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慶摸了把小胡子,頗不以為然,“放心,我即沒有姿色,也沒有錢,也犯不著和他多打交道。”目光落在鐵妙青手中的銀票上,“錢既然給了你,就是你的,不用還。”


    對方明知道火蟋蟀帶迴幽角埠能賣十萬兩,當初他索要還給了他,他就不會讓人家還這個錢。


    鐵妙青欲言,孫瓶碰了一下她的胳膊,給了個示意。


    鐵妙青會意,有條件就還人家的,說再多沒意義。


    她又將銀票收了起來,看了眼他們身上背的包袱,“你們這是要離開幽角埠,還是我說錯了話?”


    南竹冒出一句,“他說你不高興,要住客棧去。”


    庾慶慢慢迴頭看向他,想當眾照他那肥臉上來一拳,發現這死胖子有夠賤的,就算得不到人,哪怕守在美人身邊多看兩眼也是好的,關鍵還老是把黑鍋往他臉上蹭。


    結果可想而知,不能去客棧住了,非要去的話就是不肯原諒人家,於是又被鐵妙青和孫瓶給挽留了下來,包裹白收拾了。


    於是,最胖的那位又陪著最美的那位聊天。


    塊頭最大、身材最健碩的那位則一直站在顯眼的地方,冷酷且憶往情深的樣子看著天,永遠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鐵妙青頗無奈,發現南竹有夠能聊的,上知天,下知地,好像無所不知似的,可她鐵妙青是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她不想懂那些,她倒是想知道庾慶的另一麵是什麽樣的。


    就是舉世無雙大才子的那一麵,那個寫出了“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卻生前身後名”的那一麵。


    她想問問他,你已經入了君王殿,不知是否已經了卻了生前身後名?


    她想問問,你想要求的名又是怎樣的名?


    一幅題字,僅三個字,就硬生生捧紅了一家酒樓。


    她想知道那家酒樓的風味真值得“人間好”那麽高的評價嗎?


    她更想知道他是怎麽想出用“人間好”這個角度來讚美一座酒樓的。


    既然是有機會與一位舉世無雙的大才子居住在一塊,她想聽大才子品論詩詞賦文的優遊華美,想看大才子揮毫疾書、妙筆生花,而不是聽一個油膩大胖子說什麽江湖故事。


    真要論故事,那位探花郎本身的經曆就有夠傳奇的,有一位能被地母看中收為親傳弟子的未婚妻,他居然棄之而去,聽說長的不醜,聽說是個大美人呢。


    為什麽要拋棄不要?


    那位和一般的男人好像是有點不一樣,對美貌好像是沒什麽興趣,難道喜歡的是才女?


    她腦海裏有和庾慶相識時的畫麵,有庾慶畫符的場景,明明是在裝神弄鬼騙人,為什麽能畫的那般熟練?


    還有那燒過的灰燼中,為何會出現她默寫在手心裏的兩個字?


    為什麽又會知道她的丈夫有麻煩?


    哪怕現在想來,也依然是覺得神奇。


    她真的有太多疑問想問庾慶,然而有眼前這個胖子在,她幾乎找不到機會和庾慶閑聊,也沒辦法閑聊,一跟庾慶說話,這胖子很快就插嘴,還怎麽聊?


    也一直沒機會見識到無雙才子綻放才華的那一麵,反倒是罵人的粗話聽了不少。


    與南竹閑聊,目光偶爾瞥向角落裏的院內,能看到綁著馬尾辮的庾慶抱臂來迴,摸著稚嫩小胡子在院裏晃悠的樣子,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若不是事先知情,真不敢相信這就是那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才子。


    也不知想到了什麽,鐵妙青忽打斷南竹的話,問:“南先生,聽說他的字寫的很好看?”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那邊晃悠的庾慶。


    “呃…”南竹愣了一下,不知她話題為何突然跳到了這裏來,嗯了聲道:“他確實能寫一手好字,這方麵我也不如他…這個應該不難理解吧,金榜能考上一甲,字寫的自然不會差。”


    “也是。”鐵妙青微微頷首,有點惋惜的道:“與他認識至今,還沒正兒八經見過他寫的字。真是想不通,做個文采風流、名揚天下的文雅名士不好麽,為何要棄文從武跳入江湖這灘汙水裏來。”


    南竹苦笑,心說,大美人,沒辦法呀,人家不是真的“阿士衡”。


    忽然,牧傲鐵邁步走動了,南竹順勢看去,隻見庾慶從小院裏出來了,明顯要出門,不知要去哪。


    他也立刻站了起來,向鐵妙青失陪一聲,也快步追去了。


    庾慶剛出妙青堂大門,左右一看,發現兩位師兄已經神出鬼沒的跟在了身邊,不由問:“跟著我幹嘛?”


    南竹問:“你去哪?”


    庾慶:“我隨便逛逛不行嗎?”


