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曄站在將台上,看著混亂的戰場,一言不發。


    史阿提著長劍站在一旁,鮮血沿著劍脊流下,一滴滴的滴在將台上,匯成一窪。他心急如焚,幾次欲言又止。他奉天子詔書,奮力殺出重圍,來見劉曄,希望劉曄能想出計策,營救天子,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一起突圍的虎賁郎幾乎全部陣亡,劉曄卻像丟了魂似的,一點反應也沒有,讓他非常失望。ъimiioμ


    可是站在將台之上,看著紛亂的戰場,他也知道不是劉曄不想,而是已經無法可想。


    勝負已定。羽林左騎全軍覆沒,右騎被天子接管後,也被閻行咬住,陷入了苦戰。閻行纏住天子,雙方將士大多已經失去馬速,或者落馬,隻能步戰纏鬥,陳到率部環擊,實力稍遜的屯騎營、越騎營已經全軍覆沒,羽林騎的將士也損失慘重,江東騎兵已經取得全麵優勢,勝負已經沒什麽疑問,隻是時間問題。


    沒有看到甲騎,很可能是去休息了,或者待機而動。如果輕騎不能解決問題,甲騎必然重新入陣。


    右翼的戰場已經平靜,飛將呂布陣亡,張遼力竭被俘,並州軍全軍覆沒,文醜隨時可能率部來。


    中軍將台下還有長水營的七百餘騎兵,由長水校尉種輯統領,原是作為最後的機動力量,但現在看來,這些已經沒有意義。長水營隻裝備了劄甲,手中是一丈二尺的長矛、大戟,沒有馬鐙,麵對普通騎士時也許有些優勢,麵對陳到率領的江東精騎,哪怕是輕騎兵,他們也沒什麽優勢可言。


    陳到還有六七百騎,雖然久戰力疲,卻足以迎戰長水營。


    能救天子的隻有一個人:董越。董越有五千騎,他如果出手,有機會擊破陳到、閻行的包圍,將天子接應出來,甚至可能反敗為勝。但劉曄沒有去向董越求援的想法,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令君,你快想想辦法吧。”史阿忍不住催促道。“陛下快支撐不住了。”目力所及之處,天子的戰旗已經被閻行部的戰旗包圍,覆沒在即。之所以能戰到現在,應該是天子身邊的虎賁郎大多出自涼州世家,對天子忠心耿耿,又擅長步戰,尤其是有王越那樣的大劍師在,以一當十。但就算是王越,也無法麵對騎兵的衝擊,一旦閻行發現步戰無法取勝,派騎兵強行突擊,必無幸免之理。


    劉曄籲了一口氣,慢慢轉過頭,打量著史阿。“事到如今,除了殉死,還有什麽辦法?”


    史阿愣住了,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劉曄笑了,笑得很無奈。“江東騎兵的優勢這麽明顯,就算將長水營投進去,也不過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問題。你所說的辦法是向董越求援嗎?關西人重利輕義,臣服於強者。陛下若有勝算,董越或許會懾於威勢,出兵助陣,如今陛下敗局已定,他豈肯為了陛下與孫策為敵?”


    史阿想了想,臉上的神采迅速散去。雖然不願意,他還是不得不承認劉曄說得有理,董越那種人欺軟怕硬,他不可能為了天子和孫策死戰的。


    “那……”


    劉曄擺擺手,示意史阿不用說了,轉身對毌丘興說道:“勝負已定,陛下怕是難以生還,你有何打算?”


    “我……”毌丘興看看遠去煙塵滾滾的戰場,又看看臉色蒼白,眼神卻犀利依舊的劉曄,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他奉賈詡之命來助天子,原本是獻襲取南陽之策,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天子入兗州,一戰而敗,讓他產生了巨大的疑惑。


    賈詡究竟是何用意?他估計到了現在這個局麵嗎?如果是,他希望我現在做什麽樣的選擇?


    “如果你想改投孫策,我不會阻攔你。”


    毌丘興漲紅了臉,有些羞惱。他的確有這樣的念頭,卻又不敢決斷,也不可能當著這麽多將士的麵承認,隻能佯作慷慨。“令……令君,你這是什麽話?我毌丘興得陛下賞識,豈能辜負陛下?”


