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不好聽的,貝莎就是一隻籠中雀,雖然關著她的那道囚籠是純金製成,頂端鑲嵌著阿拉德大陸最珍貴的寶石,裏麵鋪著世界上最舒適的絲綢軟墊,而且雖說是關著她的是一道囚籠,可卻是內蘊乾坤,包含大好河山與無上的地位,可以說隻和完全的自由隻有一步之遙,可那一步就是關乎她信念最重要的一步。


    可以說賽麗亞與雲天、貝莎是某種程度上的同病相憐,前兩個人都是失去一段重要的記憶,哪怕付出一切都想找迴真實的自己,而貝莎是不缺任何東西,名利、財富對她都是浮雲,她有著美好衣食無憂的迴憶,可她就是想要幫脫身份帶來的桎梏,拋開命運加諸其身的枷鎖,真實自由的活下去。


    自由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貝莎用初生嬰兒般純潔的目光盯著賽麗亞,無處不帶懇求,就是讓她此時跪下,她都會沒有遲疑的欣然應允。


    賽麗亞沉默良久,她能感受到貝莎透過黑色蕾絲手套帶來的熱意,那是她心靈的溫度,一時有些慌亂,心亂如麻:“西莉亞……不,貝莎姐姐,我……”


    聽到賽麗亞無意間叫出自己真名,“貝莎”眼中露出無盡的絕望,身體幾乎是瞬間軟了下去,如同一座山峰的崩塌,她在心中問自己,難道知道她身份的人,都隻認為自己是“西莉亞”而不是“貝莎”麽?


    可見賽麗亞沒有否定,眼中哀莫大過心死的貝莎生出一種希冀,連忙補充道:“賽麗亞,不,尊敬的精靈特使賽麗亞·克魯敏,我知道你不缺財富、名利,那些世俗的東西都入不了我們的眼,我知道你需要的是什麽,你這麽無私的幫助冒險家隻是為了找迴失去的記憶,我可以讓你在德洛斯皇室藏書館隨意閱讀,哪怕是那些最隱秘的古籍,其中不乏精靈族有關的知識。其次我還可以去求帝國那位最偉大的預言師,讓她用水晶球對你做出預言!”


    貝莎唿喚的是賽麗亞的真名,以及她在大陸通用的“精靈特使”身份,那代表著與整個人類的友誼,任何對她也就是對精靈出手的人會遭到整個大陸的追殺,這是人類與精靈友誼的象征,也是那份公約的具體內容。


    至於她給予的那些報酬,可就不止是用誇張來形容了,德洛斯皇室藏書館是阿拉德大陸上最大的藏書館,外人都對它稱“世界的知識庫”、“文明的收錄點”等來形容,有著德洛斯五百多年加上前身佩魯斯幾百年的傳承,賽麗亞家中藏書論珍稀程度肯定是與之相齊的,至於數量可就少了太多。


    至於那位預言師,可是來頭更大了,她甚至不是阿拉德大陸的人,而是來自另一個位麵的魔界。艾麗絲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出現在阿拉德大陸上,向人們展現了其神乎其神的占卜預言能力,尤其是帝國的高階貴族和暗精靈的元老們對其占卜結果可以說是深信不疑。當然有傳言帝國能崛起如此之快是像那位預言師付出了絕大的代價,可現在聽貝莎之言似乎不是空穴來風。


    賽麗亞慢慢推開了那雙戴著蕾絲手套的手,貝莎的心一點一點滑到了穀底,明明是隻是推開她的手,賽麗亞卻感覺把她推入了不見底的深淵,裏麵充滿了無盡的黑暗與絕望。


    貝莎眼中蕩起了一層淡淡的水氣,她止住嗚咽用沙啞的聲音問道:“為什麽?我親愛的賽麗亞·克魯敏,到底是為什麽?”


    為什麽要殘忍的剝奪我這唯一通往自由的道路?


    “貝莎姐姐,不是我不想幫助你,而是我真的不知道瑪爾大人秘境進入的方法,精靈族的傳承記憶的確有著瑪爾秘境的所在,可我真的不知道開啟的方法,就是索西亞姐姐也不知道。”


    一陣風傳來,像是洛蘭林間那股悠然的自然之息,又像是索西亞的教導,讓人充滿了追思與迴憶,讓人無比向往。賽麗亞的銀發有些飛亂,那銀白如星河的長發遮住了滴水的紅色眸子,“關於瑪爾秘境裏麵的所藏或者開啟方法,我真的是一無所知,瑪爾大魔法師與精靈族那些交往的記載早就毀在了格蘭之火裏,精靈的傳承記憶裏隻有這樣一句讖語,是‘劍之幽藍,天穹一線’。”


