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盈看了他一眼,笑著婉拒,“不用了,他剛做過化療,身體很虛,再說你也忙。”


    這個忙字一下噎住了江宇的後話,師盈此刻說這話,是在怪他,怪他並不像他所說的那樣愛她,連她父親的病情都沒關心到,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欲言又止,“師盈,……”


    師盈微點了下頭,就快步轉身上樓了。江宇想說什麽想什麽都不是她關心的事。


    上過洗手間,整理了包,等下班鈴響,師盈就和孟琳孫美欣結伴下樓。打了卡和孟琳一起走到公交車站,坐上公交車直接去醫院,在醫院門口的小飯館買了菜和飯,她熟門熟路的走進醫院,到了病房。


    父親還是一樣瘦削蒼白的靠在搖高的床頭,看見她進來朝她露出個溫和的笑臉,師盈也一樣努力的露出個快樂的笑臉,用輕快的聲音說:“爸,我迴來了,今天乖不乖啊?吃了什麽湯?”她把手上的飯菜遞給丁月敏,洗了臉和手,上去摟了摟父親的肩。


    看著她撒嬌的在自己肩頭蹭了蹭臉,師永興的臉上浮現溫暖慈祥又滿足的神情,“吃了,你媽去做了甲魚湯。”


    “是嗎?那一定很好吃,晚上爸爸再吃一點,我去幫你熱。”師盈笑著拿湯去微波爐加熱。


    她們要的是一個單人高檔病房,裏麵家電比較齊全,壞境也相對安靜。


    秦舞陽正跟章夢馨通電話,章夢馨告訴他史若飛介紹的兩個店麵裝修的前期款都還未付,裝修已經快結束了,材料都還是公司墊著呢,她昨天還打電話給史若飛請他幫著催一下。


    秦舞陽笑著安撫了一句,“帳上還有錢,買材料什麽都先從那走著賬吧,若飛辦事拖一些,但肯定不會賴的,可能他的朋友也拖遝些,到時一起結算也可以的,我如果打電話也會跟他說的,嗯,有什麽事來電話,拜托你費心了。”


    掛了電話,他走過來,看著師盈,“明天你開車上班吧,天氣熱,你乘車多遭罪,反正我一直在醫院,也不用車,中午還是阿姨迴去做的湯。”


    師盈搖頭,“不用,迴來不怎麽熱了,公司沒事吧?”秦舞陽一直在這照顧爸爸,沒迴過江西,都這麽久了,也不知道他那公司是不是真的很順利?


    丁月敏也說:“小秦,後天盈盈休息了,你迴家去看看吧,老板不在,底下人做事不知道有沒有盡心,你迴去看看,也好好休息幾天,在這裏忙累,阿姨也沒什麽好謝你。”


    秦舞陽擺著手,“公司裏都很好,不用擔心,這裏盈盈要上班,你身體也不是很好,還是我看著,心裏也安心。”他跟溫叔一直保持著聯絡,也隨時把師永興的病情報告給溫叔聽征求他的治療意見。聽他描述師永興的肚子繃得跟大肚子的青蛙似的,一拍就是“嘭嘭”的水聲,而且尿出的都是血,還聽說醫院給師永興輸白蛋白,溫叔就說師永興的時間不多了,輸白蛋白反是對他的折磨。


    但這樣的話他不能也不忍說給師盈母女聽,她們是多麽渴望著師永興哪怕臉上有點精神對她們來說都是天大的喜事,看他吃幾調羹湯都會高興半天。


    看著曾經意氣風發的師永興脆弱成紙片,不知道什麽時候,死亡這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就會落到他頭上,秦舞陽的心裏也憋屈的很,生命怎麽這麽脆弱呢?能上天能入地科技如此發達的今天,為什麽聰明能幹的人類會被疾病折磨成這樣,人的生死被它們玩弄於股掌之間呢?


    晚上師永玲過來,看見虛弱的師永興,走到走道上偷偷抹淚。所有人努力了這麽久,可他的□□還是在慢慢的微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風吹熄。


    江宇拎著些滋補品也來了,看見秦舞陽像個主人似的招唿著他,心裏五味雜陳,默默地接過他遞過來的茶,坐到一旁。


    看見瘦弱無神的師永興,茫然的睜著雙眼躺在病床上,他覺得有點驚悚,想起他以前爽朗的笑著招待自己的情形還近在眼前,而現在的一切恍然如夢,可看見丁月敏客氣的話語,和師盈疏離的眼神,卻又明白這一切都是現實,陰差陽錯間,他和她終究成了咫尺天涯,他再也走不進她的世界她的心。


    師永玲拉著丁月敏、秦舞陽去走廊商量,“我看臉色這麽蒼白,而且他肚子都鼓成這樣,氣球似的,小便又便不出來,這樣下去會不會生生地爆開啊?還是問問醫生吧,能不能手術?”


    秦舞陽柔聲解釋,“我問過了,溫叔說手術很可能下不了手術台,這裏的醫生我和阿姨也去問過了,不行的。”他已經說得盡量委婉了。


    丁2月敏含著淚,“不能手術,我寧願看著他難受,至少他還在我身邊,也不敢冒險讓他上手術台,再想想辦法吧,一定有辦法的。”


    可還有什麽辦法呢?主治的醫生已經明確的表示了他時日無多,所有的努力隻是無用功。


    江宇無趣的坐在那裏,師盈正細細的輕柔的給父親擦臉擦手,忙得顧不上和他說話。見她們在門口說話,他便也湊過去。聽了一會,想了想,開口插話,“要不,我跟我爸認識的朋友說說,去血庫調兩袋血,給叔叔輸點血,看他臉色蒼白的。”


    丁月敏如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轉身眼含希翼的望定了他,“好的,好的,小江,你幫我們想想辦法,拜托了,要多少錢要走門路花錢你開口。”


    江宇被她懇求急切地眼神嚇得一愣,感覺身上突然多了點神聖的責任,“阿姨你放心,我明天就去找人想辦法。”就算感情上他不得不謝幕下台,但希望能留給師盈一個美好的背影。


    果然第二天,他弄來了兩袋血,共40,讓醫生給師永興注射進去。


    當天師永興的精神還真的好了點,吃了小半碗湯,還讓師盈和秦舞陽給他洗了頭,擦了身子,師盈還給他剪了手和腳的指甲。


    邵韻彤也在,看他精神不錯,跟他開玩笑,“舅舅這麽一收拾,還真帥啊!”


