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曄再拜,直起身,摘下頭上的進賢冠,脫掉外衣,換上戰袍,命人取來甲胄,披持整齊,又命來準備戰馬、長矛,轉身上了將台,睜大充滿血絲的眼睛,凝神細看,眼神銳利而堅定,如出鞘古劍。


    過了一會兒,天子鼓吹已經到達董越的大營外,有騎士發來旗號。


    又過了一會兒,陳到的戰旗從麵前經過,完成一次環擊,繼續繞著大陣向前。


    劉曄舉起手,用力一揮。


    “發旗號!”


    “喏。”將台上的傳兵令搖動天子將旗,卻沒有擊鼓。鼓手和戰鼓已經全部去了董越營外。


    不一會兒,董越大營的方向傳來了激烈的戰鼓聲,隱約還有喊殺聲。


    “出擊!”劉曄縱身從將台上跳下,身形矯健如鷹。他翻身上馬,接過長矛,高高舉起,一聲長嘯,踢馬出陣。呂小環、王異等人也踢馬衝了出去。種輯緊隨其後,長水營的騎士紛紛踢馬跟上。沒有呐喊,沒有唿喝,隻是沉默的握著武器,殺入被煙塵籠罩的戰陣,直撲陣中。


    此時,陳到剛剛轉過混戰的戰場,沒有看到這一幕。要等他從那一側轉過來,至少需要百息時間,有這麽長的時間,足夠劉曄入陣。至於能不能及時突破閻行的包圍,與天子匯合,那就不好說了。


    勝負成敗,全看天意。


    ——


    董越看著策馬奔來的毌丘興,和身邊的牛蓋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不安。


    “伯起,你……怎麽來了?”


    毌丘興知道董越擔心什麽,苦笑道:“將軍不知道我來幹什麽?”


    “伯起賢弟,天子入陣,戰況如何,可是勝利在望?”牛蓋接過了話題,明知故問。“如此說來,伯起賢弟的南陽之策怕是用不上了吧?”


    毌丘興哼了一聲。“勝利在望?我看是有去無迴。將軍知道嗎,呂布已經陣亡了,並州軍全軍覆沒。”


    “啊?”董越佯作不知,一臉驚訝。其實他剛剛收到消息,呂布的首級已經在江東軍的陣中示眾了,江東軍的得勝鼓敲得震天響。說實話,他還是挺意外的。並州軍敗得如此之快也就罷了,呂布本人居然戰死了,被人砍了首級,這實在太讓人吃驚了。


    呂布可是赫赫有名的猛將,武藝之好,射藝之高,都是有目共睹的。他就算戰敗,突圍總沒什麽問題吧?可是他卻戰死了,江東軍的戰力實在高得讓人咋舌,難怪當年徐榮敗在孫策手下。


    虧得沒聽劉曄蠱惑,沒有出兵參戰,否則自己怕是難逃一劫。隻是形勢如此,接下來該怎麽辦,卻讓他很是糾結。逃,沒有糧草,他走不遠。沒有船,他也過不了黃河。不逃,難道向孫策投降?之前不降,還趕走了蔣幹,現在投降,孫策還能給麵子嗎?


    一想到此,董越就後悔莫及,當初不該那麽當真,沒和蔣幹保持好關係。要是蔣幹能通報點消息,也不至於現在如此被動啊。現在怎麽辦?董越很著實,牛蓋也沒什麽好辦法可想。董越越想越懊悔,當初不該貪圖河東,得罪賈詡。如果有賈詡出謀劃策,何至於如此?


    不過,此刻看到毌丘興,他心思又活泛起來了。賈詡不在,賈詡的弟子在啊。


    董越立刻換上了一副親熱的語氣。“老弟,你快說說,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將軍,你如果現在出擊,能擊敗陳到、閻行,救出天子嗎?”


    董越眼珠轉了轉,給牛蓋遞了個眼色。牛蓋立刻說道:“賢弟,你看到那個大陣了嗎?”


    毌丘興順著牛蓋的手指一看,見董越的正南方,有一個步卒大陣,人數大概有萬人,正扼守著董越進入陣地的路線。他知道,那是呂範的陣地,是來監視牛蓋的。不過呂範畢竟以步卒為主,騎兵的數量非常有限,董越如果真想救駕,還是有機會的,呂範不可能完全攔住。


    不過他明白董越的意思,董越根本就不想救。他再傻,也知道朝廷沒有為董卓平反的可能。


    “是啊,江東軍咄咄逼人,出營一戰也未必有勝算,將軍也是有心無力,徒唿奈何。”


    “是啊,是啊。”董越附和道:“老弟,你是文和先生的弟子,你說說看,我現在該怎麽辦?”


    “靜觀其變,待機而動。”毌丘興一本正經的說道。


    “甚好,甚好。”董越正中下懷,連連點頭稱善。


    正說得熱鬧,牛蓋突然一指大營外,董越和毌丘興一看,也覺得有些奇怪。那些人有一百多,扛著好多旗幟,還有不少牛皮大鼓,在董越的大營南側擺開,也不知道想幹什麽。


    董越狐疑地看著毌丘興。“老弟,你帶來的?”


