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橋慎一和酒井政利寒暄,一起跟著上來的飯島三智,跟自己的前老板問好。


    招唿打了一圈,酒井政利又向他介紹了在場的另外的兩三個工作人員。當聽到其中一人是burng的經紀人時,岩橋慎一心裏一動。


    一個經紀人,倒也不是什麽值得關注的大人物。


    隻不過,之前才暗地裏跟burung發生了一點小摩擦,雖然順利和解,全程也都是渡邊萬由美在處理,沒有讓岩橋慎一到台麵上來。但是,對這家業內聲名昭著的事務所,岩橋慎一比起從前,難免要多關注一些。


    burng的經紀人在場,如此說來……


    岩橋慎一的目光落到那名不像工作人員的年輕女性身上,猜測她是burng的人。


    黑衣人們之間的禮節告一段落,酒井政利想了想,對岩橋慎一介紹,“這位是演歌歌手村勢真奈美。”


    被介紹到的村勢真奈美,向岩橋慎一欠身行禮。


    岩橋慎一也向她致意,目光禮貌地掃過她的臉。


    她很美。


    村勢真奈美穿著洋裝,衣著打扮的風格,有點像是辦公室裏的粉領族。肩膀削瘦,西裝穿在身上,其實並不怎麽合適。


    不過,雖然是普通上班族打扮,但她在行禮的時候,舉手投足間,仍能看出幾分生澀的和服女性的模樣。


    這大概是岩橋慎一剛才進來,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她不像是工作人員的緣故。


    演歌歌手出道之前,要進行相當全麵的訓練,除了唱歌之外,還有重要的一環就是儀態訓練,尤其對女性演歌歌手,在這方麵要格外嚴格。


    “藤村……抱歉,”酒井政利說到這,隨口解釋,“藤村是她的本名。”


    岩橋慎一點頭表示理解。對當過演歌歌手、主動被動的了解過演歌的他來說,這些演歌界的事,清楚得很。


    演歌歌手當中,以本名出道的人不多,或者應該說,整個藝能界裏,藝名出道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主流,直到近些年才有些變化。


    至於原因,可說的多得很,諸如從古時候、直到近代,大眾藝能的從業者地位都很低下,所以需要起個花名。


    又或者需要拜師學藝的行當,入門以後,由師父給起藝名,實則也是一種成立師徒父子關係的儀式。


    而對現代的普通歌手演員來說,也可能是本名不夠響亮、又或者用藝名不會擾到自己的日常生活……


    甚至在同樣熱衷風水的曰本,藝能界裏還有認為起個好名字更容易紅的大佬。


    岩橋慎一曾經的飯碗森進一,本名就叫森內一寬。反而是曾經跟他一起當過司機的拎包小妹阪本冬美,這個聽上去像是藝名的名字,其實是她的本名。


    “藤村是豬俁公章老師的外弟子。”


    岩橋慎一正想著阪本冬美,酒井政利對著他說起這件事來。


    “啊。”


    他點點頭,“原來如此。”


    村勢真奈美和阪本冬美都是豬俁公章的弟子,兩人都是在同一檔由nhk主辦的演歌歌手選秀比賽裏脫穎而出。


    不過,拎包小妹阪本冬美是嫡傳的內弟子,現在眼前這位村勢真奈美是記名的外門弟子。


    和村勢真奈美不期而遇。寒暄過後,酒井政利同她事務所的經紀人又說了幾句,隨即,這隊人起身告辭。


    排練室裏,隻留下岩橋慎一和飯島三智,酒井政利跟村勢真奈美在唱片公司這邊的經紀人。


    “我今年剛接手了這位藤村桑的製作權。”


    四個人在排練室的沙發上落座。酒井政利閑聊一般的,提起這件事來。他對待岩橋慎一的態度頗為鬆弛,很自然地就跟他就音樂製作方麵的話題聊起來。


    如此對待他,實際上是因為酒井政利比起把他看作是唱片公司的負責人,更看重他音樂製作人的身份。


    “豬俁公章桑的弟子。”岩橋慎一隨口迴應,“就算是外弟子,也不一般。”


    酒井政利一笑,沒有直接說,“藤村出道的單曲請來了船村徹桑作曲,石本美由起桑作詞。不過,能有這樣的資源,藤村的事務所功不可沒。”


