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晨曦,劍士們帶著這群工匠騎馬前行。一路上都隻是快步,並不奔馳。每十裏換馬,以保持適當的速度。那些劍士平時也經常這樣帶著公子王孫們外出,對這種騎乘方式並不陌生,隻是帶一群成人還不太習慣,但也很快適應了。


    雖說采取了許多保護措施,一路上還是有工匠從馬上摔下來受傷的,幸而不重;但也有人無法繼續前進,隻得就近安排在附近邑民家中休養。最終到達端氏的隻有二十四人。經過四百裏的長途跋涉,這時已經是日落時分。讓司馬靳感到意外的是,當他進駐端氏時,端氏令告訴他,已經接到白起的命令,本縣一百名刑徒已經集結完畢,基層官員為以前因築道有功的爵士,端氏尉親自擔任大夫。司馬靳問白起何時傳達的命令?端氏令迴答:命令於今日日出時到達。司馬靳與皮綰相互看了一眼,覺得自己好慚愧,就沒有敢再征用河東臨近各縣的刑徒。


    河東的大部分居民,特別是秦人,都是跟隨張祿在河東築路的關中各縣刑徒,以及上郡的爵士,他們本身就是一支強大的築路力量。白起接任後,每拿下一處城池,都要把道路修通。打仗和修路,這幾年在河東,特別是河內(南陽)就沒有停過。隻不過由於大批外地刑徒湧入,河東人必須承擔繁重的後勤保障任務,而且刑徒目前還都是“吃白飯的”,大家的心思都放在利用外地刑徒身上,沒有往河東自己身上想。


    被端氏令點撥通了這一節,兩人立時感到思路大開:不僅端氏縣可以征調啊,高都、軹縣、溫縣……哪裏不能征調?


    河東刑徒向前開拔,吸引了大家全部注意力,各國間諜立即把情報向各國首都傳送。與之相應的,高都、和河內刑徒的征發被大家普遍理解成這一調動的一部分,甚至都沒有特意上報。


    在端氏休息一天後,司馬靳和皮綰及其隨從,二十四名工匠、一百劍士和二百匹馬,一百築路工人帶著籮、鍤和夯棒,從端氏出發,進入端氏河穀。由兩名前天剛隨白起進入端氏的軍使引路。


    進入河穀後他們發現,至少端氏水下遊河穀基本平緩,兩側有寬闊的衝積帶,甚至可以耕種,中間一道小河,是天然的水源。一行人走了一天,都沒有發現需要動工的地方。那些工匠則對兩山的風景嘖嘖嘖稱讚。司馬靳警惕性高一點,讓兩邊山上各上去十人,觀察山外的動靜。


    當太陽快落山時,在前麵山上警戒的劍士下山報告:這座山已經走到盡頭,前麵是一塊三叉地帶,遠遠望去,還有人家。


    司馬靳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自己的擔心似乎全成了無用功。他讓一行人就在那座十幾戶人家的聚邑中住下。那十幾戶人見這些人都有馬,心裏害怕,不敢不允。糧食是沒有富裕的,他們把挖的野菜、打的野味燉了一大鼎,給眾人吃。秦人吃不慣這味,每人喝了碗熱羹,吃了兩口炒粟,就算吃過了晚餐。那些邑民見這些人還算和氣,也把自己積攢下來的秸稈搬出來,給他們喂馬。草料質量並不好,劍士們挑選了一番,留下一些當夜料,各自牽著馬到外麵吃青草,飲水。這些馬都是臨時配給的,和他們並不熟,操縱起來不能如意,所以騎士們要找一切機會親近馬匹,盡快做到心意相通。


    司馬靳口述了一份報告,讓皮綰和自己的兩名隨從騎馬迴去報告白起,聽候白起的指示;告訴他們明天將繼續前進。


    第二天清晨,當司馬靳一行準備繼續出發時,端氏的驛卒找到他們,稱高都的刑徒五百人昨晚已經到達端氏,天明就將入穀。據說,後麵還有各縣刑徒陸續過來。司馬靳留下十名劍士在邑中接應,兩名報信的驛卒返迴,其他人繼續出發。


    出行不幾裏,拐過一個山腳,前麵突然變得狹窄,人必須翻過高低不平的台地才能繼續前進。大家都笑了:以為可以偷懶,馬上就被打臉。


    大家停下來,幾名工匠爬上翻下,認真地勘探了地勢,道:“必也鑿石,乃得通也。”


    司馬靳讓人轉告後麵等候的十名劍士,高都的刑徒上來後,就命他們修開這處通道,再繼續前進。留下一名工匠,指導施工。其餘人手腳並用,翻過這處大石坡,繼續向山裏前獻。


    過了這座石坡,道路又開闊起來,雖然不是可以耕種的那種,但大致還算平坦。軍使指著前麵的山頭道:“彼山之下,即為將軍大帳。”