    她很怕貝莎誤會什麽,緊忙補充道:“我也不知道作不作數,總之貝莎姐姐許的那些報酬就是送給我我也不要的,我不缺這些的……”


    “不對,也不是不缺,隻是不需要……”賽麗亞出人意料的有些焦急,不知道如何是好,“希望能幫到貝莎姐姐吧……”


    清風微撫,貝莎蕾絲手套也鼓著風,吹起她禮服的袖子,露出如玉般的小臂,勾勒出那苗條卻不柔弱的身形。聽到賽麗亞最後的那句話,她的心也隨著秋風活絡起來,死灰般的心跟著一道複燃。


    她扶住椅子上的扶手,挺直腰背巍然直立,先前大山崩塌的感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挺拔堅韌如雪鬆。那張疲憊絕望的麵孔上露出笑容,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道怎麽感謝才好。


    “謝謝你!賽麗亞!”得知有一絲希望的貝莎雖然隻說了六個字,可卻是那樣的緩慢清晰,音調此起彼伏,如同一場盛大的音樂會。


    賽麗亞不想打擊貝莎,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她用一種複雜的神色盯住貝莎:“貝莎姐姐,我很了解你的痛苦,雖然你出身那樣的家庭,可和籠中飛鳥是一樣的,雖然無比尊貴,可終究得不到自由。天下有誰不希望能看見真正的自由呢?我與你一樣,同是籠中的鳥兒啊,隻不過束縛我們的東西不同啊!我說的不過是記憶中一句難解的讖語,不說虛無縹緲也是晦澀難懂,千萬,千萬不要做一些傻事啊!”


    “其實我是想過這個問題的,自由對我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貝莎搖頭歎息,與剛才的欣喜若狂判若兩人,“其實我是個矛盾的人,說是一隻飛蛾也不為過,自由就是那燈火,想要用盡全力不惜代價的撞上去。可我是人,不是那些動物,人總是不能為自己考量的,總要顧全大局,比如說家裏,比如說我的妹妹,我要是真的一走了之,我的那些責任,不就全落到我妹妹身上去了?同時也是對我的蒙羞,對父親的蒙羞,更是對我這個高貴的姓氏蒙上一層擦不去的灰塵啊!”


    “難道我追去自由,隻是為了那肆無忌憚的兩個字,而不是拋下一切了然一身的灑脫麽?”


    不是為了自由本身,那又是什麽自由?


    她神色淒然,糾結起來,仿佛淒風苦雨來自骨子裏的驕傲和姓氏的榮耀,這兩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似乎想要追求自由的貝莎隻是個化名,西莉亞才是那個需要瞻前顧後生怕出一點差錯的、真正的自己。


    就像先前她預料失敗,uu看書 w.uukanshu.cm雲天被哥布林痛毆,賽麗亞沒來得及拿出遠古精靈之戒,她任命一般的破碎神器拳套發出偽領域的一擊,其實那一刻她“貝莎”的精氣神都如夏花、如煙火全部綻放、燃燒了,隻剩下一個虛無的殼子,說是追求自由實則為德洛斯帝國牟利的殼子,可能這些是刻在她骨子裏的潛移默化,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賽麗亞,是我失態了,對不起。”貝莎整理好衣物,起身鞠躬,那一刻對自由的向往統統不見了,她又戴上了對誰都優雅微笑的貴族少女麵具,剛才的一切仿佛一場幻夢:“不過說的那些報酬都是有效的哦,這個條件是為你留的,隻要你去德洛斯境內做客,我應允的一定會實現。”


    這場談話到了最後,貝莎戴上禮帽,抓住見證這一切的陽傘,在賽麗亞的跟隨下一起出了樹屋,臨別之際,她從儲物戒指中拿出兩張請柬,“哎呀,你看我這個記性,差點把正事給忘了,三天後有一場宴會,請了諸多有名的冒險家共聚艾爾文防線,商討瑪爾秘境的開啟,賽麗亞作為特邀嘉賓,別忘了去呦!”


    “對了,我也給那個冒險家準備了一份,今天他沒在這裏,你也幫我一起轉交給他吧……”貝莎優雅地笑笑,調皮的開了個玩笑:“說起來那位冒險家就是修行念氣的,念氣不正好就是藍色的?說不定‘劍之幽藍’,說的就是他呢?”


    不等賽麗亞迴絕,她掩嘴輕笑幾聲,“好了,還有一場午宴我沒有參加呢,今天多做打擾了,賽麗亞,再見!”


    於風中,不知道誰發出了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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