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文騎著他那匹遠購自西域的汗血寶馬趕迴來時,已是中午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他一衝進府裏,便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不是從馬上跳下來的,而是象一攤爛泥般從馬上滑下來的,他的眼前便是一具具殘屍斷骸,處處流淌著還未凝結的鮮血。


    他感到天旋地轉,身上的力氣都被人抽幹了似的,伏在地上嘔吐起來。


    不知過了多少,他才緩過來,然後便瘋子似的在府裏亂跑著,既不知自己在幹什麽,也不知自己該幹什麽。


    他在一堆殘肢斷臂中找到了父親,父親以他一身精湛的內功保住了自己的軀殼,卻沒能保住自己的命,他的五髒六腑都被震碎了。


    他緊抱住父親的屍體,淚水泉湧而出,不停地問道:“為什麽?這一切都是為什麽?”


    他盡情地哭了一通,抱著父親的屍體走迴內堂,他又找到了母親的屍體,她是服毒自盡的,而且死得很安詳,似乎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嫂子和小侄的屍體也找到了,他們是被劍刺死的,可憐的孩子死後依然緊緊握著一個布娃娃。


    看到侄兒屍體的一刹那,他眼中的淚水消失了,軟綿綿的身體裏也充滿了奇異的力量。


    “魔鬼,不管你們是誰,藏在哪裏,我一定會把你們找出來。”他緊緊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刺進肉裏,滴下一滴一滴的血。


    “哥哥?哥哥在哪裏?”


    他又發了瘋似的尋找起來,一直到晚上,搜尋過每一塊瓦礫,翻檢過每一具屍體,卻沒找到第武。


    他心裏絕望了,不管第武在哪裏,他一定也已經遇害了。


    他騎馬到壽材店買來最好的棺木,壽材店的人把棺材放到府門口,一聞到裏麵刺鼻的血腥氣,便拔腿往迴跑,一麵跑還一麵嘔吐著。


    第武的屍體也找到了,卻已被人用亂刀砍得血肉模糊,已辯不清麵目了。


    第文還是認出了哥哥,並且發現哥哥是先被毒死的,然後才被亂刀砍成這樣。


    院子裏的景象便如府裏的縮版一樣,屍體狼籍,血流處處。


    各派中最先做出反應的是丐幫長安分舵,他們相距最近。


    舵主全義率全舵弟子來到第府,幫助掩埋屍體,清理瓦礫,刷洗血跡,除了第一堂被炸得四分五裂外,其他的房屋依然完好,財物也無一遺失。


    丐幫分舵的幾百名弟子用了三天的時間才把這一切做完,心裏卻也留下了一生難以磨滅的景象:他們知道了什麽才叫做殘酷。


    “二少,您還是住到我們分舵去吧。”全義誠心誠意地邀請。


    第文茫然地搖了搖頭,他謝絕了全義的幫助,親手埋下了親人的屍體,然後在墓旁搭建了一座木屋,似乎要在父母的墓旁居喪終生。


    全義歎了口氣,隻能率人把這間簡陋的木屋加固一些,再收拾得整潔、舒適些。


    隨後各派都以最快的速度派出了吊唁信使,對這件慘案卻沒有任何話說,而每一派的首腦不是遠在邊陲,便是正在坐關,沒有一人親自來到。


    第文不明白這些人在做什麽,這些人怎能象沒事人似的來演這一出戲,他分明看得出他們在麵對他時的羞愧而又惶恐的表情。


    幾天的擾攘過後,便又隻剩他一個人來,他仿佛是個一生下來便被拋到無人荒島上的棄兒。


    第七天上午,墓地上來了一個人――許飛卿。


    “你為什麽不去看我?”


    第文看著她那雙似含哀怨的眼睛,沒有迴答,而看到許飛卿,還是讓他感到很高興。這讓他自己也感到意外,他沒想到這世上還有能讓他感到高興的人和事。


    “其實大家都很惦記你,隻是不敢來看你。”


    “不敢是因為她們不知應該怎樣麵對你,也知道不能為你做什麽。”


    “我來了,隻是因為我要走了。”


    “你要走?”第文一直靜靜聽她說著,“為什麽?”


    “其實我在那裏,隻是等著你去的,而我知道那地方你是再不會去了。”


    第文點了點頭,使出很大力氣才笑了出來,“你是來向我道別的?”


    “也可以這樣說,不過我臨行前想求你一件事。”


    “求我?”第文感到很可笑,一個人落到了這種境地,居然還有人來求他,這人也未免太狠毒了些。


    “好吧,你想要多少錢?其實我原來就想過要給你的,現在也不晚。”他還很有錢,因為第府的財物並未失去,有許多東西隻需一件就足夠一個人生活一生的了。


    “不是錢,我要的是你。”


    第文麵容僵硬了,他諦視許飛卿有頃,苦笑道:“這世上想要我的人怕是太多了,可我沒想到你會……”


    “大恩不言謝,”許飛卿淡淡地一笑,“所以不管你為我做什麽,我從來沒有謝過你,我原以為這一生不會有機會來迴報你了。”


