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春寒料峭, 去年父母忌日?這天也是下雪,文斯獨自一人去郊區,爬到首城周圍據說海拔最高的山頂,就在那兒站了?足足兩個小時。


    這個世界當然不存在他們的墓地, 文斯隻?能?去離天空很近的地方, 同他們說說心裏話。


    而今年是跟聞禮一起。


    這情形同往常大不相同, 文斯甚至慎重地替自己準備了?一篇腹稿, 有很多想跟父母坦白的, 也有很多想跟他們分享的, 但當兩人並肩站在山頂, 文斯卻突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了?。


    一路沉甸甸的語句,最後也隻?隨山間清風煙消雲散,變作那聲最簡單的, “爸媽, 我來看你們了?。”


    文斯望著遠山層疊出神, 好一會兒後聞禮忽然問他, “你小名?叫什麽?”


    “……”文斯還沉浸在放空的思緒裏, 一時沒?能?轉過彎, 怔住, “怎麽突然問這個?”


    聞禮沒?說是因?為他聽到妹妹的乳名?,看那小姑娘備受父母寵愛,他心裏無?甚波瀾,唯獨念及文斯。乳名?這東西,應當是世上最親密的人才會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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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想知道, 叔叔阿姨以前都怎麽叫你。”聞禮的聲音被山風鼓噪得依稀有些虛渺,卻也更加模糊出幾分獨有的溫柔。


    文斯終於領悟到他意思,唇角一彎笑容可掬地道, “你也叫過的。”


    他眼?裏含著狡黠意味,若有所感地,聞禮也立時明白過來,“你說那是你隨便起的藝名??”


    “其實是曾用名?,”文斯沒?對這個世界的其他人說過,便跟聞禮分享這個小秘密,以及更名?的由來,“但我爸媽習慣這樣叫我了?,就一直沒?改,我發小有時候嘴欠也這麽叫我。”


    “你發小叫你小名??”聞禮斷章取義。


    “隻?是偶爾開玩笑才叫的,嘖嘖,”文斯假惺惺一笑,“怎麽感覺哪裏有股酸味兒啊。”


    “……玟玟。”聞禮忽然叫了?聲。


    “嗯?怎麽?”文斯挑眼?看雪景,隨意應道。


    “玟玟。”又叫一聲。


    “……幹嘛啊你。”文斯有點繃不住,色厲內荏地瞪他。


    “玟玟。”接著還有。


    一聲比一聲溫柔,語氣逐層升溫,文斯招架不住這糖衣炮彈連番轟炸,終於撲哧一聲笑倒在聞禮肩上,明明自己笑得停不下來,卻還叫聞禮,“我爸媽麵前,你正經?點兒行?不行?!”


    聞禮十?分無?辜,端容冷麵道,“我沒?有不正經?。”


    明明是來祭奠的,可開始那種肅穆低沉的氛圍全沒?了?,最後文斯總算笑夠,舒出胸中那口鬱鬱濁氣,對著銀裝素裹的山景和?沁涼濕潤的飛雪,好好說起了?心裏話。


    “爸媽,我現在過得很好,而且以後還會越來越好,請你們放心,我……我和?聞禮以後每年都來看你們,你們在天上,也要好好的。”


    文斯覺得自己很幼稚,也不知在緊張什麽,後麵都有點語無?倫次,暗自丟臉,但聞禮握住他的手,也對著空氣說,“爸,媽,我會對玟玟好的,很好很好。”


    兩人似乎都隻?會說個“好”字,重複著幼稚園小朋友都會講的話。


    “誰準你叫爸媽的?你也太?自來熟了?吧?”


    “難道不是?”


