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萎靡的躺在病床上的師永興,眼睛睜著,但雙眼沒有了焦點,王仙兒趨前問候了幾句,他也沒有任何反應,她的傷腳不敢用力,所以有點一瘸一拐的,由袁梅扶著退到一邊,“我看你姑父是不行了,得準備後事了。”


    丁煒不願聽,“媽,你別瞎說。”姑父還正當盛年,不會就這麽走了的。


    “傻孩子!誰願意親人離去?”王仙兒紅了眼,“你這兩天都過來看看,幫幫你姑母她們,小梅也是,孩子我來帶,能幫的幫著盈盈做點事。”


    “好的。”袁梅點頭。


    丁日盛和師永玲從醫生處迴來,把丁月敏、王仙兒叫到一邊商量,“還是出院吧?總要在家裏走的。”


    丁月敏淚奪眶而出,從知道病情的那一刻起,就知道總會有這一天,但沒料到這一天卻來得這麽快!


    家鄉的風俗人離世的時候最好是在家裏,所以有很多人在醫院被判定為不行的時候都掛著氧氣讓救護車送迴家,到家後撤掉氧氣算是他們在家裏咽的氣。


    她捂著嘴,阻止自己忍不住嗚咽的聲音,卻止不住淚不斷的從腮邊滑落,隻能點點頭,認同了他們的話。無論如何,走到了這一步,她希望能讓丈夫走的心安,平靜。


    丁日盛又和師永玲商量了幾句,讓秦舞陽陪著丁月敏先去辦了出院手續後直接迴家做好準備。他們叫了輛出租的黃牛救護車,又相幫著師盈收拾起所有行李,把師永興扛到擔架上,準備出院。


    等秦舞陽和丁月敏還有趕來的武進和邵韻彤剛把家裏收拾了下,擔架就到了。


    還是秦舞陽俯身抱起師永興把他放到床上,師盈在旁邊說:“爸,我們迴家了,到家了。”一邊說一邊淚靜靜的滑落。


    這麽一折騰,就快中午了,王仙兒幫著袁梅在廚房做飯,師永玲和丁日盛等在客廳說事。


    師盈呆呆的坐在父親身邊,靜靜地滿眼孺慕之情的望著他——爸爸,你別走,你還要看著我出嫁呢!還要抱外甥外甥女呢!爸爸,你要堅強的撐過去哦,你別丟下我和媽媽!


    師永興側著頭,無神的眼茫然的對著她,眨了眨眼。


    師盈心裏一喜,“爸爸。”父親在看著她呢。


    師永興的眼角緩緩沁出一滴淚珠慢慢滾落。


    師盈急忙從床頭櫃上的紙巾盒中抽了一張餐巾紙,輕柔的幫他擦拭掉,“爸爸,你會好起來的,你還要看我結婚幫我看孩子呢。”


    師永興的嘴微微的張了下,似乎是要說話。


    師盈俯過身去,握著他的手,“爸爸,我在這裏,你說,我聽著。”


    師永興的嘴又是一動,嘴角突然有血緩緩地流下來。


    “啊!”師盈吃了一驚,“爸爸!”急忙把手上的餐巾紙湊到他嘴角,一手又去一旁拉紙巾。


    師永興的身子一顫,嘴上的血大量的湧出來,師盈來不及拿紙巾去擦,血就沿著下巴脖頸流到衣服上,染濕了他身上的毛毯。


    “怎麽了?”秦舞陽進來,看見師永興口吐鮮血的樣子也嚇了一跳,急忙把紙巾盒整個打開,拉出大把的紙巾幫著她一起擦,又轉身從衛生間拿來一隻臉盆,放在師永興頸前,讓師盈把大把的紙巾接了血直接扔進裏麵。又去拿來了好幾盒紙巾放在一旁。


    終於,擦光了兩盒紙巾,師永興嘴邊的鮮血才不再冒出來了。師盈怕他染血的衣服貼在皮膚上他會不舒服,但現在又不能移動他給他換衣服,便把一塊幹淨柔軟的竹纖維毛巾墊在他脖子處隔開濕衣服。


    丁月敏和師永玲進來看見這一幕,不由得伏在床前大哭,為什麽要讓她們可親可愛的親人受這樣的折磨啊?


    秦舞陽把臉盆拿到外麵倒進幹淨的垃圾袋封住,這個東西最好燒掉。把臉盆用熱水消毒水清洗過,又拿進房間去。


    丁月敏和師永玲已經被親戚們勸到客廳去了,師盈失神的坐在床邊,守著師永興。


    “盈盈。”秦舞陽上前默默地扶住她的肩,讓她貼靠在自己身上。不需要多的話,他愛她,她心痛的時候,他也在為她的傷心而傷心,為她的難過而難過,隨時他會給她依靠,她疲憊的時候他的懷抱永遠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下午師永興又陸續吐過兩次血,臉色早已恢複成慘白,再沒有開口說話,睜眼看看他深愛的親人們。雖然掛著氧氣,他卻已沒有了自主的唿吸,隻是隨著氧氣的輸入,隔一會有往外吐氣的唿聲。


    隨在一邊的武進請來的醫生朋友在旁搖頭,“已經過世了。”


    丁月敏怎麽都不肯相信,“你看,他還在吐氣呢,你再看看,他真的還吐氣呢。”不會的,師永興昨晚還和她們說話,怎麽會這麽快就撇下她們走了呢?不行,她不能讓醫生就這麽撤掉唿吸機,他還活著呢,她們不能放棄!


