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萼沒騎到白騾,暴跳如雷,大喊大叫,吩咐下人分路去追那騾,追迴來先抽幾十鞭子再說。


    一個老仆過來央求張原道:“介子少爺勸勸我家公子吧,去觴濤園要緊啊,我家奶奶很看重今日這迴相親。”西張的這些下人現在都知道張萼比較服張原。


    張原便走過去道:“三兄,觴濤園還去不去,我可是放著舉業和賭局舍命相陪啊。”


    張萼怒氣稍減,擺手道:“罷了,等迴來再收拾那該死的騾子。”坐上藤轎,總算出發了。


    一行人向西過了府河,從東南麵的稽山門出了會稽城,觴濤園在會稽城南四裏處,是會稽賀氏的私家園林,據西張的那個老仆說會稽賀氏與商氏是姻親,與山陰張氏也頗有往來,所以約在賀氏觴濤園相見,觴濤園的**和海棠很有名,秋日遊觴濤園正是時候。


    秋高氣爽,秋色宜人,山**上,目不暇接,為了賞景,張原也坐上藤轎,讓武陵把那眼鏡給他,戴起眼鏡來看那遠山近樹,就好似一層煙霧塵土被洗淨了一般,看著特別新鮮明麗。


    張萼看到了,拍腿道:“哈哈,差點忘了我的望遠鏡。”急命健仆能柱迴去取他的望遠鏡來。


    張萼的話就是急急如律令,健仆能柱飛奔著去了。


    張原問:“那望遠鏡修好了?”


    張萼點頭道:“就是三日前才從杭州送迴來的,表麵看著是完好無損,也能伸能縮,就不知裏麵有沒有壞,介子等下幫我看看。”


    一路賞景閑談,早到了觴濤園外,守園的賀家仆人接著,領張萼、張原等人入園,說道:“幾位公子請自便,小人還得應門去。”說罷就走了。


    張萼覺得受了冷遇,頗不痛快,說道:“今日出行諸事不順,連騾子都刁難我,這婚姻我看成不了,商氏女郎與我八字不合。”


    張原與張卓如麵麵相覷。


    張卓如問:“三兄,那商氏女郎在哪裏?”


    張萼憤憤道:“我哪知道她在哪裏,隻說讓我今日來觴濤園,許是戲耍於我。”


    張原安慰道:“三兄莫急,這園子景致頗佳,即便隻是遊園也很不錯。”


    張萼心情不好,美景也成惡景,說道:“這破園子哪比得了砎園,你們要遊玩就玩去,我去那邊亭子裏坐著喝杯甜酒解悶。”又罵能柱道:“那該打的懶奴,還不把望遠鏡給我送來。”


    一邊的武陵腹誹道:“能柱才去了多久啊,就是象鳥那樣會飛也沒這麽快。”對張原道:“少爺,那咱們去那邊走走,那邊景色好,有個大湖。”


    張原喜歡水,聽說有湖,便跟了武陵沿右邊小徑行去,收起眼鏡放迴雞翅木盒子裏,讓武陵收好。


    這觴濤園比砎園大很多,但園景設計布置遠不如砎園精致,勝在花木繁密,雖已深秋,落葉繽紛,但仍隨處可見盛開的秋海棠、萬壽芙蓉和玉簪花,**也很多,隻是大多尚未綻放。


    花樹陡然一稀,一個大湖出現在眼前,這湖比砎園畔的龐公池大了數倍,約有數百頃,湖心還有個小島,島上建有樓閣,天朗湖廣,秋波杳杳,島上樓閣遠遠看去很美。


    張原道:“要是有條小船,就劃到湖心島看看去,小武你可會劃船?”


    “能劃呀。”武陵道:“紹興人不會劃船的少有。”


    張原笑道:“我就不會劃船。”


    武陵道:“少爺哪裏需要劃船,少爺是坐船的。”說著沿湖岸往東小跑,叫道:“少爺,我找船去,這麽大湖,定然有船。”


    張原隨後緩緩而行,看看湖水,看看花木,心情很好,八股文、賭約什麽的暫時都拋開不去想,且享受眼前這一刻,三兄張萼實在是個煞風景的家夥,這麽好的景致卻不知道欣賞。


    欸乃聲響,一條小船從湖邊穿了過來,劃船的正是小奚奴武陵,笑嘻嘻道:“好不容易找到一條船,坐兩個人正合適,少爺,上來。”將船靠在一處平坦的湖岸邊。


    張原小心翼翼上船,坐好,武陵賣力地劃槳,小舟破水,行駛甚快,小半裏水路,片刻功夫即到,又繞島劃行了一會,島很小,繞島一周也不過六、七十丈,見小島東麵泊著一艘一丈多長的雙槳烏篷船,比武陵劃的這條小船大一些,武陵道:“那邊的島岸正好泊船。”便劃船過去。


    張原道:“原來島上有人啊,我們這樣上去會不會有點冒昧?”


    武陵道:“不要緊吧,是主人邀我們來的。”說話間,小船已經貼著那烏篷船靠岸。


    烏篷船裏空空蕩蕩,舟子也沒見到。


    張原跳上岸,武陵將小船與烏篷船係在一起,也上岸來,說道:“不知是不是商家小姐的船,若商家小姐在這裏,那我們就去叫三公子來。”


    小奚奴武陵倒沒想太多,張原卻有點進退維穀了,若真是商氏女郎在此,他卻先趕來相見了,這,這總不大好意思吧。


    張原道:“小武,我們就在這岸邊轉轉,等下就迴去。”


    武陵撓頭道:“既然上來了,那邊亭子、閣子總要去看看吧,也就幾步路,少爺走累了?”心道:“你可一路都是坐轎子啊。”


    張原忽然失笑,心道:“無非是遊個島而已,我顧慮這麽多幹什麽,我以後的路長著呢,見微知著,老是顧慮這顧慮那,那豈不要陷在晚明這泥潭裏死翹!”說聲:“走,登亭子望遠去。”


    這島雖小,卻高聳,就好似一座巨大的石塔,大半部分浸沒在湖水裏,露出水麵的塔尖就是這島。


    斜斜石徑向上,張原還沒走上十級石階,就聽到上麵閣子裏有個女童稚嫩的聲音道:“唉,兩局棋都沒吃到姐姐一個子,好難受,明日我得讓澹然姑姑好好教教我。”


    另一個也是女童的嗓音道:“咦,景徽你今天怎麽不哭了?”


    聲音更稚嫩的那個女童道:“你想讓我哭,我偏不哭,我答應姑姑的,今天不哭,你這個壞姐姐。”


    又有一個老年仆婦的聲音道:“景蘭小姐,你就不要逗景徽小姐了,她要是哭了,澹然小姐也要埋怨你的——啊,怎麽就哭了!”


    張原走上幾步抬頭一看,閣子裏有六個人,兩個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大的那個與兔亭差不多大,十來歲的樣子,小的隻有六、七歲,正在抹掉眼淚,另有四人是仆婦打扮,忙著安慰那哭泣的景徽小姐,沒發現張原主仆走了上來,倒是那個景蘭小姐看到了,大喝一聲:“來者何人?”


    張原愕然,這小姑娘問話怎麽這麽別扭,演義小說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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