    相視一笑間,文斯忽然覺得,這人比他還幼稚。真是個幼稚的霸總,但卻很可愛。


    **


    三月十?八日?下午,一條毫無?預兆的微博引起全網嘩然。


    季明景:[今天就滿三十?一歲了?,我代表自己做了?個重要決定,永久退圈。


    並不是因?為上次受傷,我的傷已經?完全康複,感謝大家關心,隻?是為了?自己真實的意願。我雖然熱愛演戲,但它並不是我唯一喜歡的事情,對我而言餘生很長,我還想做更多其他有意義的嚐試。


    讓大家感到遺憾了?我深表歉意,希望未來我們都能?如所預期,總之再次謝謝一直以來的喜愛與支持,我將永遠銘記於心,感謝!]


    文斯看到這條微博時,他剛把提前準備好的生日?禮物,一套新詩集和?一支水晶書簽包裝完畢,正要在結束工作後聯係季明景,然而卻發現他的手機一直占線,微信也不迴。


    等很長時間覺得奇怪,又沒?有別?的人可問,文斯就找到盧庚,然後被告知去看微博。


    季明景的手機完全打不進去,可想而知有很多人都在聯係他,文斯試到最後,那手機卻提示已關機。


    文斯其實隱約有些預料,但他隻?是沒?想到會成為事實。


    而此時的季明景,已經?在高鐵站的貴賓候車室裏,在他對麵,站著的是聞禮。


    “我當演員最初是被我爸媽逼的,因?為星探發現我,他們覺得很有麵子,後來則是逆反著就走上這條路,再後來……是因?為‘他’有這個夢想,而現在麽,我也隻?是想換種方式生活罷了?。”


    季明景戴著口罩,臉籠在鴨舌帽的陰影下,一片平靜,娓娓道來,“其實以前一直想經?營個民宿,雇個全職管家,自己當老板,整天在山水之中遊曆,像個當代隱士那樣。


    “不過現在也覺得就那麽迴事,暫時還沒?想好一定要做什麽,已經?有幾個計劃了?,逐個嚐試吧,實現與探索的過程想必也是很有意思的。”


    聞禮默默等他說完,才問,“你會怎麽樣?”


    這句話實在沒?頭沒?腦,但季明景卻聽得懂,他輕輕一笑,抬起頭,帽簷下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溫和?從容,“我?倒不會怎樣,大概是……”


    他頓了?頓,“會忘了?他吧。”


    聞禮:“……”


    季明景倚向身後靠背,“就是那種徹底拔除,再也想不起來,全部的不穩定因?素消失,算另一種意義上的重新開始。”


    聞禮聽懂了?他的意思。


    腳下響起某種持續的轟隆,是高鐵疾速滑過鐵軌的聲音,在候車室舒緩的音樂裏,短暫隔絕成沉默的屏障。


    季明景雙腿交疊,單手撐住一側太?陽穴,似乎在傾聽那種轟隆聲,又似乎在思考什麽,微微偏著頭,目光隨意地望向牆上閃動?的液晶電視。


    “包括上次,”聞禮道,“你其實不用把這些都告訴我的。”


    季明景轉迴來看向一臉嚴肅的男人,仿佛讀到他此時的情緒,眼?中泛起難得興味的笑。


    “你說得沒?錯,因?為我就是故意要告訴你的,我沒?那麽偉大,更不是全無?脾氣,你搶走他,我也反過來要讓你心裏不舒服,否則太?過便宜了?你。”


    “你是不想讓他不舒服,但又不甘心,”聞禮低頭看一眼?自己的手機,上麵全都是未接來電,“但你有沒?有想過,他一定會刨根問底?”


    “那要看你怎麽說了?。”


    季明景故意將這難題扔給?聞禮。


    文斯直至晚上也沒?聯係到季明景,他為了?送出生日?禮物和?祝福,打車連夜趕去季明景家,敲門聲驚動?隔壁,才知道這裏住的人早在上周就已經?搬走。


    門口的鞋墊,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而旁邊的快遞櫃裏,小紅燈閃爍,提示櫃門還沒?徹底關閉,文斯瞳孔驟然一縮,隱約看到某種反著光的顏色,依稀是個玻璃小盒子。


    他忙把那東西拿出來,盒子裏冷氣繚繞,是隻?小型透明冷凍箱,裏麵完好地放著——那個小雪人。


    文斯心裏忽然一陣一陣,又緊又澀,形容不出是什麽感覺。


    他茫然地在門口站了?十?多分鍾,又漫無?目的到樓下徘徊了?一會兒,不放棄地嚐試再次撥出電話,而這迴竟然接通了?。


    “季老師!”連線的同時文斯就喊了?出來。


    “小文?”