    南竹:“我們陪你。”


    “陪我?稀罕了,不陪你的美人了?”庾慶嗤了聲而去。


    一行逛了一陣後,又來到了“望樓”外。


    三人止步後,南竹和牧傲鐵相視一眼,互給眼色,發現果然沒猜錯,果然是財大氣粗出來花錢來了。


    庾慶略琢磨後問道:“見元山的情況,你們覺得是賣最新的情況好,還是舊的好?”


    南竹:“當然是最新的好,但是價錢貴,要六萬兩啊,還要等十天才能拿到。舊的當天就能拿到,隻要三千兩,價錢相差懸殊。不過那獨眼怪也說了,所謂的舊消息就是今年之前的,時間相差好像也不遠,你有錢你看著辦。”


    庾慶沉默一陣後,終於又邁步進了樓道。


    門一關,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後……


    片刻之後,三人又開門出來了。


    花六萬兩感覺不值,庾慶覺得沒必要,覺得大概掌握一下情況就夠了,所以最終還是花三千兩買了舊的情況。


    交了定金,東西還沒拿到,讓三個時辰後過來取貨,望樓那邊也要時間將“見元山”一帶的相關情況匯總整理。


    “幽角埠的身份還沒解決,進出妖界都不方便,現在買這個,準備硬闖不成?”


    “不是非得吊死在‘妙青堂’那棵樹上,‘鑒元齋’的身份一樣有用。”


    “啊,你已經和鑒元齋談妥了?”


    “嗯,今天好好休息一下,養足了精神,明天把幽居牌一辦好,咱們就立刻出發走人。”


    “妙青堂真就不管了?”


    “好事啊!妙青堂沒了多好,亡夫給的禮物沒了,徹底斷了她的念想,不就給了你可趁之機嗎?”


    “齷齪,你想多了!”


    “我看是你想多了,也不看看自己又窮又胖的德行,憑人家的姿色,用得著你擔心人家過不好嗎?換哪個男人都比你強。咱們這種底層廝混的,少做夢,多賺錢,現實點!”


    一行趁著這機會,把整個幽角埠大大小小的街道都給走了一遍。


    後在南竹和牧傲鐵的強烈要求下,庾慶以前所未有的豪闊請了他們一頓,靈米飯管飽那種!


    吃飽喝足了,三人又轉迴到望樓,補了餘款,拿到了見元山的情況走人。


    返迴了妙青堂後,南竹也沒了心思去找鐵妙青聊天,三人都窩在了屋裏,抱著一堆見元山的情況查看。


    一直看到次日天亮,穹頂上又投下了光柱,三人才收功。


    之後又離開妙青堂直奔鑒元齋。


    崔遊已在鑒元齋等著他們,秦訣沒有出現,說是有事離開了。


    沒有在鑒元齋逗留,師兄弟三人跟著崔遊又直奔了那座透著神秘氣息的幽崖。


    走近了看,依然是一座陡峭的山崖,與幽角埠隔著一道深淵,有一座橋做連接。


    深淵中不知有什麽,漆黑不見底,不時有唿唿陰風上湧,陰氣很重。


    崖壁黝黑,橋也是黝黑的,橋很寬,人走在橋上麵對那高聳的山崖有自我渺小感。


    橋上有不少體型如獅子般的大貓,白的、黑的、黃的、花的等等,或悠閑漫步,或盤臥打盹。


    再看崖壁上,同樣有許多的大貓。


    庾慶終於明白了這幽崖上的點點星光是什麽,是這些大貓眼睛裏折射出的光。


    橋上人來人往很熱鬧的樣子,來往者皆避開地上的大貓。


    崖壁上有不少洞窟和石階,來往的人都沒資格上去。


    過了橋,崔遊憑幽居牌將三人帶入了一處地窟,抵達盡頭,有火光熊熊。


    一圈火光中間,一張長案,有個肥胖的鳩皮老頭,臉上皮肉皺的有點嚇人,坐在長案後麵的椅子上打盹。


    崔遊近前,向那人道明來意,表示鑒元齋要雇用三名夥計,雇期一年,前來辦理幽居牌。


    也就是說,庾慶三人的鑒元齋身份隻能使用一年,這是秦訣跟庾慶簽訂契約時談好的。


    秦訣多少還是怕庾慶會惹出什麽事來,盡量縮短了時間。


    庾慶覺得一年的時間差不多也夠,也就算了,答應了。


    打盹老頭聞聲醒來,兩眼珠是藍色的,一隻手翻開了簿本,推到了三人跟前,指甲尖銳的食指點了點空白處,讓他們填寫相關內容。


    這都沒什麽,就是走個過場,重點是鑒元齋要做擔保。


    填好後,打盹老頭拄拐起身,肥胖體軀走到一團烈焰前,伸出拐杖在烈火中撥拉了一陣,拐杖橫出後,上麵托了三個紅點點,似乎是燒紅的鐵塊。


    崔遊立刻示意庾慶三人過去,該怎麽做已經教過他們。


    三人快步過去,紛紛劃破了指尖,分別將一滴鮮血滴在了燒紅的鐵塊上。


    滋,滋,滋,接連三聲響。


    燒紅的鐵塊上皆出現了一個黑點,在冒著淡藍色虛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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