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藍微微搖頭:“我不喜這些死物,隻是粗略掃一眼,比不得證嚴和尚看得仔細,你去問他罷。我隻是好奇,那個被金府主親口下令追緝的年青人,究竟是怎麽一個來路?”


    明法師的言下之意是,絕壁城地界,已經有數十年沒有一個散修,敢於正麵抽白日府的耳光了,那個叫餘慈的家夥,又是有什麽樣的資本,敢做出這種事來?


    是離塵宗嗎?


    這個問題,即使成榮已經和餘慈打過交道,也無法輕下結論。隻能靠罪一聲,朝那邊走去。


    九人橫屍的溪邊,黃管事早看到了成榮過來,臉上說不出是什麽表情,隻能繃緊臉,拱了拱手,就算招唿。成榮笑眯眯地做出迴應,隻這個態度,就讓黃管事臉色更黑了幾分。筆蒾樓


    白日府和萬靈門之間的仇怨,綿延數十年。白日府借著“專辦之權”的優勢,處處打壓這唯一能對其造成威脅的大敵,以至於萬靈門空有僅次於白日府的強大實力,也隻能含恨退往絕壁城外圍,慘淡經營。在此背景下,雙方便不能說是不共戴天,也不會給對方留什麽麵子。


    在成榮想上去進一步“噓寒問暖”的時候,黃管事黑著臉走開了。成榮隻好按下遺憾,低頭仔細察看溪邊屍身的狀況。才探了幾具,他衣服下擺一緊,迴頭看時,才發現小姑娘大著膽子跑過來,卻被眼前淒慘的場景給嚇住了。


    “我的小姑奶奶!”


    成榮想掩住九丫頭的眼睛,卻被她躲開。小姑娘眯著眼睛,想看又不敢看,隻好躲在成榮身後,等攢足了勇氣,再探頭看一眼,如是三番,倒也有些習慣了。


    “隨你!”成榮雖覺得不妥,但也不想慣一個見不得血的千金小姐出來,矛盾下隻能草草看過,牽著小姑娘的手,走到了距離溪邊最遠的那具屍身前。


    這具屍身是司隆的。此時,屍身前盤坐著的,就是淨水壇的證嚴和尚。


    被炸開半邊身子的屍體,放在眼中,絕不是個養眼的場景。這場麵終於超出了九丫頭的承受極限,小姑娘發出驚唿,飛快地把腦袋埋在成榮背脊上,無論如何都不敢再探出來。


    便是成榮這見怪血腥的,也不太待見這殘屍形狀,真不知道,證嚴和尚是抱著什麽心思,坐在這裏不離開的。他搖了搖頭,直接問道:“證嚴師傅,可有所得?”


    盤坐在屍身前的和尚絲絲發笑,尖瘦的腦袋抬起來:“原來是成施主啊,聽說這殺人的小輩,和離塵宗有些牽連?”


    被和尚昏黃的眼睛一照,成榮便不自覺皺眉。真不明白淨水壇的法門究竟是怎麽迴事,除了主持伊辛和尚之外,所有修煉有成的和尚,全都是這種毒蛇一般的模樣,且是從內到外,無不肖似。若非是相識多年,乍一照眼,成榮也很難分辨出這些和尚的容貌特征。


    對證嚴的詢問,成榮含糊過去。兩個宗門是為了同一件事到天裂穀來,某種意義上說,也是盟友的性質,不過像是餘慈這樣的“資源”,能少一個人分享,還是少一個最好。成榮倒更對餘慈的實力感興趣:


    “證嚴師傅看出什麽來了?”


    “也沒什麽,隻覺得這個叫餘慈的小子,很不簡單。”


    證嚴站起來,煞有介事地低喧一聲佛號,隨即又咧嘴笑道:“成施主看看也就明白了,兩名管事、七名親衛,一個比一個死得利落,想來昨夜那餘慈也是砍瓜切菜一般,就把這些人給料理掉……白日府的精銳,什麽時候成了俎板魚肉,讓人想切就切了?”


    聽到這話,成榮還沒怎地,他背後的小姑娘卻是好奇地探出腦袋,但一碰到證嚴那昏黃的眼睛,便嚇得倒退迴去,卻是豎起耳朵,仔細傾聽。


    成榮剛剛看得草率,聞言很是驚訝:“砍瓜切菜?”


    證嚴低聲發笑:“司隆身上看得不清楚,你到溪邊瞧瞧那三具同樣死法的倒黴鬼。我用佛祖打賭,那三人是在半息時間內,被一舉斬殺的,嘖,那死法……”


    成榮聽得好奇,快走兩步,到了和尚所說的三具死屍旁邊,定神打量之下,立時倒抽一口涼氣:


    “好淩厲的劍氣!”