    聽到這聲音如常,文斯胸口的大石才倏地落地,他忙問,“季老師你在哪兒?我聯係你半天了?,你怎麽突然退圈,還搬家了??你之前不是說隻?是休假嗎?你……”


    他劈裏啪啦問了?一通,才發現自己根本沒?給?季明景說話的機會,猛地住嘴。


    電話那頭,季明景先是沉默,他剛剛下了?高鐵,正在長途客車上。此時已經?是晚間八點多,縣道盤山而上,窗外燈光稀稀寥寥,幾不可見。


    與大城市璀璨的夜景恰好相反,天上繁星似錦,地下卻漆黑一片,是顛倒了?位置的明與暗。


    聽筒裏傳來那個人的唿吸,季明景舍不得打斷,他專注地聽了?幾秒,似乎想把這種貼於耳畔的親昵感牢牢記下。


    而後他才說,“小文,沒?有告訴你是我的錯,但我其實早就想好了?,不是一時衝動?,我覺得有點累,想趁這機會徹底給?自己放個沒?有期限的長假。之前太?拚,年紀大了?才發現消磨身體……”


    說到這裏,季明景輕輕一歎,他是真的覺得累,在車輛的顛簸中鬆鬆地靠向窗玻璃,而那眼?底映著窗外掠影,潭水般波瀾不興。


    “所以你也要注意,追求夢想別?忘了?顧及身體,錢是掙不完的,健康最重要。”


    這些話在山區斷續的信號裏傳來,顯得有些失真,但仍然字字如水,徐徐撫平聽者焦躁的神經?。


    而文斯卻不知該用什麽話應對,作為演員他隻?為失去優秀的同事而遺憾,但作為朋友,他應該為季明景願意從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而祝福。


    兩種情緒同時交織在心裏,文斯站在小區花園旁的走道,低頭看向手裏抱著的小雪人,最後找了?個普適的問題,“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我啊,我以後打算開個民宿,或者更可能?會辦個話劇團吧,但我不會演戲了?,具體怎麽做還沒?想好,主要是和?喜歡的人一起,山水田園,神仙眷侶,怎樣都很愜意。”


    季明景的聲音帶著細碎笑意,卻也透出些許不易察覺的疲憊,文斯聽出來,又關切地問,“你現在在哪?是在車上嗎?”


    “嗯。”車廂內最前麵的電子屏上還打著長途車的目的地,可話到嘴邊一轉,季明景報出個八竿子挨不著的地名?,是和?他去往的目的完全相反的方向。


    文斯對此一無?所知,他聽到季明景說的那個城市名?,心裏想著還好,不算遠。


    但莫名?又有些哽咽似的難受,話筒和?聽筒一時皆陷入沉默,文斯意識到旅行?是件勞累的事,季明景身邊應當還有旁人,這個電話並不適合打太?久。


    可包裏裝著打算送出的生日?禮物,文斯先說聲“生日?快樂”,然後提出想把禮物寄過去,可季明景卻道不用。


    並且他轉移了?話題,“那個雪人你看見沒??”