    毌丘興也一頭霧水。“我沒有啊。這些人來幹什麽?”


    他們正大眼瞪小眼,那些人突然搖旗呐喊,戰鼓雷鳴,動靜搞得還挺大,董越嚇了一跳,營中將士也鼓嗓起來,以為有敵軍靠近,紛紛擊鼓詢問,在營前集結的將士更是大唿小叫,一副臨戰的緊張局勢。


    董越大急,連聲大叫,讓人去查。


    毌丘興看向中軍方向,見中軍將台上戰旗搖動,台下長水營卻不見了,頓時大吃一驚。


    ——


    戰場中央,天子提盾頂住兩柄刺來的長矛,咬牙嘶吼。


    兩名江東騎士也紅了眼,全力頂住,一步不讓。雙方已經殺紅了眼,這個少年天子武藝不俗,手中一柄長劍連殺了十幾個兄弟,他們好容易才搶入陣中,豈肯輕退。


    “殺!”另一個江東騎士挺矛殺到,抖動長矛,刺向天子大腿。天子大叫,揮劍格開,突然斜身變式,轉身揮盾,砸在那名江東騎士的臉上,手中長劍急刺,將那兩個失去重心,摔倒在地的江東騎士殺死。.Ъimiξou


    “陛下小心!”趙雲喝道,踉蹌著撲上,架住一柄刺來的長矛,護住天子後盾。他腹部中了一矛,失血過多,又苦戰多時,已然脫力,這一次搶攻非常勉強,雖然救下了天子,卻將自己陷於危險之地。三柄長矛從不同方向刺來,又狠又準。


    天子大急,伸手撥開趙雲,飛身搶入,用盾牌架住一柄長矛,長劍攔住一柄,卻被另一柄長矛刺中大腿,頓時鮮血飛濺。他痛得大叫,腿一軟,向後就倒。三名江東騎士見天子受傷,心中大喜,再次撲上,三矛齊發,準備結果天子性命。


    就在危急之際,王越飛身趕到,手中長劍連揮,劍光霍霍,洞穿了兩名騎士的咽喉。其中一名江東騎士怒吼,不退反進,扔了長矛,伸手抓住了王越的長劍,飛起一腳,猛踹王越腹部。王越長劍被製,脫身不及,被踹個正著,頓時疼得臉色發白。


    閻行遠遠地看見,伸手提起一柄長矛,反握在手中,用力擲出。


    王越看得真切,想甩脫騎士閃避,卻被騎士死死拽住,脫身不得。長矛從騎士後背入,前胸出,又刺入王越胸口,將兩人串在了一起。王越口吐鮮血,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一個江東騎士撲上,挺矛猛刺,洞穿了王越的咽喉。


    “劍師——”天子見王越陣亡,心痛如絞,奮力撲上,一劍刺死江東騎士,又拔出長矛,拽著已經氣絕的王越猛退。王越是他的劍術師傅,這些年又一直保護他的安全,劍術之高堪今當世一絕,沒想到今天卻會死在這亂陣之中。


    “劍師。”天子抱著王越的屍體,抹著汩汩流出的鮮血,痛哭不已。


    “陛下,你聽。”一個虎賁郎突然大叫道:“東北方向。”


    廝殺正酣的雙方將士都被突然響起的戰鼓聲和喊殺聲所驚,紛紛抬起頭,仔細辯認方向。當他們發現是東北方向時,心情大不同。


    天子抬起頭,又驚又喜。東北方向是董越的大營,這時候響起戰鼓聲,最大的可能是董越按照事先的約定,見雙方勢均力敵,難分勝負,決定出兵幫助。有董越助陣,這一戰就有了逆轉的機會。


    “將士們,援兵來啦——”天子舉起長劍,嘶聲大喝,一劍刺倒一個衝到麵前的江東騎士,又嘶吼著撲向另一個對手。虎賁郎們緊緊跟上,劍戟交加,一時間士氣大振,將江東騎士逼退數步,包圍圈又擴大了一些。


    閻行很緊張。對董越的選擇,他一直沒有把握,雖然呂範負責監視董越,但呂範所領的是步卒,能不能擋住董越,他心裏沒有底。董越有五千騎,一旦殺入戰場,是完全有可能改變局勢的。聽到董越大營方向有動靜,他心裏咯噔一下,有點猶豫。


    天子就在麵前不遠,身邊隻剩下百十虎賁郎,再堅持一下,也許就能擊殺天子。可若是董越殺來,這可如何是好?


    一時間,閻行心跳加速,就連受傷的腹部都疼得更厲害。他沉吟了片刻,咬咬牙,決定相信陸議,相信呂範,相信陳到。“兄弟們,勝負在此一舉,莫管身後,隨我殺敵!如果手腳快,還來得及再搶些功勞,五千騎啊,不能讓呂督一個人占了便宜。”


    “喏!”騎士們轟然應喏,紛紛拉過身邊的戰馬,翻身上馬,重整戰陣。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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