    周防鬱雄發家之前,給北島組組長北島三郎當司機,也是個接觸過不少演歌界人士、並且跟他們交往頗深的人。


    船村徹是北島三郎的老師,在業界的地位超然。


    石本美由起岩橋慎一當經紀人的時候和他見過幾次,他作為作詞家,在演歌界也是塔尖的人。


    出道單曲就能請到這兩人來製作,這陣容十分了得。


    不過,酒井政利特意提到村勢真奈美的事務所,言外之意,是告訴他,豬俁公章並沒有給這個外弟子出過太大的力、並且也不打算出什麽力。


    “豬俁公章老師現在最鍾愛的弟子,還是阪本冬美桑。”酒井政利提了一句,一笑,“不過,他的眼光也著實精準,阪本桑是當下風頭最強的演歌新人了。”


    親女兒跟丫頭當然不能一概而論。


    岩橋慎一聽著,並不提他跟阪本冬美認識的事。


    “藤村和阪本桑參加同一個節目,又被同一名老師相中。出道的時間,阪本桑比她早兩個月。”酒井政利說,“不過,阪本桑現在是演歌新秀,藤村這一兩年間卻毫無反響。”


    讓船村徹和石本美由起給保駕護航,也沒有打出個水花來。


    “一兩年都看不到希望,隻能另想辦法了。”酒井政利直言不諱。


    岩橋慎一一笑,算是迴應他的率直,“所以,連製作權也一並移交到您這兒來了。”


    “我嚇了一跳。”酒井政利的話聽著像玩笑,但神情卻一本正經的,“還從來沒有經手過這樣的歌手呢。”


    他點到為止,岩橋慎一也不能得知村勢真奈美到底怎樣的“與眾不同”。


    他們兩個聊著村勢真奈美,村勢真奈美在唱片公司的經紀人就在一邊陪坐。這是個約莫三十歲,中等身材,體格偏瘦的男人,在這期間,一直保持沉默。


    “說歸說,擺在台麵上的事情還是很清楚。”酒井政利話隻說一半。


    岩橋慎一會意,接過來,“要考慮路線問題。”


    “是這樣。”酒井政利笑道。


    頂級的詞曲作家、一流的事務所和唱片公司,這樣都紅不起來,那就隻能考慮路線是不是出了問題,是否要進行轉型。


    一過來,正事沒提,先陪著酒井政利聊了一通關於這個撲街演歌歌手的事。


    岩橋慎一從來沒聽過村勢真奈美是誰,更不知道她作為演歌歌手,這一兩年裏有過什麽作品。真要說起來,他看待這個演歌歌手的事業,跟看待鬆本明子差不多。


    隻不過唱演歌的歌手,就算轉型也不能把人弄去當搞笑藝人就是了……


    何況這個村勢真奈美,看著也跟搞笑這種詞沾不上邊兒。


    雖然隻是偶然相遇,但岩橋慎一對她的印象頗為深刻。藝能界裏不缺美人,但像她那樣的,有點煙火氣,削瘦、卻微妙的有一絲肉感的美人,在曰本藝能界著實也不多見。


    村勢真奈美的經紀人起身告辭以後,岩橋慎一才跟酒井政利進了正題。


    先前預約見麵的時候,事先在電話裏說起過此行的來意。現在,不等岩橋慎一伸手,飯島三智恰到時機的把他帶來的裝著歌曲小樣的牛皮紙袋遞過來。


    “總之,請您這邊聽聽看。”岩橋慎一遞過去。


    傑尼斯安排偶像出道的手法,跟演歌歌手要想方設法在出道時打響第一炮,路子如出一轍。都是想方設法跟大牌合作,找一流的詞曲作家。


    岩橋慎一帶來的這幾份小樣,創作者都跟“大牌”這樣的詞沾不上邊兒,心裏清楚當出道單曲是沒機會,所以,是衝著收進專輯裏為目標挑選的歌曲。


    選專輯曲跟選主打單曲不是一迴事,真正主打級別的好歌,一首也到不了這兒。


    他雖然對男偶像不怎麽感冒,和傑尼斯非但沒交情、還暗地裏交鋒過,但一點也不妨礙他抓住這種又能賺錢、又能趁機給他手下的詞曲作家們打響名氣的機會。


    塑料業界就是這麽迴事。


    酒井政利收下了這幾份小樣,不過,並沒有當場聽。


    排練室裏有專門用的放映機和唱片播放設備——統統索尼出品。雖然索尼的娛樂部門和音樂部門各行其是,但在這種地方,倒是微妙的看出“一家人”。


    正如華納還是“華納先鋒”的時候,處處可見“pioneer”,而東芝ei的歌手,則常有機會跟“toshiba”的產品合作。


    酒井政利找出傑尼斯那邊送來的平家派的影像資料。


    “想放給岩橋君你也看一看。”酒井政利對他說。


    畫麵裏,四個穿著花裏胡哨的、一看就是傑尼斯出品的演出服裝的少年,手持著玩具光劍,如同在演出舞台劇一般的又唱又跳。


    “……”


