得人心頭有股衝動,想要發言相和。然而用出此招,山間仍無半點兒迴應,而且,周圍區域,慢慢騰起一層輕霧,逐漸加重。


    這霧氣不但限製人的視野,而且混亂人的感應。女修多看了兩眼,便隱約覺得周圍地勢都有所改變,一時竟分不清東西南北。


    褚妍終於色變。


    數十裏外,餘慈看妖精打架正看得憋悶,見此意外,一時心懷大暢,拍腿大笑。剛才他就發現,湖海散人在搜索時做了不少小動作,似有圖謀,眼下果然如此。


    有神意星芒駐魂,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湖海散人的去向。


    湖海散人準備的很是周全,他借岩石打個掩護,毫不遲疑,裸著身子跳下山崖,半途就從儲物指環裏拿出備用衣物,那是一套夜行衣。草草穿上,刹那間他的氣息就潛隱下去,低弱至無。能達到這種效果,餘慈看出來,除了屏息之外,那夜行衣應該也不是凡品。


    一切準備停當,湖海散人竟是沒有走遠,而就是藏身在山中一個半人高的岩洞中,距離褚妍的直線距離隻有一裏不到。女修先後兩次唿喚都傳到那裏,第二次的時候,那家夥已經有些忍不住,張嘴想說話,卻在挺身時撞了腦袋,一下子醒悟,咬破舌尖,方抵擋住對方的誘惑。同時也取出陣盤,用起最擅長的能力。


    之前他借搜索之機,巧妙布下了一個迷魂陣勢,眼下便是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迷霧起後,湖海散人也想著趁機離開,但猶豫了一下,還是留在原地,大概是抱著“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之類的心思。


    餘慈愈發覺得有趣,隻是湖海散人這個視角還是有限,他心中動念,與遠方一個用慣了的“探子”生出聯係,很快,一直在他外圍遊蕩的魚龍無聲無息地潛過去。


    此魚龍非彼魚龍。不是何清暫借給他的“山孤”,而是餘慈本人的寵物“小家夥”。當初他被鬼獸帶往天裂穀,忘了下指令讓小家夥跟上,由此失散了一時間,等他迴到移山雲舟碼頭,才又重逢,這次也帶了出來。


    這條被他吸盡天龍真形之氣的可憐蟲,早被他調教為出色的探子,此刻藏身於霧氣中,無息無息地欺近,將山間女修納入其視角,供餘慈觀賞。


    褚妍幾次唿喚無果,又被陣勢所困,她終於確認一件事:湖海散人逃了!


    她俏臉上青紅交錯,又是尷尬又是憤怒。她心思深沉,又演得一手好戲,絕對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可當她自信控製一切,玩弄湖海散人於股掌間的時候,那色胚的還擊到了。:筆瞇樓


    女修仍不知道自己哪裏露了破綻,又或者湖海散人隻是單純地要把她撇開——無論是哪種,對她來說都如同一記耳光扇在臉上!


    褚妍披衣立在夜風中,掌指攫住衣角,直至指節發白。


    末了,她終於能控製住情緒,走到剛才二人荒唐之地,將自家衣物一件件穿上。憑借這個,她慢慢地讓心思冷靜下來,等裝束停當,她唇邊竟現出極妖豔的笑容。


    “這女人真不簡單哪!”


    餘慈感慨之時,女修啟唇發嘯,那嘯聲與前麵膩音相類,都是似若無力,卻蕩出極遠的距離。很快,十餘裏外,便有人以嘯聲迴應。


    大氣排空激蕩,響應女修那人來勢好快,真煞掃過虛空,迷魂陣勢一陣波蕩,幾乎要給衝散,人影閃處,一個光頭錦衣的大漢從天而降。


    這是伏龍吧。


    餘慈對此人印象不深,還是聯係起褚妍才迴想起來。可印象是一迴事兒,來人的實力則是另一迴事兒。伏龍原本有還丹上階的修為,雖然被大方羽士破功,導致修為暴跌兩個層次,但經驗、意識都擺在那兒,實力遠較一般的還丹初階修士來得厲害。


    此二人明顯是搭檔,這關係餘慈早在褚妍蒙麵搶奪湖海散人的時候便看破了,這迴隻是又一次證明罷了。


    餘慈以為女修會讓伏龍幫忙搜索,伏龍本人也是這麽認為的,但女修卻說:“你幫我護法。”


    伏龍摸著光頭,有些困惑,但依然遵令而行。


    看著這情形,餘慈認為二人應該是屬於某個組織,而且內部紀律嚴明,否則很難想象伏龍這樣的還丹修士會聽從通神修士的命令,不打半點兒折扣。


    正想象的時候,褚妍徹底解開已經散亂的發髻,披散頭發。她臉上仍殘留著歡好後的緋紅餘韻,然而站在那裏,發絲隨風飄動,漸漸遮蔽臉麵,氣息便極是陰冷詭譎,目光透過發幕,從身前擺放的幾樣東西上掃過。


    那裏有湖海散人的衣物、殘留的毛發、包括之前激情後的遺留物,難得女修還能收集得來。在以目光數遍巡視之後,咒音響起,女修瀑布般的長發無風自動,中間似是摩擦生電,閃動幽綠的細芒。情景妖異到極點。


    偶爾發幕掀起,可見到女修臉色蒼白,顯然耗力甚巨,末了她伸手,這幾樣東西便在她指尖之下,依次點燃。當灰燼在山風中飛散之際,一聲慘嘶貫過雲霧山峰,轟傳而來。


    雖是相隔數十裏,但透過小家夥和湖海散人兩邊同時感應,餘慈還是捕捉到虛空中穿行過去的波動變化,其運行軌跡晦暗不明,可深藏於其中的某些運轉細節,卻給餘慈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


    類似的東西,他以前似乎接觸過?


