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水鎮不大,但卻整日都熱鬧非凡。


    夜夕背著竹簍,跟在吳承道的身後,終是少年,目光被來往過去的行商和隨處可見的吆喝聲吸引而去。


    吳承道無事的時候總會帶著夜夕上街遊蕩,又或是去聽書,又或是去唱曲,葫蘆被他綁在腰間隨著步伐敲打在匕首上,發出“梆梆”的聲響。


    突然街邊的人們都停下手中的忙活,嚷嚷著朝一個方向湧去。


    “走,看看去。”夜夕拽過吳承道,跟著人群走去。


    “懸賞!近日本縣有大妖作祟,本縣的妖師數次討伐均無功而返,故在此向鄰地的妖師們求助,但凡有大能者降服此妖,本縣令必將重賞!”一名男子此時正扒著一張黃布大聲讀道:“落雲縣縣衙宣。”


    “怎的,落雲縣也遭遇妖魔不幸?”


    “是啊,若非不是到了危難關頭怎會發布此懸賞。”


    “世風日下,妖魔當道,何處安好?”


    人們開始議論紛紛,在當下但凡是關乎妖魔,總會惹得人們心中恐慌。


    “夜夕,走,迴家。”吳承道一把拽過夜夕,擠開擁擠的人群,消失在街頭。


    “爹,我們是要去落雲縣嗎?”夜夕坐在沂水湖邊,望著湖水發呆。


    “夜夕,落雲縣的妖與我們往日遇到的妖不同,隻怕是成了精有些道行了。那落雲縣數得上名號的妖師就不下數名,哎,兇多吉少。”吳承道舉著他最愛的紅梅釀,眼神卻有些飄忽不定。


    “你可是有些怕了?”夜夕轉過頭,嘴角掛笑。


    “出生牛犢不怕虎,你這毛頭小子又懂些什麽。”吳承道灌下一口酒,開口道:“我們之前所遇,可都算是小打小鬧,普天之大,又得見幾許?沒必要為了縹緲的名號和金銀銅臭而白白丟了性命!”


    “那你學道降妖是為了什麽,若是為了圖個安生快活何不耕田種地,行商斂財倒也清閑自在。”夜夕毫不在意地道,吳承道聽後一怔,眼神劃過沂水湖,顯得有些空洞。


    ……


    “爹,為何我們不多等幾日,待其他妖師匯合後一道前往?”


    吳承道死死地拉著麵前那道身影的衣擺,那身影愣了下,俯身拍了拍吳承道的頭歎道:“承道,不會有妖師來了,我們求助令已發出多日,要來早來了。”他歎了口氣,接著道:“隻怪我們沂水鎮拿不出他們想要的。走罷,再拖幾日不知又有多少無辜生命受害。”


    吳承道尚且年幼,不能理解那個身影的話,更不能理解他明知力不足卻為何偏要以身試險,隻得懵懵懂懂地跟在他身後。


    直到他將匕首和殘書放進他懷裏叫他快跑,自己卻被貫穿拉進洞穴,吳承道才如夢般驚醒,發瘋一樣地跑下山,挨家挨戶地敲門,哭喊。


    他不明白,為什麽明明都亮著燈卻沒人應他,是睡著了嗎?


    不過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唯一明白的是那晚過後他便是一個人,他不在乎同齡的孩童用驚恐的眼神看著他,也不在乎家家戶戶一到夜幕就熄燈閉門,更不在乎那洞穴中傳來的陣陣嘶吼。


    有時,他更想那妖從洞穴中衝出,來到沂水鎮街上,看見一個孩子在漆黑的街上遊蕩便一口吞了他。


    直到後來,那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年獨自上山,人們聽到他站在山上不斷地嘶吼,哭鬧大笑,看見他站在洞穴前渾身浴血宛如瘋魔,個個避之不及。


    可他們又可曾想到,沂水鎮幾年未敢亮起的夜燈重新點燃是拜誰所賜,又可曾想到終有一天會跪倒在麵前的瘋魔腳下苦苦哀求。


    就這樣吳少年變成了吳大師,終日遊蕩在熱鬧的沂水鎮,心卻像積了千年寒雪。


    直到那夜,他抱起了夜夕。


    相同的命運悄悄融化了他心中的寒冰,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溫柔。


    再也不是一個人在寒涼的夜裏佇立沉思,而是手忙腳亂地打翻了米羮碗,被尿濕了粗麻布衣。


    “夜夕,我們走罷!”吳承道迴過神,用手輕輕拂過夜夕的頭發。


    “好嘞!”


