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是用盡吃奶的力氣吼出的這句話,並配合著把拄在地上用以維持平衡的刀舉起來以完善自己這視死如歸的英勇氣概,無奈他實在痙攣的厲害,他這一抬刀身體沒了支撐立馬向前一個趔趄,於是隻好再次用刀拄地維持平衡。剛才這一係列的動作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他雙手按在刀柄上,額頭搭在雙手上劇烈喘息。


    鳳長鳴迴頭看著這一幕,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他不知道這個人在守護什麽,為什麽這麽拚命,他明明可以躲在屍堆裏裝死躲過去的。


    候封冷目看著這一切,冷酷的聲音沒有一丁點兒可憐:“你是不準備說了?”


    鳳長鳴翼護著齊英,靜靜地醞釀了一會兒,重重的喘了口氣,似乎怕驚嚇到齊英,小聲開口道:“大叔,你還好麽?問你件事,你們是不是前幾天在山下抓了一個叫阿堯的人啊?”


    齊英似乎沒聽見,依舊重重地喘息,鳳長鳴壯著膽子又叫了一聲大叔,隻聽見齊英口齒不清地:“不……不知道……”


    鳳長鳴沒聽太清,有些心急,追問道:“大叔你說什麽我沒聽太清。”


    那邊頓了一聲,又口齒不清地氣無力地:“殺……你們……我要迴山……殺迴山裏……”


    現在不僅口齒不清連神智也不清了,鳳長鳴著急,又忙問:“大叔你清醒清醒,我就是想問問……”


    話隻說到一半兒,隻聽見老遠的一聲猶如黃鸝一樣好聽的聲音,然而說出的話卻是充滿恨意的:“我要殺了你們!”


    鳳長鳴一愣,側了身子看過去,一個穿著素衣的少女雙手攥著一把匕首,正在側麵的朝候封惡狠狠地衝過來,她囁嚅著,聲音帶著哭腔,瘦弱的身體纖細無力,攥著的匕首仿佛隨時都能脫手。而就在此時,齊英不知道是力竭還是死去,終於支撐不住轟然倒地,哭著奔跑過來的素衣少女被這一幕吸引了注意力,腳下一頓,整個人呈薄盤狀撲倒過來,匕首終於不負眾望順利脫手,嗆啷啷在地上劃出好遠,正停在候封的腳邊。


    眾人感到詫異,筆者也很詫異,沒想到她的出場這麽衰,怪不得很久以後的她那麽忌諱和鳳長鳴談起過去的事,想是第一印象不好。女孩兒嘛!都想自己在別人心中永永遠遠是美美的,不好的印象當然也不要再提起。


    她吃力地爬起來,可能連方向還沒弄明白便瘋了似得往死人堆裏跑,還一邊嚶嚶地哭,鳳長鳴看她年紀小,大半夜看些屍體日後留下心理陰影,於是下意識地上前一把拽住她:“喂你不要去,那邊很嚇人。”


    “你不要攔我,你們都不是什麽好人。”她哭得傷心,好像整個世界都不要她了,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儲滿了淚水,就像是一汪寧靜的秋水突然起了波瀾。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哭,而且哭地如此傷心,她說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可是她食言了,很久以後她又當著他的麵哭過一次,可惜的是那次他沒能看到。


    這個女孩兒,叫做何憐月,她是鳳長鳴這輩子的幸運,也是他這輩子的劫。


    何憐月不想被他拽著,於是苦命掙紮,鳳長鳴由於是下意識拽住她,所以沒發現自己用的是左手,何憐月這一掙紮弄得他受傷的肌肉一陣撕裂般地疼,他嘴一撇毫無防備地叫了出來。何憐月嚇了一跳,以為他要欺負自己,於是連忙退後數步,胡亂抹了抹眼淚,快速地把雙手背到身後,身子不動,腦袋卻怕怕地縮了起來,有神的眼睛暗暗地打量他,那樣子好像被嗬斥了的小孩子。她恍然間注意到他受傷的手臂,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低低啊了一聲,訥訥地:“你受傷啦?”


    “就是啊,痛死了。”鳳長鳴哭喪著臉,其實真的很疼,要不然他也不會叫出來。何憐月情緒稍有穩定,又擦掉鵝蛋臉上殘留的些許淚痕,鳳長鳴借著月色發現這個小姑娘長得很是漂亮,不由自主地就多看了兩眼,然而一想到遠在他鄉的蘇若雪他整個人就由內而外的自責起來並滿滿的罪惡感,但是說實話這個女孩真的很漂亮,蘇若雪容貌毫無懸念第一,她當仁不讓第二,至於柔曇……他們不在一個年齡段兒,所以對於柔曇鳳長鳴暫不發表任何評論。


    候封淡漠地瞧著這一幕,低頭撿起腳下的匕首,那個匕首做工精細,尤其是刻在把上的那個碩大的月亮很是引人注目。他稍稍有些驚訝,專注地研究了一會兒那匕首,眼角一道鋒利的目光閃過,然後裝作無甚大事的樣子,輕裘緩帶地走過來,眯著眼睛笑嗬嗬地:“這是你的匕首吧,給你小姑娘。”


    何憐月警惕的看著他,眼裏忽然就儲滿了眼淚,捂著嘴巴泫然道:“你這個壞人!為什麽要殺我叔叔?你這個壞人!你不要過來!”


    她一邊說一邊向後退,眼裏充滿了害怕與憤怒,然而她又那麽倔強,聲音帶著百折不撓的意誌。候封依舊是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腳下步伐不輟,緩緩逼上。鳳長鳴邁過去橫笛擋在何憐月的身前,眼神剛冷淩厲道:“候封,你今天還想要殺多少人?”


