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明藍走過來,笑眯眯地迴應九丫頭的疑問。這種姿態,無疑讓小姑娘好感大生。


    很是乖巧地道了聲謝,小姑娘腦子裏映現出當日那個俊美又高傲的身形,忽然覺得自己有那麽一點兒擔憂,:“他們會找到那家……餘先生嗎?”


    成榮臉色微變,明藍和證嚴對視一眼,卻都沒說什麽。明藍繼續笑眯眯地解答:“照溪邊的情況看,那餘慈最後一次出手,是在對岸斬殺了盧丁,死者中也數盧丁情緒波動最大,怨念也最強烈。如果從那裏無法下手,白日府一時片刻是找不到別的法子了。”


    小姑娘“哦”了一聲,但還是似明非明。她是個不懂就問的好孩子,看明藍好脾氣,立刻就抓著不放:“為什麽說盧丁情緒波動最大?”


    明藍笑而不語,另一邊,證嚴卻是嘿嘿發笑,笑音不高,還帶著絲絲的雜音,卻非常清楚地傳到山穀內所有人的耳中:


    “小施主眼光不仔細,你看那人襠下,那一片的顏色,是不是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哪?”


    九丫頭的小臉騰地一下紅了,卻忍不住好奇心,偷偷地往那邊瞅兩眼。當然,距離太遠,她什麽都看不到。這時候,證嚴幹脆放聲大笑,尖利的笑聲便如刀子一般插進在場所有人耳中,霎時間,有些人的臉皮變得比小姑娘還要紅!


    不遠處,黃管事冷冷迴眸,與證嚴對視片刻,終於還是扭迴頭去。證嚴笑得更是得意,他本來就是故意的。


    這個臉,白日府是丟定了。


    而在許老二、證德、盧全三人失蹤,鬼獸寶藏傳言方興未艾之際,這個橫空出世的年輕人,又會對事態產生怎樣的影響,是一個非常值得探究的問題。而且,場中諸人的目光也不隻是限於眼前這點兒事情,他們也在想:


    這樣一個人,對絕壁城幾十年不變的局麵,會否產生某種衝擊呢?


    在大人們勾心鬥角之時,無意間引發了這場無形衝突的小姑娘,卻沒有想太多。隻不過她的小腦袋瓜裏,轉的是比身邊的大人們簡單很多,但也糾結很多的事情:


    “沒想到,他這麽厲害呀……不過再碰見他,該說什麽才好呢?”


    **************


    小姑娘很想見到餘慈,滿足日漸增長的好奇心,還有別的一點兒小心思,但她沒有想到,二人再次碰麵,會那麽快。


    這是在溪穀中幾家碰頭的第二天,白日府的反應不算慢,黃、劉兩個管事加上二三十個隨行武士,像是惡犬般在數百裏方圓的地麵上來迴掃蕩,但更像是一群無頭蒼蠅,找不到半點兒餘慈的蹤跡。


    今兒天氣不錯,小姑娘取了成榮的同意,乘著血雕升空散心。居高臨下,正好看到白日府人馬氣急敗壞的模樣,不免嗬嗬發笑,但笑罷又有些擔心:據成榮他們講,搜魂鏡一般會在十二個時辰內,將收進去的殘魂溫養到可以使用的程度,而開始使用,到殘魂完全消失,則有足足七天時間。


    “最好是找不到,不過,要是找到了,能看到那家夥的劍術也挺好。嗯,可是那場麵看著怪嚇人的,我要問他那劍術該怎麽練,他會不會告訴我……”


    小姑娘支著下巴,在高空中胡思亂想,下方壯美的山川景色,對她來說,全如浮雲一般,過眼便忘。


    忽地,座下血雕嘎地一聲叫喚。


    像這種被附魂控製的鳥兒,除了最基本的維持生命運轉的本能之外,其餘一切反應,都被納入施術人的控製之中。它是不會無緣無故地叫起來的,每聲叫喚,都有其不同的含義,為施術人所知。


    小姑娘不是施術人,但她對此非常熟悉,知道是血雕發現了什麽目標,便向下看。但她和血雕的視力完全不能比,血雕這種生靈在天裂穀繁衍多年,一雙利眼可以穿雲破霧,看到二十裏外活動的獵物,小姑娘可沒有這本事。


    但她還有辦法。眼睛閉上,很是熟稔地掐了個印訣,然後拍在血雕腦袋上。眼前騰起一片灰雲,等雲彩散開,血雕的視界便暫時和她共享,讓她看到遠方的目標。


    隻一眼,她便差點兒從雕背上滑下去。


    還好,成榮知她一人升空,除了在後麵安排手下盯著之外,還做足了安全防護,小姑娘隻是晃了晃,終究還是穩在雕背上,但她的心思卻早早地飛走了。


    那邊,那邊……不就是那家夥嗎?


    就在白日府二三十號人剛剛搜索過的地方,已經成為所有人焦點的餘慈,慢悠悠地踱出來,好像剛剛隻是無意間與對方擦肩而過,那種時機的把握,巧妙到讓人吐血。


    史心掩住小嘴,生怕自己叫出來,會提醒那群白日府的壞蛋。直到兩撥人錯開得足夠遠,她才喘過一口氣,猛拍血雕的腦袋。


    “快快,雕兒飛快些!”