    夜夕背著竹簍跟在吳承道身後,夕陽將他倆的身影拉得老長,隔著老遠還能聽到葫蘆撞擊在匕首上。


    “梆梆。”


    ……


    幾日過後,吳氏父子終是到了落雲縣,從未離開過沂水鎮的夜夕更是被落雲縣的繁華所吸引,但他知道此次前來事關重大,老老實實跟著吳承道走進衙府。


    寬敞的會客廳此時早已被人擠滿,顯得熙熙攘攘。


    “啪啪。”


    一個身穿華貴官府的人從後堂走了出來,拍了拍手便坐上了正椅,端起一旁的茶杯細細品味了起來。一時間眾人也不得做聲,隻將目光都投向他。


    “此次本縣遭遇此劫,廣布懸賞,希望各位都能一展所長,降下此妖佑一方平安。”


    那人想必就是縣令,聲音不大卻顯得中氣十足,“此妖非比尋常,是何妖,道行如何我不知。”縣令停頓了下,接著道:“隻知本縣有五名妖師相約前去降妖,卻無一歸來。”


    縣令的一番話如同石子掉進潭水,激起了一陣漣漪。廳內眾人開始竊竊私語,一時間好不熱鬧。


    “本縣令知道此次降妖兇險萬分,故張榜懸賞,望集眾妖師之力降服此妖,若有心而力不足者可現在離去。”縣令又端起茶,慢悠悠地道。


    話音一落,場中眾人皆是相視沉思。


    “縣令大人,我自知能力有限,不敢擔此重任,就此離去。”


    一個中年男子向縣令拱了拱手,轉身走出衙府,又有十數人猶豫了一下緊隨其後。


    “大人!俺是個粗人,隻想知道此次的獎賞是什麽,可值得我們置之生死?”


    一個手持雙錘的草莽大漢站起身,洪亮的聲音壓過了眾人的竊竊私語。在場還有十數人,聽得他這番話都暗自點頭。


    “此次降妖若是成了,我落雲縣願出萬兩白銀。”縣令此時也站起身,看向眾人道。


    萬兩白銀雖是不少,但與性命相比還是落下許多,眾人暗自搖搖頭,沉默不語。


    縣令見眾人都未做聲,便又道:“此次事由我已發書上報,得聖上允諾,如若功成,官位加身,更有甚者可進那降妖司。”


    此話一落,讓眾人心底皆是一顫。


    降妖司可是朝廷最為依仗的機構,護得一國平安,受萬人敬仰。而且降妖司內匯集八麵十方的高手可相互指教,更有無數降妖法門任意研讀。無論從名利還是從追求修為,這確實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啪!”一名秀才模樣的青年收起手中的折扇,隨意問道:“大人,萬兩白銀雖多,可我們在場十數人總有人會裝模作樣,尋一安身庇護之所,待功成之時便跳出來受功領命,這可怎麽算?”說完,眼神有意無意地朝夜夕掃來,許是嫌他年紀過小。


    “嘿!你這小白臉。在座各位都未見退縮,想必定是同道中人,自有法門,斷不會為了渾水摸魚來此白白丟了性命。倒是你莫不是在姑娘身上丟了風度來此賣弄口舌,顯擺威風罷!”


    一位壯漢推開人群走了出來莽聲道,引起眾人一陣哄笑。


    “你這莽夫!”青年瞬時漲紅了臉,正欲發難。


    “安靜,我相信各位妖師都是大德大能之人,我方才所說萬兩白銀還須各位相互監督,隻要功成,由你們自行分配。”縣令此時站出來圓場道:“至於降妖司,每人均有機會,能不能通過測試進入降妖司得看你們自己的本事。在眾位妖師降妖之前,會有專人安排衣食住行,uu看書 .uukanhu.co也請各位不要藏私,小露幾手,讓本縣令心裏有個底,不知眾位意下如何。”


    “在此謝過縣令大人。”


    眾人應聲道,隨後便有衙役上前,將眾人帶向客房。


    吳氏父子跟著幾名衙役到客房安頓好後,一名衙役拱手道:“還請大師顯露法門,我也好向縣令有個交代。”


    吳承道隨手一比劃,身上的黃紙便散開來化作鳥獸衝向門外,在一棵柳樹上貫穿出幾個小洞。幾名衙役被驚得目瞪口呆,一時間竟忘了說話,而夜夕終是少年心性,將銅鏡拋向空中,指著一名衙役喝道:“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


    那名衙役失神地望向鏡中,竟是他身著華麗貴服,在本鎮最好的酒樓內吃酒尋歡,十幾名鶯鶯燕燕將他圍繞在中間,麵前的圓桌上盡是金銀珠寶。


    “收!”


    夜夕將銅鏡收迴,那名衙役宛若美夢被人攪了,有些惱怒,看見同伴都在掩嘴偷笑才恍然大悟。“請兩位大師好生休息,如有需要隻管招唿我們便是。”說完,臉上自覺如火燒一般隨著其他人退了出去。


    “你這小子。”吳承道好氣又好笑,不知該怎麽說。


    夜夕吐吐舌頭,道:“爹,這次應該沒問題吧,我看有十數人,個個都心高氣傲,想必手段也不差。”


    “哎,你哪裏知道,越是這樣我反而越有些不安。”吳承道歎了一口氣,道:“不必多想了,你這次緊緊跟著我,既來之則安之,早點休息罷。”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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