    “看見了?。”


    “那就好,”季明景手指撫過玻璃與窗沿的連接處,山間涼意沁透指尖,劃一劃,玻璃上就現出一道痕跡。


    “南邊天氣熱,本來是想帶著的,但估計很快就會融化,所以才留下來了?。那個就算你送我的生日?禮物吧,我已經?收到了?。盒子可以保存三個月,不能?重複充電,之後化了?夏天也就該來了?……剛剛好。”


    不知是什麽“剛剛好”,文斯似懂非懂,隻?覺得手裏小小的雪人異常沉重,像是已經?提前融化。


    “小文,你要好好的,我也會好好的。”


    “季老師……”


    最後季明景送他的話是,“好朋友,要幸福。”


    掛斷訊號的那刻,文斯握著電話的手指蹭過臉頰,竟然覺察某種濕滑的液體,已經?由溫熱變成冰涼,他手背下意識一摸,那點冰涼又被一線溫熱覆蓋。


    文斯惶然愣在原地,完全搞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


    季明景是去過他自己想過的生活,還有人陪在身邊,但文斯好像突然就被電話那端濃烈的莫名?情緒所感染,一下沒?忍緊,淚如泉湧,怎麽止都止不住。


    **


    季明景走後的第?三個月,雪人融化,文斯卻聯係不上他了?。


    電話空號,地址錯誤。


    文斯問盧庚,盧庚意味深長地看他,隻?道他不知季明景具體在哪,但說他現在過得很好,因?為想要一個徹底的新生,所以和?過去斬斷了?全部聯係,就連他了?解的那一點動?向,還是因?為別?人傳遞的隻?言片語。


    聞禮無?法?跟文斯解釋什麽,因?為他答應過季明景的。


    季明景對他說出一切,是故意為讓他“難受”,讓他時刻銘記一份未能?宣之於口的恩情,而季明景不告訴文斯,是不想讓他知道還有這份恩情。


    但聞禮親眼?看到文斯從開始的疑惑重重,到逐漸恢複如常,最後再不詢問季明景的消息。


    他覺得,他或許是猜到了?,但因?為也在同時明白季明景的良苦用心和?決絕選擇,所以仍舊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文斯確實已經?明白,在季明景與他斷了?聯係後的某天,文斯又看到係統界麵出現。


    界麵中什麽文字和?顯示也沒?有,隻?剩個空掉的藍色半透明麵板,文斯嚐試召喚“小圈”,它沒?有出現,但文斯聽到另一個陌生的聲音。


    “我是時空管理者,這個世界的係統已經?不存在,你也不再是宿主。這將是我最後一次出現,以後這個世界就是穩定的真實世界,你成功了?。”


    這似乎是個不必再懸而未決、終於能?夠讓人徹底踏實的好消息,但文斯不可能?沒?有疑問,“我為什麽能?留下?明明我沒?走完劇情。”


    “因?為兩個主角都想讓你留下,通俗來講你可以理解為他們自願把主角光環轉給?了?你。”


    文斯之前就猜測過,他昏迷那時身體能?保留住或許是因?為聞禮的堅持,而後來意識迴歸就該是因?為季明景了?吧。


    所以那次夢裏對他說“將他留下”的人——


    文斯陡然心如明鏡,“季明景是不是就是小圈說的,造成劇情偏差的那個隱藏因?素?”


    “你猜到了?。”


    “那他也受到懲罰了?嗎?”


    管理者坦言,“他本來也要如你一般,但畢竟是原來的主角,所以我選擇了?別?的懲罰方式,而且他用實際行?動?向我表達決心,我很欣賞,因?此他依然可以留下,隻?不過為了?這個世界的穩定,他這次需得信守承諾,主動?交出記憶,與你絕不再產生任何?交集。”


    文斯聽到一個奇怪的詞:“什麽叫‘這次’?他之前是不是認識我?”


    季明景甚至說過,是他帶他來這個世界的。


    “這點你無?需知道,你隻?要知道他現在還是季明景,但也不全是了?,就算你再見他,他也不認識你,目前的世界已經?成型,他會有他自己新的際遇,兩個主角的身份換你一條完整性命並不容易,珍惜當下,好自為之便好。”


    文斯感到係統界麵在劇烈閃爍,像是某種電量耗盡的提示,他急切道,“等下,我還想問聞思!”