    第文沒有說話,隻是困惑地看著她,不知她究竟想說什麽。


    “其實我最想求你的是讓你帶我走,隨便什麽地方,隱姓埋名地過一生,哪怕讓我跪在你麵前,求上三日三夜都行。”


    第文沉默。


    “可是我知道你不會那樣做,正如我也知道無法阻攔你去做你要做的事情一樣,可是你還沒有兒子。”


    “我要去做什麽和我有沒有兒子有什麽關係?”第文忍不住問道。


    “有,你要去做的事太危險,如果你死了,這世上就再沒有姓第的人了,不單你會死不瞑目,你的父母,你的祖先也會感到痛苦的,所以我來求你,把你給我,讓我給你生個兒子。”


    第二少失蹤了,就像一個氣泡消失在空中一樣,無影無蹤。


    “二少在哪裏?”


    “我怎麽會知道?你們為什麽要來問我?”秦天香訝異地看著麵前五個殺氣騰騰的人。


    “據說二少是和你們這兒的一個姑娘走的,然後就不見了。”


    “這倒是奇怪了。”秦天香笑著說,“我這兒的姑娘可是一個不少,你們不妨問問她們,二少是和誰走的。”


    第府覆滅後,秦天香才感到深深的悲哀,雖說第府因為二少的緣故,從未找過她的毛病,反而在一直護著她,但她仍然感到一種重負,那就是她得看第府的臉色。


    所以她既感恩又怨恨,有時真恨不得第府倒黴完蛋才好,可當第府真的完了,她才發現:自己是不用再看第府的臉色了,可得看全天下人的。


    二少失蹤以後,她更是想起他往日的諸多恩德,常常會在夜裏無人時偷偷哭泣,她同樣掛慮著二少的生死安危。


    當這幾人找上門來,詢問二少的去向時,她雖然真的不知道,可當她迴答“不知道”時,就好像是在挺身保護二少似的,給那幾人的感覺就是“我知道,但不告訴你。”


    “秦老板,我們真的必須馬上找到二少,求求您告訴我們,我們會有重謝的。”


    “我說過多少遍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厭煩地答道,同時站起身來,“幾位若是來玩的話,就請到樓下去,姑娘們可都等著呢,如果不是就請離開,我還要做生意呢。”


    另一人攔住了她,一言不發,從袖中掏出一大疊銀票來。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給我多少銀子,我也不可能把我不知道的事告訴你們。”


    “沒什麽意思。”那人漠然道,“如果你肯告訴我們,這些就都是你的,如果你不說,在我們還沒找到二少之前,你這地方得關門歇業,這些銀子就是給你的補償。”


    “你們這是要封我的天香閣?”秦天香跳著腳叫了起來,仿佛被人狠狠踩了一腳似的。


    她正要耍潑,卻又停住了,她看到又有兩個人闖了進來。


    “你們也是來找二少的?”她又恢複了那種儀態大方的神情。


    “他在哪裏?”


    “我都說過一千遍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真不明白你們為什麽偏偏找上我?”


    “因為你是他肚裏的蛔蟲,你一直都知道他最喜歡什麽,他能到什麽地方去,就算沒告訴你,你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兩人中的一人微笑道。


    “真真是煩死我了,你們要是讓我亂猜的話,我隨便說兩個地方你們去找好了。”


    秦天香攤著兩手,無奈的說。


    “你們為什麽找二少?”先來的五人中一人問道。


    “你們為什麽找二少?”後來的兩人也同樣問道。


    霎時間雙方都兇狠的對視著,露出狼一般的神情。


    “喂,你們若是想打架,就到外麵去,我這裏可不是打架的地方。”


    秦天香有些害怕了,知道這幾人若是動起手來,最先倒黴的便是自己的天香閣。


    她的話似乎起了作用,雙方的神情漸漸緩和下來,她剛鬆了一口氣,卻看到又有一人施施然走了進來,一瞬間,她幾乎要痛苦得呻吟出聲,實在不敢預料還會有多少人來。


    “你是秦天香?”


    秦天香沒有迴答,來人的無禮與傲慢深深地刺痛了她。


    “我是張猛。”這人以同樣簡短、同樣狂傲的語氣說。


    屋子裏立時靜了下來,雖然適才也沒有人說話,但空氣是流動的,還充滿著火藥味兒,可此人一報姓名,空氣也凝滯了,每個人都像被定住了一般。


    張猛,江湖第一大幫丐幫幫主。


    “不管你們想來做什麽,馬上從我眼前消失,我這幾天心情不好,你們最好別考驗我的耐心。”


    七個人都變了臉色,也沒人敢拿腦袋去嚐試這天下第一大幫幫主的耐心,一個個從他身邊溜過。


    “南宮秋,沈家武。”


    後來的兩人身子一震,停住了腳步,麵露懼色地看著張猛。


    “你們兩個怎麽有膽子尋找二少?”張猛冷冷又帶有譏誚地問。


    “你們是南宮秋、沈家武?”先前那五人厲聲喝道。


    “是又怎麽樣?”兩人已有些色厲內茬了。


    “我們在樓下等你。”那五人蹬蹬下了樓。


    南宮秋和沈家武對望一陣,硬著頭皮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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