    眾人嚇了一跳,就這麽就到了前線了?司馬靳讓大家安靜下來,自己爬在地上聽了聽,道:“誠有以也。”


    劍士們全都興奮起來,讓工匠們騎上馬,自己牽著,快步流星往前走,爭取在天亮前趕到那座山頭。一麵讓軍使前往通報,不要起了誤會。


    在軍使指示山頭的同時,瞭望哨也看見了這支小隊人馬。大家以為是剛走的那位軍師又迴來了,就派了一人下山向王齕報告。那些人明顯加快了步伐向這邊過來,而先到的竟是兩名軍使。他們報告道:“二五大夫率眾至,將築道路。”


    那名公大夫不知所謂,帶著那兩名軍使和一隊士卒出迎。司馬靳見山上下來了士卒,為首者乃一公大夫,遂和皮綰迎上前去。


    那名公大夫見禮道:“臣蜀郡成都尉公大夫梧,謹見五大夫。”


    皮綰先見禮道:“臣河東尉五大夫綰,謹見!”


    司馬靳道:“臣國尉五大夫靳,謹見!”


    公大夫在安邑駐紮時見過皮綰,但未見過司馬靳,隻知道他是個年紀輕輕就已經立了大戰功的將軍。此時見這二位大員親至,不敢怠慢,道:“臣已報將軍,必將至也。”將二人請上山來。


    由於山上並無足夠的營地供大軍休息,公大夫隻能讓劍士和刑徒暫時駐紮於山下。這附近沒有任何人家,好在氣候溫和,水草豐茂,那些工匠上了山以後,劍士們就十分耐心地與自己的馬匹交流起來,牽著他們四處閑逛。


    司馬靳和皮綰上了山,山下秦軍大營和趙軍陣地都曆曆在目。司馬靳看見趙軍與秦軍還有一小部分在退迴營柵,大部都在營地內休息。對麵的趙軍營地中已經炊煙嫋嫋。


    司馬靳問公大夫道:“日間有戰乎?”


    公大夫道:“每日一戰,豈止今日!”


    司馬靳道:“其傷亡何如?”


    公大夫道:“皆一觸即止,故少傷亡,或一二十,或三五十,皆少傷,無重傷者。”


    司馬靳道:“臣來也晚,未得目睹兩軍戰也。”


    公大夫道:“旦日必有一戰,大夫其觀之!”


    兩人正談論之間,王齕帶著人上山來了,一眼就看見司馬靳,還有皮綰,驚喜道:“汝二子何至!曾不啻百萬軍也。”


    司馬靳道:“聞左庶長欲通上黨,命人築路。臣等謹奉命!然一路至此,未見何路當築。敢請示之。”


    王齕道:“吾觀道旁皆人馬,敢以同至?”


    司馬靳道:“武安君以一百劍士、二百匹馬相賜,故得此也。”


    王齕道:“諸子且隨吾下山。”


    司馬靳和皮綰互看一眼,跟隨王齕下了山。公大夫被王齕留在山上。


    王齕下山後,先將劍士和刑徒收攏,對他們道:“汝等其行,必不得為趙軍所見。凡設營、飲食、飼馬,皆得於山下,為山所掩之處,必不可入山峪!”他特別指了指那道很深的山峪,加重語氣道:“若為趙人所知,吾計敗矣!”那些劍士都鄭重地點頭。


    王齕把劍士和刑徒都招攏過來,把他們帶到前麵一片山穀中,道:“此處水草豐茂,複得大山阻隔,可以屯兵。”讓大家自選地段安營。自己則帶著司馬靳和皮綰繼續往前走了十幾裏,來到北麵的瞭望哨。三人同登高山,遠處的原野撲麵而來。迴頭望時,來時的山穀消失在山的盡頭。


    司馬靳指著河穀消失之處道:“其所通者,必在彼也。旦日訪之,必得其道。”


    王齕道:“夯築非難也,其所難者,在勿為趙覺也。吾自當日日挑戰,使趙軍無睱他顧。大夫亦當細為之謀,勿起塵土,勿現煙火,勿得為趙人所覺也。”


    皮綰有些為難道:“他者尚可,若論築道不起塵土,焉可為也?”


    王齕道:“惟當灑水以行之,則塵土不起也。”


    司馬靳道:“吾當行而訪之,相機而處可也。”


    三人複下山來。王齕返迴營地,司馬靳和皮綰則叫來兩名劍士陪同,一起順著山穀往前走,一直走到穀地的盡頭,才棄馬攀援而上。在山頂上,他們看見隱隱有一條小道通向山下,這可能是野獸走出來的道;而山下還有一片穀地通往山外。這條路說難,建設難度不是主要的,但上山的路還好說,修築下山的路怎麽可能掩人耳目呢?上萬人驚天動地,連野獸也會受驚的;而且修出一條道來,明明白白地掛在山上,隻要不瞎都能看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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