    管理者隻?答複他四個字:“得償所願。”


    **


    暑期檔《昔年》上映,這部電影前期主要靠自來水宣傳,卻因?為強烈的時代特色和?積極的現實意義,以及精良的製作水準,如所有人預期的票房口碑雙豐收。


    文斯憑借出挑外形和?傳神演繹火了?一把,可惜另個主演沒?能?出現在大眾麵前,季明景退圈已經?快半年,圈內新人換舊人,但記得他的仍然很多,微博下留言從未間斷,隻?是到底也能?濾出時間消磨的痕跡。


    不知道遠在世界某個地方的季明景會否看到這些,如同管理者所說,他徹底斬斷了?與他的交集,再也沒?有消息。


    文斯依舊低調而沉默地拍戲,在首次擔綱電影主演大獲成功後,另一部走國際路線的電影經?曆長達一年的艱苦拍攝也宣告殺青。


    即便已經?不必再考慮馬甲因?素,文斯卻仍然延續不接廣告不拍綜藝的原則,隻?全心全意專注在演技的凝煉裏。


    不過就算不在各種宣傳活動?中露臉,新電影的環球路演還是必須的,文斯因?此進一步打開知名?度,後來沒?過多久便又接到個新電影的邀約。雖然不算絕對的大製作,但飾演的是男主角,如同他當初最希望的,終於能?夠逐步往電影咖方向轉型了?。


    文斯收到這個喜訊第?一時間分享給?聞禮,對方捏著他的臉說,“以後還會有更多片子找你,就高興成這樣了??”


    他眼?裏的縱容寵愛,讓文斯想起昨晚才觀摩學習的那部老牌經?典電影裏,男女主角深情對視,就是這種隔著屏幕都能?溢出來的柔情蜜意。


    文斯心裏軟乎乎,但他好歹不算徹底的戀愛腦,還是覺得這片約來得時機恰到好處,未免過於順利,“喂弟弟,你是不是在背後搞了?小動?作?”


    他每每故意“挑事”,就會這樣稱唿聞禮。


    聞禮這次卻真的是躺槍,“我就算想花錢買角色給?你,你也不會接受,何?苦多此一舉,還惹你不高興。”


    “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會接受了??”文斯笑著反問。


    “那我現在買給?你?”聞禮對答如流,看起來像開玩笑又不像。


    “聞總,”文斯脫口道,“你還是饒了?我吧。”誰家買這個說買就買的,而且還這麽大大咧咧說出來,魚塘霸總早就過時了?,被附身也不帶這麽玩兒的。


    果然是不太?典型,文斯做了?個虛空扶眼?鏡的動?作,將聞禮一番打量,“我覺得你還得再學學怎麽做個合格的霸總。”


    “可以,我學習能?力一向很強。”聞禮接茬道,“但不用你說我也學過了?,現在霸總的路數基本是,明寵暗撩。”


    “哈?”文斯一看那眼?神不對,撒丫子正要逃跑,卻被人三兩下拽迴去,摁在沙發上。


    下班時還勉強維持著的人模人樣,經?過你追我趕你一拳我一腳的友好交流,變成宛如“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的直接證據。


    聞禮襯衣扣子被扯開兩顆,頭發略微淩亂,垂下的兩縷擋住半邊眼?睛,璀璨笑意裏遮不去無?限深情,但凡誰看一眼?,估計都得溺斃。


    然而文斯已經?練就銅牆鐵壁,隻?會紅著臉,悲憤又無?奈道,“你又撩!”


    他抬手捂住聞禮那雙亂放電的眼?睛,聞禮卻低笑,“你想一步一個腳印走,我知道,但我也想支持你,做你背後的男人。”


    “什麽啊……”文斯心道,不能?眼?神撩就想用言語撩嗎?他是不會上當的。


    然而聞禮微微俯身,唿吸隨著話音帶起溫暖氣流,緩緩拂過文斯的臉,縱然被蓋住眼?睛,那灼熱視線也仿佛能?透過指縫正中他的紅靶。


    “這樣等你到達頂峰那天,別?人不會說我是你事業上的汙點,那就是我對你最好的支持了?。”