    岩橋慎一不管看多少次傑尼斯偶像,都會聯想到“蜜汁審美”這樣的詞。


    四個少年唱的是他們伴舞的對象光genji的熱門歌曲《剣の舞》(劍之舞)。這份錄像,是為了讓製作方對他們有所了解。


    雖然是帶著抵債性質送來索尼的組合,不過,按照慣例,隻有音樂製作和發行權歸索尼,組合在舞台上要怎麽搞,全憑傑尼斯的魔性審美安排。


    魔性歸魔性,但從上到下的一脈相承,喜多川擴可以說是在這十幾二十年裏,培養了曰本人們的這種“蜜汁審美”,讓他們不知不覺接受這種畫風、且隻能接受男偶像這種畫風。


    如此一來,就像是韭菜那樣,割完一茬又有一茬,生生不息。


    養成偶像不算什麽,養成粉絲才可怕。


    “感覺怎麽樣?”酒井政利問。


    岩橋慎一搖頭,“我對男偶像製作完全沒有頭緒。”頓了頓,“不過,既然是傑尼斯的偶像,比較保險一點的做法,還是唱偶像歌謠。”


    反正這種組合自帶基本盤,剛出道的時候,粉絲正好熱情高漲,銷量差不到哪裏去。


    “不是歌曲製作。”


    酒井政利搖頭,“是說看到這支組合,對他們的第一印象如何。”


    畫麵裏,四個少年唱完跳完,最後又擺出頗為中二的、完成了打鬥動作以後耍酷似的亮相。


    接下來,畫麵一轉,從舞台變成了像是舞蹈教室的地方,四個少年站成一排,都穿著繡有“johnnys”的樸素運動服,在鏡頭前依次自我介紹。


    “我是平家派的隊長鬆原次郎……”


    少年對著鏡頭,說著自己興趣愛好、喜歡的音樂之類的東西。


    酒井政利提出來,岩橋慎一也認真了一些。


    他倒也不是沒有看出點什麽門道來,但礙著這是其他公司的藝人,不好評頭論足。現在,一個一定要聽,他想了想,含蓄的說了句:“有種緊迫感。”


    “緊迫感。”


    酒井政利重複了一遍,神情鄭重了許多。


    岩橋慎一一句話,點中了要害。


    酒井政利接收到這支組合,和四個少年見了麵,看了演出的錄像帶,聽了他們的試唱和音,第一反應是感覺到喜多川擴急於讓他們成團的緊迫。


    這種緊迫感從上到下,不僅喜多川擴急著推出新組合,四個少年之間,也顯得不是那麽合拍,沒有組合之間應該有的那種鬆弛感。


    當然,如此“緊迫”的原因,酒井政利心裏也清楚,自然隻字不提。


    岩橋慎一前幾天聯係到他,想要讓旗下的詞曲作家給平家派供曲。酒井政利挺樂意接觸新的詞曲作家,更兼還有吉田正樹的麵子和對這個年輕製作人的欣賞與好奇,不介意提供個機會。


    但是,給機會歸給機會,酒井政利還是好奇,這個年輕製作人如何看待平家派。


    而現在,岩橋慎一的話,跟酒井政利的想法不謀而合。他在心裏,不由得佩服起岩橋慎一這個精準的眼光。


    沒有鬆弛感的組合,是天生籠罩不幸光環的組合。


    酒井政利心裏這麽想,卻並不把平家派的未來放在心上,隻打算專注於現在。——準確來說在,這支組合的未來從不在唱片公司手裏,而是在於傑尼斯、藤島景子手裏。


    而他征求岩橋慎一的感想,也並不是要從他這裏得到什麽關於平家派的靈感。


    不如說是借著平家派,對這個年輕製作人多點了解,順便評估他在企劃製作方麵的能力。


    “對了。”


    酒井政利聊完平家派,若無其事的去拿了張紙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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