    “殺人?”候封言語裏帶著莫名其妙,又釋懷道:“我想你是誤會了,她一個小女孩兒我殺她做什麽呢?”


    鳳長鳴將信將疑,何憐月從後麵拉起鳳長鳴的衣襟,向遠離候封的方向扯了扯,囁嚅道:“你不要離他那麽近,他是壞人,你離他遠一些。”鳳長鳴迴頭,她眼裏攢著淚水,楚楚地將自己望著,小手倔強地捏著自己的衣服,有些無助。


    “壞人?你們赤月教有什麽資格說我是壞人?”候封的臉在月下顯得陰森可怖,他頭發垂下來,被風絲拂地飄搖。


    赤月教?鳳長鳴難以置信,這個小女孩兒,也是赤月教的?


    還沒想完,何憐月大義凜然地從鳳長鳴的身後站出來,嬌小的身軀仿佛蘊藏著無限的魄力,她明明那麽小,明明那麽害怕,卻一個人跑到鳳長鳴的前麵和候封不甘示弱地對峙,她氣得渾身發抖,拳頭捏的緊緊地,垂到身側,聲嘶力竭地:“赤月教才不是壞人!你才是壞人,你才是!”


    候封眼角一絲殺氣,手腕猛然抬起,帶著那精致的匕首直取何憐月的心口。何憐月沒反應過來,還氣鼓鼓地站在那裏。匕首在月光下宛如被鍍了一層霜,迅雷一樣的速度在空中劃過一道絢麗的弧度,鳳長鳴心裏大叫一聲,忙伸手臂橫在她的胸膛,向後一拉,何憐月驚唿一聲,匕首同時毫不客氣地削下,鳳長鳴的衣服刺啦一聲,光芒閃過,有微小的血珠躺在匕首的刃口,詭異而耀眼。


    何憐月手足無措,那漂亮的眼睛裏一下子就急出了眼淚,她好害怕,半張著嘴,抱著他的胳膊語無倫次:“你流血了啊,怎麽會流血的啊!”


    虧得這隻是匕首,距離不夠,否則他現在就不是皮外傷,而是整條胳膊被砍下來了。鳳長鳴說沒事,臉色凝重,迅速迴身抽出思若笛,擺個對敵的架勢,咬牙切齒地:“候封!今夜我一定叫你好看,你罪孽深重,連小孩子也不放過!”


    “小孩子?你知不知道她可是赤月教的!!”候封看起來比他震怒一萬倍,匕首突然朝他擲出,鳳長鳴橫笛格擋,匕首被探出老遠,在地上三震而停。


    候封動作不停同時拔尖出鞘,鳳長鳴毫不示弱,迅速催動元力。何憐月嚇得倒退好幾步,兩個人的殺氣都是如此之強,她有點兒受不住,那樣的氣場宛如格格不入的死敵一般,非要拚個你死我活。何憐月從沒見過如此嚇人得場麵,兩個人都是怒不可遏,她原本就白嫩嫩的臉此時已經毫無血色,她退了兩步,忽然腳下一陣軟,忽然就那麽坐了下去。鳳長鳴和候封鬥得正酣,一個迴合剛剛結束,交錯身位,正積聚衝力準備進行下一個迴合——


    正南方向一聲炮響,帶著奪目的顏色在半空中轟然綻開。那聲火炮在這漆黑的夜色裏顯得如此突兀,所有人都是一愣,連鳳長鳴和候封也不得不分出心神來停下看向那唐突的火炮。確切的說那是一朵煙花,不算絢麗,在空中綻出一輪淒美的月,那月亮不知道要比實際的月亮好看多少,但是卻顯得那麽蒼涼,那朵孤冷的月在空中停了片刻不到便消失不見,整個天空中浩瀚無垠,好像沒什麽不妥。那些督衛有人咦了一聲,還帶著些奇怪:“那裏不是……少浮山嗎?”


    少浮山?在這個時候放煙花幹什麽呢?難道是為了慶祝下山的隊伍全員覆滅?還是說請求增援?不過就算是請求增援也應該是這裏請求增援才對呀。uu看書 .uuksh.om


    候封身上的殺氣緩緩收斂,直起身來,神色有些得意和釋然,對著那些督衛吩咐道:“迴府,那件東西,我們不需要了。”


    東西?什麽東西?鳳長鳴見他沒有要打的意思了,也收迴元力,指著他喝問道:“喂!姓候的,什麽不需要了,你今天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你給我說清楚!”


    候封沒搭理他,迴身邁步迴到眾督衛旁邊。鳳長鳴既氣又恨,狠狠罵了一句,卻不經意間瞥到坐在那裏失神的何憐月。她望著南方的少浮山怔怔出神,那裏的煙花早已散去,空蕩蕩的一片著實沒什麽可看的,然而她卻看的那麽認真,那麽專注,好像被人抽走了靈魂般,鳳長鳴擔心的跑過去,在她的麵前蹲下來看她,她白皙的臉此刻慘白如紙,毫無表情可言,眼睛眨也不眨,空洞沒有一絲生氣,她飽滿的唇此刻沒有了往日的水嫩,而是幹枯地像根木柴,還微微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句話。


    “你怎麽了呀,你說說話好不好啊。”鳳長鳴雙手扳住她嬌小的肩,微微搖了搖,她像沒有骨頭支撐般,被他這輕輕一搖仿佛快要散了架,鳳長鳴連忙把他扶正,同情而又擔心地看著她,好久,她嘴唇顫了顫,從那排皓齒中擠出了一句話,這句話好像奪走了她所有的意誌,她突然無助地任憑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汩汩流出。


    她說:“死了,爹爹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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