    此時,這三具屍身的上身衣物都被解開了,露出赤祼的胸膛。成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三人除了胸口正中,那一片區域還算幹淨外,上身各處,都附有密密麻麻的血點,一些皮肉較薄的地方,甚至裂開了如嬰兒般的小口,看上去十分滲人。


    “劍氣從胸口透進去,入時無聲無息,精微玄妙,到了體內,又猛地爆發,由內而外,把全身五髒六腑洗了個遍,氣血激蕩,從毛孔噴濺出來,滅絕生機,實在狠辣到了極點。尤其是這一劍三發,幾乎不分先後,造成同樣效果,嘿嘿!”


    證嚴和尚絲絲的笑聲聽著難受,卻很符合眼前的氛圍:“隻這一劍,算上那幾位大人物,絕壁城能使出來的也不超過五指之數。不,就算修為跟得上,又有誰能驅動這樣淩厲的劍氣?”


    “大概隻有明月先生了吧。”


    成榮指的是絕壁城散修第一人盧明月。此人還丹初階修為,在絕壁城中要排到五名以外去,但一手“一意千絲”的劍術,卻是實打實的絕壁城第一人,戰力相當可怕。成榮也知道,拿盧明月出來比對,有些荒唐,不過,他一時半會兒也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人選。


    “明月先生的高徒,盧渠盧師弟也勉可為之。不過,有一點,他卻絕對做不到——你看這溪邊的痕跡。”


    成榮也是心明眼亮之輩,有證嚴和尚提醒,很快就察覺到溪邊蛛絲馬跡所顯示的問題。


    “七人結成戰陣,劍氣聚合,卻被人抓住聚合前一瞬間的機會,一劍絕命。所謂庖丁解牛,不外如是。”


    證嚴細長的眼睛眯得更細,寒光如芒如刺:“盧渠的修為我清楚得很,他能硬碰硬把這戰陣七人全給活剮了,卻也無法弄得這樣輕巧寫意。盧渠跟隨明月先生近五十年,已是陰神成就,比我也差不到哪兒去,那個餘慈,又是個什麽來曆?”


    已經是第二個人這般問法了,成榮還是難以解答。雖然他和餘慈見了一麵,也有一些交流,可是他忽然覺得,也許他比起明藍和證嚴更要來得困惑。他所見的餘慈,和此時這九具屍身展現出餘慈的形象,很難對得上號。


    很顯然,先前見麵時,他對餘慈的判斷還是低估了。這也不奇怪,在萬靈門這邊,本來看重的就是餘慈與離塵宗的聯係,對其個人實力不自覺就有些忽視,現在看來,這種先入為主的想法,實在是要不得。


    證嚴和尚至此興猶未盡,又指向司隆橫屍之地:“這還不止,你看沒看到司隆身上穿著的軟甲?那件軟甲是從隨心閣淘來的上好貨色,我也有一件類似的。貫注真氣,可抵三層玄鐵重鎧,尋常人就是刀砍斧劈,也奈何不得,如今卻被連著半邊身軀炸得粉碎……那傷口,你覺得如何?”


    “貫入的真氣強勁,乃是應有之義,隻是那炸開的火力,是九陽符劍還是純陽符劍?”成榮也顯示了下自己的眼力,免得被證嚴看輕。兩人對視一眼,都是嘿嘿發笑。這事情,真是有意思得很。


    絕壁城現有勢力中,能擺上台麵的不過就是就五家。依照勢力大小依次為白日府、萬靈門、玄陰教、淨水壇和無生劍門。其中無生劍門情況特殊,人口極少,算上掌門也隻有十三個人,雖是個個精銳,畢竟還是受限於整體實力,最終與白日府結成攻守同盟,算是依附於白日府羽翼之下。


    其餘三個勢力,玄陰教是外來戶,背景深厚,但要的是平民的香火,與其他宗門很少爭端,占的是個中立位置。至於萬靈門和淨水壇,一個與白日府仇怨綿延,另一個則是桀驁不馴,都不可能和白日府處好關係,實力又相對遜色,也就自然而然地彼此聯係,算是對心照不宣的盟友。


    絕壁城的形勢大概就是如此,總體來說,白日府有離塵宗默許的資格,在絕壁城確實是如日中天,無人能直攖其鋒。萬靈門和淨水壇平日裏也是憋屈的很,難得見到白日府虧了記狠的,又如何不樂?


    這時候,九丫頭又拽成榮的下擺:“成伯伯,那邊那個人在幹什麽?”


    成榮依言迴頭,入目的是白日府在場的另一位叫劉四維的管事。此人正盤膝坐在小溪另一邊,膝上擺一麵鏡子模樣的東西,黑沉沉的,仿佛是由黑鐵鑄成,連鏡麵都不例外。此時,劉四維手上掐動印訣,嘴裏則念念有辭,離得遠,也聽不清他念叨什麽。


    “這是……”


    “這是白日府的一件異器,搜魂鏡。傳說是照著一件很厲害的法寶仿製而成,可以吸納死者殘魂,經過一段時間溫養後,借以感應死者怨念所附,指引兇手的方位,又有存魂煉魂的效果,也算是一件不錯的法器了。但最終能否成功,還要看死者怨念深重與否,當然,還要有一點兒運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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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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