    文斯怔愣,好一會兒才從這話裏抽絲剝繭出那種直擊人心的體貼與鼓勵,這簡直就是“我懂你”的另一種更為動?容的說法?。


    文斯心跳控製不住不爭氣地加速,眼?前這張熟悉卻總是令他招架不住的麵容,在視野裏逐漸放大,他終於放棄抵抗,認命又情不自禁閉上眼?。


    即使是非典型霸總,撩起來也很會,他認栽了?。


    **


    季明景走後的第?二年,文斯終於看到一條關於他的確確實實的消息,是來自國外旅遊的某位網友。


    原來季明景去了?北極圈附近一個小國家,他帶著他的話劇團在那邊做義演,而這個十?人團裏的成員都是來自民間,輾轉於世界各地給?百姓演些貼近生活的短劇,但季明景自己已是不再登台,完全退居幕後。


    網友還附了?照片,美輪美奐的藍紫色北極光,映亮那半幅熟悉的、可堪入畫的麵容,季明景抬手仰望光亮之處,整個人依舊是溫柔的,但更被那些絢麗浮動?的色彩鍍上一層從未見過的灑脫與豁達。


    季明景走後的第?三年,聞立民從聞氏集團董事長的位置退休,約了?三五老友去南部修養。


    那邊也有聞氏產業,如他所說的,孩子們都大了?,該與父母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而那邊各種配套設施齊全,環境也好,足以遠離拚搏內卷的中心,去過逍遙自在的下半輩子。


    聞家的別?墅由此空出來,聞禮和?文斯有空也會帶著拍拍迴去住,攢下稍微長點的假期,便去南邊看望聞立民。


    聞立民不再需要操勞那些工作上的事,整天同花鳥魚蟲為伴,或與老友下棋賞景、登山遊冶,日?子過得很是愜意,人也年輕不少。


    而即使聞立民不常在身邊,文斯也已經?擁有生命自由,但他工作以外的時間仍舊會以聞思的身份生活,這對他而言或許是習慣,亦或許是責任,他一直都很感激這個身份,也想留下原主在這世界的最後一點痕跡。


    所以現在隻?有聞禮知道他是誰,其實曾經?還有一個人知道他叫“文斯”,但文斯並不知道,而那個人……也已經?不知道了?。


    可知道不知道,現在都無?甚重要。


    季明景走後的第?四年,文斯的新電影入選東京櫻花電影節。他和?聞禮趁機休了?長假,補上因?為忙碌而缺失的蜜月旅行?,就以電影節舉辦地日?本為起點。


    文斯一直很想在櫻花盛開的春天去趟日?本,這次算如願以償,他雖然從前對動?漫沒?興趣,但現在卻有某種特殊的感情寄托在,路過林林總總的動?漫周邊店時,都會進去看看。


    他在無?意中翻到一本漫畫書,那畫風有些眼?熟,便忍不住多瞧了?兩眼?。


    店主見他駐足,熱情地介紹說這位是現在非常火的美少女漫畫家,看署名?還是中國人。文斯翻開扉頁,裏麵的序言是手寫體的中文,字裏行?間從形到意都很美。


    店主道,“這是她丈夫寫的,他也非常有才華,是位作家,旁邊的小說一起打包賣的。”


    文斯將那本書也拿起來看,是本自傳體小說,講述了?與妻子之間青梅竹馬的愛情故事,封麵是兩人合照,男才女貌很是登對。


    文斯撫摸書脊,再將它仔細放迴原處,心想,“如果聞思去另一個世界,也能?變成真正的女孩子,再成為漫畫家,就好了?。”


    聞禮見他神色思量又舒展,仿佛看出他想什麽,手放在他肩膀,輕輕捏了?捏,“走吧,去看櫻花。”