    丁日盛歎了口氣,把軟癱在床邊地上的她半抱半扶的架到師盈房間去,師永玲一邊哭泣著,一邊指揮著醫生去了師永興的唿吸機。因為師盈還未婚,所以給師永興擦身子的活由她來,讓師盈相幫著換了師永興的小衣小褲。是一套白色棉布的中式對襟盤扣的長袖上衣和長褲的套裝。


    秦舞陽邵韻彤等一幫小輩跪在地板上,床頭櫃上點起一紅一白兩支蠟燭。


    丁月敏在那邊哭著說;“她爸喜歡時尚,家裏有全新的西服套裝和襯衫鞋子,給他穿那個,不要穿老式的。”她趔趄的到房間從衣櫃中拿出新衣新鞋。


    經過洗滌換衣,師永興重又幹幹淨淨的躺在床上,臉色安詳,就像睡著了一樣,隻不過這次他是永遠的睡了過去。


    師盈默默的流著淚,守在父親身邊,這是最後能陪父親的時刻,過了明天,她們就將天人永隔,這世上從此再也找不到那個親切的身影,再也沒有他嗬護的雙手陪她度過漫長歲月,再也聽不到他爽朗疼寵的笑聲,想見他隻能是在夢裏。


    昨日丁日盛和師永玲已經有所安排,所以丁煒他們幾個男的很快把樓下的車庫收拾了下,又把樓上客廳的沙發移到一側,支起一張簡易的桌子,放置好放大的照片、香燭之類,弄了個拜祭的靈堂。又在客廳和房間地上鋪上餐桌布和報紙,免得進進出出吊唁的人穿著鞋子讓房間地板磨損的不可恢複。


    爆竹聲響起,請得道士和穿衣安墳的師傅很快就到了,在車庫裏布置好了道場,準備超度儀式。穿衣安墳的師傅也上了樓,把給師永興準備好的壽衣看了看,“讓兒子來試衣服。”


    丁月敏在一邊說:“我們隻有女兒,讓她表哥穿好不好?”這是要婚後的男人才能穿戴的,小秦雖好,但他還沒和盈盈結婚,總是不便。


    秦舞陽自動走過來,“阿姨,我來穿吧。”盈盈的表哥丁煒有自己的父母,而對他來說,盈盈的父母就是自己的父母,“阿姨,我來吧。”


    丈夫活著時是小秦在照顧他,他走了,也由小秦給他送終吧,他也一樣會安心喜歡的,丁月敏含淚點頭,“難為你了!”


    “是我應該做的。”秦舞陽走過去,由穿衣的師傅幫著一件件的穿上衣服褲子,每穿一件,穿衣師傅就問一聲:“合身麽?”


    秦舞陽剛要迴答,師永玲在旁指點,“要說合身,正好。”師永興的衣服穿到他身上當然不會合身,衣服大了,褲子太短,但這是師永興要穿得壽衣,當然是合身的。秦舞陽大聲地迴答:“合身,正好!”然後按照穿衣師傅的指揮把衣服和褲子一次性脫出來,由穿衣師傅用根竹竿穿過衣服的兩個袖子,掛到牆上。


    道士已經在下頭敲打起來,打頭主持儀式的道士走上來,“來,兒子跟我去拜祭了。”


    “是叫我嗎?”秦舞陽跟著他走出去,接過一個放著靈位的托盤,站在主持道士的左側,隨著他說唱聲中手中的幡的點動跟著鞠躬祭拜。


    鞠躬了無數次之後,道士放下幡,“你可以去休息會了。”


    秦舞陽給他敬上一支煙,上樓到房間,看師盈還是淚流滿麵地守靈,倒了杯水放到她手裏,“喝點水吧。”她中午都沒吃飯。


    知道他在跟著道士拜祭,師盈叮囑他,“別太累了,有不懂的問他們。”秦舞陽還未成為她家的一員,卻已提前承擔了女婿的責任。


    “我托武姐夫幫我買了吊唁的禮品,還要買什麽麽?”秦舞陽低聲問,他不懂這邊的風俗,但看每家來的親戚都帶著果品糕點花圈鞭炮香燭之類的,連忙見機的和豪爽的武姐夫說了請求,武姐夫果然爽快的答應馬上去幫他買。


    自從他來這裏,沒有收入,卻幫著買菜做事照顧病人,還花不菲的價格買那麽貴的滋補品,他為自己做的一切都不是能用金錢來衡量的。“沒有其它,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師盈伸手握了下他的手,“謝謝你!”


    “可我剛才聽鄰居說道士的錢要我們付的,還要準備給道士的小紅包,該怎麽弄我不會啊,你知道嗎?”秦舞陽殷切的望著她,他希望能圓滿的送師永興離去,不想讓他和活著的她們留有任何遺憾。


    他還真的以一個女婿的身份做著他該做的一切,師盈說;“你別聽那些人的,我們還沒結婚,這個按禮完全不需要你來承擔,我會和媽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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