    神魂的激烈跳蕩,讓寄魂於其上的神意星芒都受到影響,餘慈一時很難把握詳細的情況,隻是隱約感覺到,宿主已經快要瘋掉了,已經顧不得掩飾身形,在那狹小的洞窟內連撞幾下,想用自殘的方式來抵擋身上的痛苦。最終還是撐不住,從藏身的洞穴爬出來,跌跌撞撞地往山下逃命,


    便在此時,褚妍朱唇開啟,發出一記無聲的嘶喊。


    奔逃中的湖海散人眼球上翻,整個地露出眼白,額頭上暴漲的血管令人觸目驚心,腳下同是一亂,竟從山路上翻落下去,摔了個頭破血流,最後趴在荊棘叢中,昏昏沉沉,在痛苦中掙命。


    “好霸道的咒法。”餘慈看得心頭微寒。他還沒認出這咒法的路數,不過見此情況,已是打定主意,以後碰到類似的事,定要萬分小心,決不能重蹈湖海散人的覆轍。


    陣勢失了操控,威力便已驟減,不一刻,湖海散人摔落之地,褚妍和伏龍便聯袂而來。


    盯著湖海散人狼狽的身形,女修唇邊笑意微微。她仍不知道自己哪裏出了岔子,但她馬上就有答案了。


    看著褚妍二人走近,湖海散人掙紮著想逃走,但在地上掙動兩下,還是抵不過讓他發瘋的痛楚,隻能罵道:“賤人,賤人!”


    他一直在重複這兩個字,可這除了彰顯出他的恐懼之外,再沒有別的作用。女修仍然走到這裏,手指輕輕撫上他的臉,俏臉上浮現出妖豔的笑容:


    “湖海哥哥能否告知,你是怎麽發現奴的破綻呢?自然,還有更重要的一條:不妨仔細複述一遍,令兄靈犀散人告訴你的玄靈引的下落,奴可是迷惑了大半年時間,憋悶得難受呢!”


    湖海散人的眼睛因為痛苦凸出來,卻又死死盯著褚妍,依舊重複那兩個字:“賤人,賤人……”


    褚妍毫不動氣,聲音甚至愈發輕柔:


    “請湖海哥哥放心,雖然你我撕破了臉麵,可往日恩情還在。奴必會讓您欲仙欲死,嚐遍世間最刺激的滋味。便是肉身崩潰也無妨,前段時間,奴剛學會了圈禁神魂之術,大可將哥哥的神魂鎖拿迴去,由此道高人,再行炮製,可好麽?”


    湖海散人眼中的血絲幾乎要撐爆眼球,但從此刻起,他連說話的力氣也被剝奪掉!


    漫漫長夜過去,女修笑著收迴手,看著已經蜷縮如嬰孩兒般大小的湖海散人,心滿意足地籲出香氣:“湖海哥哥果然是那一等一的人物,奴還從未見過能將教門秘傳的‘搜髓百零八手’盡都承接下來的人物呢。”


    伏龍在後麵站了一夜,此時終於消停片刻,眼皮卻是亂蹦。什麽“一等一”!那湖海散人早要告饒,褚妍卻視若不見,直到將那百零八手統統使了一遍,才算罷休。此時湖海散人早就神智崩潰,便連他親娘的褻衣顏色都吐了出來。


    壓下心中寒氣,伏龍睜大眼睛,看著女修從湖海散人手上拿下儲物指環,舉在眼前。


    破除上麵禁製的法子,湖海散人早嚎叫了不知幾百遍,不但褚妍聽到了,伏龍也記得真切無比。


    據湖海散人的說辭,其實他早幾天就找到了玄靈引,並將其收到儲物指環裏。後麵這些時日的苦尋,隻不過是為了擺脫褚妍二人,設下的迷陣而已。不知道褚妍怎麽想,伏龍已是信了。


    他不認為世上有能在“搜髓百零八手”的炮製下,還能隱瞞事情的人物。


    至少,湖海散人不成!


    他維持著唿吸節奏不變,緩緩探手,褚妍粉頸便在前方,隻要稍一使力……


    下腹陡地一痛,似有無數根芒刺穿入,將內髒攪得一團糟。


    伏龍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已探出的手爪發力,但還是擊了個空。


    **********


    把斷更扼殺在萌芽狀態。不知道拆遷那邊是怎麽安排的,個人感覺,最艱苦的時間過去了,但願如此……苦求紅票安慰。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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