    指揮著血雕朝那邊飛掠,但小姑娘真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幹什麽


    餘慈並沒有因為白日府肯定會到來的報複而遠遁,在斬殺司隆等九人後近兩天的時間裏,他還是非常悠閑地逗留在事發地點附近,通過照神圖,觀察白日府的反應。


    天裂穀的冬季已來臨,可以想見,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除了於舟那六味藥材,餘慈再沒有其他的硬性的任務,他大可抽取幾天時間,和白日府周旋。


    他的目的很簡單,他需要讓金煥明白,如此輕率地通緝他,將是一個巨大的錯誤,既然是錯誤,就需要付出代價。


    不過,讓他有些意外的是,他的行蹤白日府沒找到,卻讓一個黃毛丫頭發現了……


    餘慈早知道萬靈門的附魂血雕在附近盤旋,不過從照神圖上看,對方與白日府沒什麽聯係,更像是在瞧熱鬧,也就沒有理會。可是,片刻之後,那隻血雕竟然徑直飛過來,然後直接降落在他身邊。


    雕背上沒人跳下,卻有一對大眼睛躲在雕羽後麵,偷偷地打量過來。


    餘慈為之莞爾。


    餘慈很喜歡小孩子。在雙仙教的那段歲月,他平日裏接觸最多的,除了雙仙之外,就是與他同樣身份的一群所謂仙童玉女。當時他們不過八九歲年紀,絕大部分人都是懷著滿腔憧憬投進教中來的。天真嬌憨,純樸無邪是他們共同的特征。


    但很快,冷酷的現實就會把這些孩子扭曲掉,逼著他們學會諂言媚語,人心鬼域。可越是如此,餘慈越是懷念那轉眼即逝的可貴記憶,懷念那些曾經含糊不清地叫他魚刺大哥的弟弟妹妹們。


    此時的史心小姑娘,半邊身子都擋在雕背另一邊,隻有一對點漆似的眸子半遮半掩地露出來,感覺既好奇,又怯生生的,和頭迴見麵時頗不相同。


    餘慈心中似乎給什麽東西撞了一下,不自覺就露出笑臉,學著成榮的稱唿,道:


    “九丫頭,是來這兒追債的麽?”


    小姑娘愣了下才明白餘慈說什麽,小嘴埋在雕羽內,悶聲道:“才沒有。”


    “那又來幹什麽?”


    餘慈早看出來小姑娘想他交流的意願,卻很樂意逗她一會兒。


    往前走兩步,看雕羽後忽然緊張起來的眼神,終於明白,小姑娘大概是被昨天的場麵驚到了。餘慈用照神圖,幾乎全程監視了幾個宗門交涉的過程,自然很清楚裏麵的細節。


    他沒有停下步子,而是非常逗樂地張開雙臂,笑眯眯地道:“明白了,是想讓人抱你下來,來,叔叔抱抱!”


    “誰讓你抱!”


    九丫頭終於受不了了,忙從雕背另一邊滑下來,隔著血雕又打量半天,見餘慈也隻是嘴上說說,其實並沒有湊上來的意思,心氣兒才緩過來一些。腦瓜兒又轉了幾圈,還真讓她找到了理由:


    “誰來找你,我是來釣魚的!”


    “釣魚?”


    餘慈環目四顧,方圓數裏,唯一能和魚、水之類扯上關係的,隻有天裂穀中奔騰流動的雲“海”,小家夥就要在這裏釣嗎?


    正好笑之際,卻見一身淺綠小襖綢褲的小姑娘,真從另一邊拎著釣竿線團轉出來,手上甚至還提著一個蒲團。


    看到餘慈不帶一點兒虛假的驚訝表情,小姑娘大感掙迴了麵子,一時間對餘慈的那點兒懼意都飛到了九霄雲外。徑自哼一聲,趾高氣揚地從餘慈身邊過去,一直走到懸崖邊。


    餘慈僥有興味地旁觀,看著小姑娘煞有介事地掛線甩竿,然後平端著不過四尺來長的釣竿,穩坐在蒲團上,刻意把他無視掉。隔了數息時間,極微弱的“叮”聲傳上來,那是線端的金屬勾子碰到下方崖壁發出的聲響。


    “咦?”


    餘慈突然發現,小姑娘所謂的釣魚,也不是全然地沒有道理。


    當然,那肯定不是釣魚,估摸著,是在“釣氣”。


    趁小姑娘背著他的機會,餘慈掃了眼照神圖。他看得很清楚,當魚勾垂落在崖下的時候,塗沫在上麵的某種香料開始發揮作用,吸引周圍生靈光顧,而上方的史心則通過魚線晃蕩的變化感應下方情況,以真氣驅動魚勾尋找合適的目標。再配合獨特的唿吸法,由內而外,再由外而內,是一種非常高明的鍛煉真氣的法子。


    不過,萬靈門都是用這法子訓練後輩嗎——是不是危險了些?


    要知道,天裂穀中浮遊的不是溫馴的魚兒,而是嗜血如命的猛禽兇獸,讓這些兇猛的大家夥當陪練?


    ************


    因為修改導致存稿危機……但俺還是想加更。兄弟姐妹們加把勁兒,讓俺繼續糾結吧!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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