    劉曄苦笑道:“勝負已定,不能強求,你如果有這樣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不過,你雖是賈文和弟子,畢竟是河東人,不是涼州人,想必對朝廷還有一份忠誠。如果你不想向孫策稱臣,我還有一件事想委托你。”


    毌丘興正自窘迫,聽了劉曄這話,連忙拱手施禮。“請令君吩咐,萬死不辭。”


    “你去董越的大營,告訴他,現在天子的生死存亡就寄托在他的身上。他如果不想救,我不勉強。如果他願意出手增援天子,功莫大於救駕,迴到長安,沒什麽事是不可以解決的。你勸董越有功,陛下也不會辜負你,千戶侯不足酬。”


    毌丘興怦然心動。這時候唯一能扭轉形勢的就是董越,去勸董越,勸得成更好,做救駕功臣,勸不成也可以躲在董越營中,不用麵對這個困境。他立刻答應了劉曄的建議,下了將台,帶著幾個隨從,向董越的大營而去。


    劉曄看著毌丘興匆匆遠去的背影,眼中露出不色,一聲冷笑。他下了將台,來到長水校尉種輯,亮出手中的天子將令。“從現在起,長水營聽我的指揮。”


    種輯看了一眼天子將令,不假思索,拱手施禮。“喏。請令君吩咐,萬死不辭。”


    “先派人去董昭軍中,告訴他天子戰事不利,取勝無望,請他做好撤退的準備。”


    “喏。”


    “派百騎,帶著全副鼓吹,去董越大營前,看中軍旗號,天子將旗一舉,輒擊鼓,齊聲呐喊,做董越出營狀,行疑兵之計。其餘騎士聽號令出擊,不擊鼓,不呐喊,強突入陣,接應天子出陣,然後向東走。”


    “向東?”


    “你沒聽錯,向東,繞過董越大營。如果董越不敢出營,我們還有一線生機。如果董越出營截殺,天子與大漢就葬送於此。”


    種輯駭然變色。“那為什麽不去董昭的大營?或者向西也行啊。”


    “你知道董昭現在有什麽計劃?後路被截,糧草將斷,騎兵慘敗,他已經無路可去。如果他想執天子以降,奈何?”


    種輯張口結舌,額頭全是冷汗。劉曄說得對,董越不可信,董昭同樣不可信。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他很可能鋌而走險,拿天子的首級做見麵禮,向孫策投降。


    “向西去,百裏內無法找到宿處,一旦被追上,我們必是全軍覆沒之局。隻有向東走,還可能有一線生機。接應出天子後,先向北,經董昭大營門前,再向東,繞過董越大營,我們還能爭取一點時間。”


    劉曄仔細解說了撤退方案,種輯認真的聽了,不由得暗自佩服劉曄冷靜,都這個時候了,還能利用各自之間的猜疑,盡可能的做出最有利的選擇。


    史阿更是驚喜交加。剛才看劉曄以毌丘興說那些話,他還以為劉曄已經計窮,準備放棄了。現在看來,劉曄並沒有放棄,他隻是騙毌丘興,並通過毌丘興穩住董越,利用董越,行疑兵之計。


    果然是奇才。隻可惜形勢比人強,他雖然聰明絕頂,終於還是無法輔佐天子戰勝孫策。此戰過後,就算安全迴關中,也隻能固守殘局。


    劉曄轉身看著長水營的將士們,心中忽然酸楚。堂堂大漢天子,最後卻要靠這些胡族騎士救命,大漢怎麽會落到今天這一步?


    “諸君,陛下登基以來,可以失德之事?”劉曄大聲問道。


    將士們互相看看,搖搖頭。天子雖然年少,卻是難得的英主,這麽多年,沒有做到什麽昏庸的事,是一個難得的英明天子。


    “諸君,陛下統兵出征以來,待諸君如何?可曾因為諸君是烏桓人、匈奴人,有不遜之處?賞賜可有不公之處?平時可有虧待之處?”


    騎士們沉默著,眼神中閃現出火花。這時,呂小環策馬來到隊前,厲聲喝道:“你們還是不是男人?陛下平時待你們如何,你們心裏不清楚嗎?草原上的人不懼生死,最重義氣,如何到了此刻卻畏頭畏尾,像個鼠輩。”她轉身對劉曄喝道:“令君,不要管他們了,我去救陛下。”


    “對,我們去救陛下。”王異喝道,十幾個女衛嬌聲附和。這些女衛大多來自並涼,都是像呂小環一樣的烈性女子,弓馬嫻熟,巾幗不讓須眉。


    “陛下待我等甚好!”一個烏桓騎士被呂小環所激,白臉漲得通紅,大聲說道:“劉令君,你說吧,怎麽打,隻要能救出陛下,我們就算是死也是願意的。”


    “對,我們願意。”


    “我們也願意!”


    長水營的將士被義氣所激,七嘴八舌的大聲喊道。天子是不是明君,他們不太清楚。但天子待將士極好,這卻是他們有目共睹,親身經曆的。天子率領他們出征以來,與他們同甘共苦,風餐露宿,更沒有因為他們是異族就歧視他們,別說是天子,就算是普通將領也未必能做得到。這讓他們很感激。此刻天子有危險,需要他們的幫助,他們不能怕死,被女子看扁。


    “諸位將士,陛下的生死,大漢的安危,就拜托諸位了。”劉曄深深一揖。“能與諸君共生死,幸甚。”


    在種輯的率領下,長水營的騎士們紛紛還禮。“願從令君號令,萬死不辭。”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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