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白駒過隙,十幾載後的沂水鎮也是越發的繁華。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年此時正走在街上,身著粗麻布衣,晶晶吊吊掛了一身,背上背了個竹簍,也不知其中裝了些什麽物什。


    “夜夕!”


    少年聽聞有人叫他,便停住了腳步,一個身著綢緞的女人從店裏走了出來,將手中的油紙包放進少年的手中。


    “上次多虧你爹幫忙,這裏有幾兩打鹵肉,你拿迴去與你爹嚐嚐。”


    “安姨,上次的事我爹已經收了你們的錢……”少年還未說完便被安姨擋了迴去。


    “都是鄰裏鄰居的,安姨喜歡你這孩子,做點吃的與你,怎的?這點麵子都不給啊?”


    “那……好吧。謝謝安姨了。”


    少年接過打鹵肉,道了謝便匆匆離去。


    鎮外的沂水湖邊坐落了一座木屋,屋旁栽了許些樹木,纖長的枝條無力地垂落下來,將小屋籠了個嚴實,一個中年男子此時正坐在樹蔭中把手中的葫蘆往嘴裏送去,好不愜意。


    “爹,我迴來了。”夜夕走向男子,將竹簍放到一邊,在他身旁坐下。


    “今日有沒有啥好東西帶迴來?”


    男子正是吳承道,如今十幾載過去,早已沒有當初的稚嫩。


    “你這點名聲遲早被你敗光!”夜夕白了他一眼,道:“安姨與我們的幾兩打鹵肉。”


    說罷將油紙包丟在他身上,吳承道急忙打開紙包將肉塞進嘴裏,又灌上一口酒長舒一口氣道:“是上次那個丟魂的老張家夫人?”


    “對,就是你燒兩張符紙就引魂迴來的老張,收了人整整一兩紋銀。”夜夕靠著吳承道,抓過肉往自己嘴裏送去。“還有幾兩鹵肉。”


    “你這小子,那張家生意如此紅火,一兩紋銀是小事,咱爺倆沒被餓死才是大事。”吳承道看著如今已有他一般高的夜夕不禁感歎道:“對了,今晚的東西你都買齊了吧。”


    “買齊了,黃紙,墨鬥紅線,黑狗血……還有您的紅梅釀。”夜夕把竹簍放下,一遍遍地檢查老爹所吩咐的用物。


    “那便好,隻待天黑我們便動身。那陳員外也是命大,隻怕再晚幾日就性命不保咯。這等好事換作我也隻敢想不敢做哦。”吳承道砸吧砸吧嘴道,夜夕白了他一眼沒做聲,徑直迴屋做飯去了。


    已近夜深。


    打更的不知道去哪兒偷了個小盹,此時不見蹤影。沂水鎮家家戶戶早已熄燈就寢,吳承道蹲在一家大戶的牆角,死死地盯著門口,一旁的夜夕卻是早已抵擋不住睡意,靠在吳承道的身上睡著了。


    “吱~”


    大門被緩緩推開,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小心地探出頭左右看了看,然後邁出門,向著鎮外走去。


    “夜夕,別睡了,快跟上。”吳承道推醒夜夕,兩人緊緊地跟在陳員外的身後。


    一出沂水鎮,陳員外就不再像之前那樣小心翼翼,而是小跑起來,火急火燎地朝一個方向行去,那模樣好似前方有什麽寶貝等著他。吳承道父子跟在其身後數百步,以他們的身法倒也不擔心會跟丟了。


    隻見陳員外來到一處田坎邊上便佇立張望,連臉上的汗水也沒了心思去擦。吳氏父子尋了個不遠的藏身地躱了起來,靜靜觀望。


    “夫君,奴家可是又讓你久等了。”


    還未見人就聽得一陣香酥入骨的聲音傳來。


    “這聲音直聽得我起雞皮疙瘩,也不知陳員外癡迷她什麽,不動腦子想想,哪家尋常女子會深更半夜與他在此幽會。”吳承道感歎道,“真是世風日下啊。”


    “我看你是羨慕得緊罷!”夜夕自覺好笑道。


    “閉嘴!你這毛頭小子懂個什麽。”吳承道臉上無光,嗬斥道。


    夜夕沒有做聲,隻將注意力放迴了陳員外那裏。此時陳員外身邊多了一道青色倩影,雖看不清麵容但想必也是極為妖豔動人的。


    “走!”吳承道低聲道,夜夕取下身後的竹簍遞給他,自己翻手拿住了一麵鏡子。


    隻見陳員外早已按耐不住,雙手急急褪去了女子的青衫。


    “咯咯咯……”女子淺淺地笑起來,雪白的酥肩在月光下顯得聖潔而誘人。


    “如此良辰美景,不知吳某人是否有緣也能一親芳澤?”


