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來‘能不能’之說?”


    隨著氣氛緩和,解良已經完全恢複了常態,他道:“我那法訣,既然是公布出來,宗門弟子達到條件之後,便可修習。這是天經地義之事,何必驚訝?”


    於舟這才覺得頷下疼痛,揉了兩記,卻又向餘慈笑道:“你可是有福了。解師弟自創的《玄元根本氣法》,乃是宗門一劫以來,排名前三的自創先天煉氣術,三十年前修正完備之後,立刻被迎入‘祖師堂’,與先賢諸法並列。


    “隻是他不喜同德堂,要求此法不列入‘法欄’,宗門長輩也由著他胡來,這才名聲不顯。但此法卻是公認的一流煉氣術,在洗煉隱識、凝結陰神、乃至後麵神氣合流合抱等修煉,都別開生麵。尤其是和宗門幾個最上乘的丹訣,如《太清金液神丹訣》、《紫府九光流珠丹訣》等,都十分契合,比尋常外室弟子修煉的煉氣術可要強上太多,你若能學成,於日後成就還丹,必有許多好處。”


    於舟這邊是連迭讚歎,可惜解良依舊不動聲色:“我那法訣也沒什麽了不起,但我已經說過了,他火候不足,難以傳法。”


    “那也就是說,若他火候足夠,便能傳授了?”


    於舟緊追著不放,同時使眼色,讓餘慈也跟上來。


    被於舟老道讚不絕口的先天煉氣術,餘慈怎可能不心動,這種心思沒什麽好掩飾的。他把視線移到解良臉上,深吸口氣後,沉聲道:“敢問解仙長,修煉那《玄元根本氣法》,需要什麽樣的條件?”


    解良對他的印象不錯,也不弄什麽玄虛,伸出兩根手指:


    “一是宗門弟子,無論嫡係還是外室,都可以,此是為了符合宗門之規;二是有一定的符法造詣。我這門煉氣術,大半脫胎於符法,若符法上認識不足,隻會拖了修行的後腿,事倍功半、得不償失。”


    “怎樣的符法造詣?”


    解良看他一眼,道:“熟練運用貫氣法。”


    餘慈微窒。現在想起顯德殿中解良的示範,他還覺得神妙無方,渾不知該如何下手。若是以此為標準,倒確實有些麻煩。


    他垂頭思索之際,解良道:“貫氣法雖是小技巧,卻關涉符法精要,難悟易精,你也不必太過著意。何況現在談及此事還太早。我明日便要啟程去天裂穀,這一去也要數月功夫,這些事,等我從那邊迴來再說吧。”


    餘慈剛應一聲,就聽到於舟冷笑起來:


    “好盤算哪!”


    盯著解良,於舟扳指計算:“一個外室弟子資格,不過一千功。而一條品質上佳的魚龍,起價便要三千功。且那卷符書,若如你所說,單隻那幾道宗門缺失的仙符咒法,便是無價之寶。你那煉氣術再好,終究也是煉氣術而已經,你覺得能值多少功?”


    這話是解良最不愛聽的,尤其是於舟還把他自創的法訣和善功換算,當下臉色又沉了下去,氣氛再度繃緊。


    餘慈被這兩個鬥氣的仙長弄得弄得頭大如鬥,隻好再重施故伎,指著案上某樣東西,插言道:


    “其實還有件事要請解仙長幫忙。今日聽解仙長講解符盤。那周天運盤術也就罷了,那符盤本身倒是極盡巧妙,恰好我這裏也有一塊,質地甚好,可是拿在手裏時就壞了,不知解仙長還有辦法修複沒有?”


    這話讓解良和於舟都是一怔,於舟想說話,但最終還是閉住嘴唇,在旁看熱鬧,解良冷冷瞥去一眼,還是拿起了符盤,搭眼一看,便有些皺眉:


    “這算什麽?”


    “呃?”


    餘慈不明白解良的意思,疑道:“這不是符盤嗎?”


    解良抬頭看他一眼,搖頭道:“雖是符盤的形製,卻是被人當成陣盤來用。這變化雖見巧思,卻是舍本逐末,比起周天運盤術,也未見得高明多少。”:筆瞇樓


    “陣盤?”餘慈還是不太明白,解良便給他解釋。


    符盤和陣盤,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樣東西。


    按照解良的說法,符盤是用來製作符籙的,是通過自身特殊的布局,充分利用符法真意,聚攏天地元氣,順速生成符籙的工具。從這個意義上說,符盤便等於平常匠人所用的錘子、鑿子等物件,放在不懂行的人手中,隻能當成鐵塊砸人,隻有到了內行人手中,才能做出千百種不同的作品來。


    而陣盤,則是將陣法一類比較複雜的禁製預刻在特殊材料上,用時以手法催動,達成迅速布陣的目的,算是一個半成品,使用者不需要具備任何陣法禁製之類的知識,也能應用自如,性質倒和保存符籙的玉符差不多。