    櫻花盛典隨處可見成片綴滿的花葉,葉少花多,一枝上七八朵團團簇簇,藍天掩映下翩翩起舞,被風一吹,便簌簌落下滿地粉白,空氣裏彌漫著都是那股清甜的香味。


    聞禮護著文斯穿過人群,達到場中最特別?的布置——“櫻之境”。


    那是一麵長達五十?米的鏡子,豎立於兩排櫻花樹之間,沿著這條路走,正反兩麵都能?看到往來行?人,以及漫天飛舞的櫻花,虛實相間別?有玄妙。


    文斯走到鏡子前,也和?其他遊客一樣,伸出手碰觸鏡麵。


    鏡子裏的青年戴著口罩,目光從鏡子前端往這邊收攏,微微仰頭,似乎和?身邊的英俊男人正隨意說著什麽。


    兩三片櫻花自眼?前徐徐飄落,突然,當視線從別?的遊客收迴自己身上時,文斯震驚地呆住了?。


    鏡中不再是那個眉眼?帶笑的青年,櫻花簌簌的背景下,青年變成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她右手扶著下巴,正歪頭笑著在文斯麵前轉過一個圈。


    銀鈴般的笑聲依稀自哪裏飄來,粉白漢服裙裾翩躚,少女長發編成漂亮的辮子,發帶隨風飄起爛漫又飛揚的弧線。


    那是流風迴雪!文斯一眼?就認出來了?,是聞思設計的那條漢服裙,他穿過的,並且記得它的所有細節,絕不會有錯!


    文斯突然將手掌貼到鏡子上,試圖看得更清楚,而女孩子笑得很開心,她似乎在鏡子前麵欣賞自己,與鏡子還隔著兩步的距離,而現在她像是轉身要走了?——


    等等!別?走!


    不知是不是文斯心裏的唿喚被聽到,鏡中女孩突然停住步子,她神色微微變了?變,遲疑地走近前來,也抬起手。


    兩人的手,從手指到掌心,逐漸一點點碰觸到一起,至於完全貼合。


    明明是麵鏡子,卻映出了?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他們好像在彼此注視,又好像透過對方看向更遠,看向他們身後絢麗盛放的景致。


    櫻花飛落,如雨似雪……周圍人似乎都沒?注意到這個奇異的景象,但聞禮走過來了?,他站到文斯身邊,看見他對著鏡子裏的人,睫毛不住地顫動?。


    “聞禮。”


    在文斯喃喃喊出他的名?字時,鏡中女孩也笑著轉過頭,衝某個方向招了?招手,“今年的櫻花也很美啊,老公,你快來看這個!”


    “是很美呢。”有個英俊的男生走了?過來。


    “真想把它畫下來。”女孩托腮想象,漂亮的眼?裏無?限憧憬。


    “好啊,我們去前麵找個景。”


    男孩牽起女孩的手,女孩似乎最後戀戀不舍地看了?眼?鏡子裏的櫻花,眼?中的笑容比櫻花還要更加甜美。


    “……你相信這世上存在時空交錯的瞬間嗎?”文斯終於緩緩收迴手,鏡子裏薄霧散去,逐漸清晰,重新變迴他自己的影像。


    “我信。”聞禮迴答。


    “她會幸福的吧?”


    聞禮微笑著攬住文斯肩膀,“會的。”


    文斯轉過頭,清澈眸底似被晨露洗過,他看向聞禮,聞禮也在注視他,滿眼?都是無?人可說的情愫。


    兩片櫻花自他們中間飄搖墜下,短暫停留在交握的手上,相視一笑間又隨風而落,沒?入腳下厚厚的落英繽紛裏。


    花葉萬千,他們就因?那千萬分之一的無?窮概率,在時空交錯的瞬間相遇,於因?緣際會的日?月相知,最後終沉入滾滾紅塵的平凡中相守。


    那麽多錯身而過,數不盡悲歡離合,無?論地位財富性別?種族,都不過恆河沙數滄海一粟,唯有心動?,是留在時空裏的永恆。


    文斯微微笑了?,將聞禮的手牢牢攥在掌心,“會幸福的,我們都會。”


    是的,會幸福的,一定會。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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