    吳承道從藏身處跳出,慢悠悠地踱步向前。


    “啊!吳大師,你怎的在此?”陳員外一驚,跌坐在一邊。吳承道卻沒心思管他,眼睛緊緊盯著麵前的女子。


    那精致的麵容和光滑的肌膚猶如從畫中走出來一般,一顰一笑都帶著攝人心魄的魅力。


    “怎的?修道之人原來不盡是清心寡欲。咯咯咯……”


    “妖孽!不潛心修煉卻盡行害人之事,既被我吳某撞見,就留你不得。”


    吳承道一改嬉笑,劍眉一豎,手指捏了幾個法訣,竹簍內的黃紙飛射而出,在空中形起變化,時而飛禽,時而猛獸急急向女子攻去。


    女子見狀不敢大意,從腰間掏出一根白色綢緞舞動起來,將飛來的黃紙全部打落在地。可吳承道如今的道行不知精進了多少,手訣一變地上的黃紙又化作小人兒撲向女子。女子將綢緞舞得唿唿作響,卻不料這次的小人兒顯得靈活無比,在空中飛舞躲避,偶有幾個被掃中也用手腳死死抓住綢緞,往上攀爬不曾掉落。


    吳承道手指舞動間法訣再變,黃紙小人兒全部燃起火焰,將綢緞點燃向上蔓延。


    一時間女子竟有些手忙腳亂,連忙丟掉綢緞,疲於自保。


    “夜夕!”吳承道大喝一聲。


    夜夕早已做好準備,從藏身處跳出將手中的鏡子一陣翻轉對準女子,柔和的月光聚焦後射向女子,竟如燒紅的烙鐵入水一般在女子身上激起陣陣青煙。


    “啊!該死的臭妖師,不分青紅皂白張口便咬!”


    哪裏還有絕美的容顏和勾人的聲音,此時印入眼簾的是一隻醜陋的黃皮子,披著一件破爛的紗裙,惡狠狠地盯著吳氏父子。


    “啊!”


    一旁的陳員外見這幾日與自己幽會的妖豔女子竟是一隻醜陋的黃皮子,當下受不住刺激,大叫一聲暈了過去。


    糟糕!


    吳承道暗道一聲,黃皮子見此機會隨手將一物什射入陳員外的嘴裏,轉身朝身後樹林跑去。


    “妖孽,豈能容你脫身!”


    吳承道正欲跟上,身體卻被陳員外死死抱住。低頭一看陳員外早已喪失人性,雙眼泛著綠光,嘴裏發著類似野獸的嘶吼,口涎鼻水順著臉龐流了一地,不由的一陣頭疼。正欲開口,夜夕已經從他身邊衝過,緊跟著黃皮子消失在樹林中。


    也許是吳承道早早就告知了夜夕的身世,夜夕決不允許任何一隻妖從他手裏跑掉,決不允許!


    黃皮子身形靈活,幾個閃身便從夜夕的視線中消失了。夜夕也並不急,那絲若有若無的妖氣一直指引著他往正確的方向前進。


    不一會兒就來到一間破爛的廟宇前。太久沒有了香火,整間廟宇顯得無比陰森。夜夕定了定神,隨後踏進廟宇。


    隻見那黃皮子此時正坐在一座倒塌的銅像前,又恢複到之前那貌美女子的模樣,隻是臉上的皮膚已經皸裂開來,讓人有些膽寒。


    “哎……奴家好不容易煉成了一張皮就被你們給毀了,怎的這等不懂憐香惜玉。” 幽幽的話語從前方傳來,隻見她緩緩地轉過身,一雙媚眼看向夜夕。


    夜夕沒有應她,隻將銅鏡拋向空中,口中喃喃念了幾句口訣,銅鏡一下長了幾尺,鏡子後的陰陽魚也緩緩地轉了起來。


    “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麽?”


    夜夕的話仿佛充滿了魔力,讓黃皮子下意識就朝鏡中看去。


    “我看見,u看書 .kanh 看見一個好美的女子,正依偎在一名男子身旁,好生讓人羨慕。”黃皮子像失神一般走向銅鏡,伸出手想去觸碰,卻又生怕碰碎這般美夢,生生地停在了空中。


    “那是我嗎?”黃皮子突地轉過頭看向夜夕,眼神裏野性盡失,隻有憧憬,“是我,對嗎?我也想變成一名女子,去愛一個人。”


    “抱歉,你沒機會了。”


    夜夕並沒有為黃皮子的話所動,手訣一變,銅鏡裏射出耀眼的光芒,將黃皮子籠罩在其中,陣陣青煙從她身上冒起,終是沒撐住,跌坐在地。


    “我什麽都沒做,隻想變成一名女子,去愛一個人。”


    最終,黃皮子化作一縷青煙消散於空中,隻有那件青紗掉落在地上。


    “夜夕,那陳員外……”


    吳承道從門外跑進來,剛想說點什麽就看見一件青紗擺在地上,隻得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


    “那員外氣血飽滿,精氣神未損,隻是幾日熬夜有了些許黑眼圈。我本想敲打那黃皮子一番便放她去罷,可你這……”


    “她是妖,就夠了。”夜夕冷冷道,收好銅鏡便走了出去。


    吳承道聽罷,站在廟中一陣愕然。


    也許我不該告訴他?哪怕紙包不住火,遲一點知道也是好的。


    吳承道有些糾結,便不再去想,隻下定決心來日方長慢慢轉變夜夕的想法。


    涼風徐徐,刮過空蕩的廟宇,幾片殘葉盤旋落下,宛若什麽事也未曾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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