    不知道符盤的製作者究竟是怎麽想的,或者是無知,又或者是想別出機杼,竟然異想天開,在此符盤上做起了文章。


    那人利用符盤天地人三才俱全的特性和特殊材質,用製作玉符和陣盤的手法,在上麵刻畫出一個極其繁複,也相當厲害的頂級符籙,並將其固化在上麵。這樣,隻要有足夠的修為和相應的驅動手法,便是對符籙一竅不通的修士,也能將那個頂級符籙運用出來,有備之下,其戰力的提升將是恐怖的。


    可是,相對於符盤的真正作用,這種做法又是極其荒謬的,為了暫時的眼前的利益,而忽略掉符盤本身的無窮潛力,無異於買櫝還珠。


    不過,餘慈倒是覺得:能製作出這樣符盤、又能在上麵固化頂級符籙的人物,想來也是非常厲害的家夥。以那人的層次,說不定也就不在意這麽一塊符盤了,這裏的問題,又有誰說得準呢?


    雖是不滿製作人的想法,但解良還是生出了興趣,便問餘慈這符盤的來曆。


    餘慈正要說起,心中忽有一個念頭跳出來。


    好機會!


    此刻,餘慈想到了淨水壇和那個仍隱在別人麵目下的伊辛和尚。


    毫無疑問,天裂穀周邊動亂,那伊辛和尚有著很大的嫌疑。可出於自我保護的需要,餘慈在向於舟老道講述天裂穀經曆的時候,有意略去了關於淨水壇的一些細節。這段時間他也有些擔心,離塵宗實力雖強,但會不會犯“燈下黑”的錯誤,忽略掉近在咫尺的疑點。


    現在,可是一個不動聲色,暴露疑點的好機會。有符盤打底,再加上鬼獸這個噱頭,不知道聽聞此事的兩位仙長,又會是怎麽個想法呢?


    餘慈便將當日如何得到這符盤的經過細細講來,裏麵沒有一句虛言,不過在有意無意之中,卻是將描述的重心放到了證德身上。


    “射星盤?”


    “淨水壇?”


    前麵是解良,後麵是於舟。從兩位仙長不同的迴複,便能看出他們側重點的不同。


    於舟隨即轉向解良道:“淨水壇的伊辛和尚,一手佛門軍茶利明王法,好生精純,來曆卻不清不楚,你們在天裂穀一帶,不妨留意。”


    解良微微點頭。


    雖是輕描淡寫,也不像太過上心的樣子,但餘慈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不過,眼下既然是說符盤,於舟還是很快把話題交迴出去。


    解良指著符盤為餘慈解釋:“這改造符盤的手法雖是荒唐,卻很是精細。近千層迴路、三百六十個竅孔利用得淋漓盡致,均被那人以精妙手法篆刻符紋。這樣,就算把符盤的布局恢複,有這些紋路,也會對符法操控造成不可測的影響,修複起來並不容易。”


    他注目餘慈,道:“若你不介意,這符盤我先收著,待迴到宗門,和魯師兄商量一下,再看看如何修複。半年之內,會給你一個答複,可好?”


    他說的魯師兄,就是當初發布善功消息,尋求魚龍的那位,和於舟、解良都相交莫逆。


    這哪有不好的,餘慈忙躬身謝過。


    至此事情其實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因為要拓印的緣故,餘慈幹脆也把符書遞過去,隻要明天讓寶光還來便成。一時解良手上便是滿滿當當,而此時,案幾上還有那個盛放魚龍的石盒。


    寶光見機得快,上前兩步,將符盤和符書都接了過來,又想去拿那石盒,卻聽解良道了聲:


    “且住!”


    製止了寶光,解良直視餘慈的眼睛:“雖未真正見到這靈物,但據於師兄猜測,它能換得的善功數甚是可觀,你究竟是什麽打算?”


    餘慈恭恭敬敬迴應道:“聽憑長輩安排……”


    前麵的話俗得很,但緊接,他便道:“若要換,弟子隻換長生。”


    這話又未免太大,不過此時此刻,餘慈沒有思前想後,他直抒胸臆,一點兒都沒有掩飾。


    解良緩緩點頭,不知是表示理解,還是認同餘慈的說法。


    末了他道:“長生不易,我隻能許給你一個機緣。魚龍就不必再測了,於師兄雖然有舉薦外室弟子的權力,但宗門仍要派人前來複核,到那時,你再行安排。至於《玄元根本氣法》……你若通了貫氣法,隨時可來找我。”


    餘慈心中一激,未待迴應,解良已道了聲“告辭”,就此起身離去。


    這時候,旁邊的於舟笑吟吟地起來,正想對餘慈說話,已經要出門的解良忽然扭過頭來:


    “這是不是正如你所願?”


    於舟奇道:“師弟何出此言?”


    解良瞥他一眼,唇角微動,像是嘲諷:“你十日前便和我聯係,邀我前來講課,今夜特意提起藥材之事,引我到此,難道不是便打我這門法訣的主意?


    說罷,不等老道開口,嘿地一聲冷笑,拂袖而出,再不迴頭。


    餘慈還待相送,見此便不好出去了,迴頭再看於舟,燈光下,老道臉上深深的皺紋形成斑駁的暗影,讓他看不真切。


    不過感覺中,似乎心情還不錯——兩邊都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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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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