    師永興微笑,聲音微弱的說:“是老帥哥吧?……比舞陽如何?”


    秦舞陽幫他吹幹頭發,梳理好發型,“那還是叔叔帥,我就是別的地方還能溜溜,叔叔麵前我甘拜下風。”


    “哈哈。”邵韻彤笑起來。


    師永興的臉上也滿是笑容,他和藹的看著秦舞陽,“我們家舞陽……是最帥的。”


    “哪裏!”秦舞陽紅了臉,看一眼低頭在幫師永興擦嘴唇上的幹皮的師盈,心裏是寧靜的喜悅。


    “好孩子。”師永興滿眼希翼信賴的看著秦舞陽。他病這麽多天,連上洗手間都是由他照顧的,如果有天他永遠的離去,有他照顧盈盈母女,他會走得很安心。


    所有人都很開心於師永興的突然精神起來,認為是輸血或輸白蛋白起的作用。


    丁日盛卻看著兩頰上兩朵異常紅暈的師永興很憂心,他轉身跟丁月敏說:“看著些,晚上我也不迴去了,我覺得他的樣子不好。”自己的妹妹麵前,他也就直言不諱了。


    丁月敏的喜悅心情被突然打破,心如墜冰窖,“你是說……迴光返照?”她側頭擦掉了眼角沁出的淚花,難道一起走過青春歲月的老公真的要棄她而去了嗎?


    丁日盛憐憫的看著自己的妹子,“如果是,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先做準備吧。”話雖然逆耳,但理是這個理,到了現在的地步,師永興的病已無力迴天,得提前準備壽老衣服和用品了。


    丁月敏轉身快步走進樓梯間裏,關上門無聲的痛哭起來。她也知道師永興已經沒法被醫生妙手迴春,所有的醫生,包括上海的溫醫師,都是搖頭歎息,讓她們順著他,想吃什麽就給他吃,痛就給打嗎啡,已經沒有必要禁忌了。為什麽?老天要讓他這麽早的離開,她和女兒都需要他啊!盈盈還沒結婚,不能沒有父親的扶持啊,可老天爺卻這麽殘忍的要奪去她們的親人。盈盈和小秦這兩個孩子還歡歡喜喜圍在他病床前呢,唉!


    等親戚漸漸離去,師永興疲憊的閉上眼睛,丁月敏還和丁日盛、師永玲在樓道裏不知道商量什麽事。


    師盈和秦舞陽靜靜的相擁著坐在窗前,這一段她們很少有心思有精力親昵,最多也就是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依偎一會。盡管如此,平淡的日子裏,兩人朝夕相處,感情卻與日俱增,成了彼此的左右手。


    “累了吧?靠著我睡一會吧。”秦舞陽輕聲說,她上班繃著精神,下了班為著叔叔的病又繃著謹慎,神經老是這麽緊張,怎麽可能休息好呢?總這樣難免影響了身體健康。


    “我不累,一會等藥效過了,爸又要疼醒了。”師盈搖搖頭,看父親的樣子,和醫生的判定,恐怕他是堅持不了多久了,看著父親這麽掙紮在死亡線上她難受,想到要永遠失去父親她更難受,隻有握著秦舞陽溫暖的手,知道他在自己身旁,自己的心才能安定。


    “還是睡一會吧。”秦舞陽輕撫著她的頭,幫她按摩著太陽穴,看她身形越來越清瘦,他很心疼,卻沒法開解。生老病死,物競天擇,這是自然規律,沒有人可以逃避。


    師盈迷迷糊糊半夢半醒的靠在軟椅上,剛眯上眼,父親開始小聲地哼哼,她聽見秦舞陽起身過去,“是疼了嗎?”她睡眼惺忪的問。


    “不是,叔叔要上洗手間。”秦舞陽俯身給師永興穿著鞋子,“你睡吧。”他橫抱起師永興,進了洗手間。


    師盈從熱水瓶裏倒了點熱水,兌成溫水,放好毛巾,給又迴到床上的師永興擦手。過了一小時多點,又給重又疼痛得臉龐扭曲手痙攣的師永興喂了一片止疼片,讓他含在舌頭底下。


    秦舞陽在一旁握著他的手,按摩著他輸液輸的僵硬的手臂。


    等一切重新安靜下來,天色也漸漸亮了,今天是星期六,師盈不用上班,她下樓買了早飯迴來,一家人剛吃過,丁煒和王仙兒、袁梅帶著一雙兒女過來了。


    “嫂子,你腳還沒好呢,怎麽也來了?”丁月敏急忙把座位讓給她。


    師盈和秦舞陽用一次性茶杯泡了幾杯茶一一送上。


    王仙兒拉著丁月敏的手,眼含同情,“我都好得差不多了,他姑父病成這樣,我不來看看過意不去。”這次腿傷,讓她看開了許多事,錢財都是身外之物,隻有親情最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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