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今天中午居然在街上遇見了一個不久前救過的人呢!世界還真是小。”


    這一天夜間,派出搜集情報的隊員們返迴居住的旅店,聚集在青葉的房間匯報交流完今日的所得後,伊薩姆信口說起了日間的偶遇。


    “那人知道你是黑旗軍的人嗎?”青葉謹慎地問道。


    相處這麽多天,她也不是不知道伊薩姆那頗有些莽撞的性子,讓人不敢掉以輕心。


    身在拉夏人的地頭,什麽事都要小心。一旦身分外泄,引來的麻煩就不是這裏的這幾個人手能擺得平的了。


    伊薩姆忙擺手道:“放心,我知道得小心謹慎,沒跟艾倫提到半句黑旗軍和任務的事,也沒告訴他我們住的地方。不會有事的。”


    青葉點點頭,也沒多在意,隻是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艾倫這名字倒和艾裏有些像。”


    她全然沒有想到這個所謂艾倫,竟就是他們千尋萬覓的艾裏。也更加沒有料想到,正在此刻,艾裏本人和他們的距離,不過隻在數丈之間。


    青葉所帶領的黑旗軍搜索小隊所投宿旅館的格局呈迴字型,以迴廊連通的四麵屋舍包圍著正中央遍植花樹草坪,飾有假山噴泉的美麗庭院。


    美則美矣,也十分適合某些有偷窺需要的人士。


    先前艾裏一路在空中遠遠尾隨伊薩姆,跟著他來到城南看他進了這家旅店,他便也想法子混了進來,潛伏在這最好藏身的庭院之中。


    觀察了沒多久,他便看見伊薩姆和其他一些黑旗軍人陸續走入三樓的一間房間,應是要在那裏會麵議事。


    他自知身手不比以前,而黑旗軍在這種處境下必定十分警覺,不敢靠得太近,便爬上最靠近那房間的樹幹上窺看房間的動靜。


    濃密的枝葉和黑暗的夜色能提供很好的掩護,除了蚊蟲太多外,還算是個不錯的藏身之所。


    隻可惜,這樹距離房間還有一段距離,而為防止談話外泄,他們緊閉門戶,艾裏無法聽到談話的內容。


    不過,他也猜得到裏頭的人們談的大致內容,不外乎就是搜集到的拉夏軍方的情報和針對自己的徒勞的搜索計劃,聽不到也無妨。今後一段日子裏隻要足不出戶,他們便很難從拉夏的軍隊中發現自己。


    雖然聽不到什麽,看也隻能看到被燈火映在窗戶上的一個個黑影,不過艾裏還是耐心地在外頭一直守著。


    反正現在也沒什麽事非得趕迴住處,他更願意像這樣蹲在樹上,以觀察窗上映出的身影,試圖從中找到些認識的人為樂。


    盡管自己也知道這並沒什麽意義,但是藉著這舉動,彷彿能將自己和過往那些黑旗軍中的朋友們之間的距離被拉近了幾分。


    房間內,值得一說的事情都已交談完畢後,一時間出現了個無人說話的短暫空檔。


    青葉看情形覺得差不多了,起身向一眾隊員說道:“夜已遲了,就到此結束吧!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明天還要繼續探查,各位迴去好好休息。”


    會議就此結束。戰士們向她行禮後,魚貫走出房門一一返迴自己的房間。


    守在外頭的艾裏終於一一看到了那些先前隻能憑倒影猜測的黑旗軍戰士的真麵目。他自不可能認識黑旗軍中每一個人,不過被派來找他的都是軍中精銳,平日總有些機會碰麵。


    除了伊薩姆外,艾裏還真在其中發現了好些張熟麵孔。他認得對方,反過來說,對方更會認得他,萬一對上麵就必定露餡,艾裏忙將身體藏得更嚴實。


    待得參加會議的戰士們都走乾淨了,他躊躇著,一時還不想離開。


    “不知道裏頭的人會是誰?”


    雖然知道為免被發現,最好是現在就走人,不過艾裏卻忍不住覺得好奇,不,他此時的感覺更接近於期待。


    現下那房間中就隻剩下住在這房間的主人。黑旗軍戰士們會選在這裏開會,想來他就是領隊了。


    既然會被紀貝姆選派來領隊,他在黑旗軍中應該地位不低。而黑旗軍中地位較高的人,沒準就是艾裏熟識的人中的一個……


    一瞬間艾裏腦中浮現出蘿紗的影子,不過他隨即搖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蘿紗會很擔心自己這倒是毋庸置疑,不過自己不在,要把黑旗軍支撐下去她勢必得鎮守在妖精領域……


    隻要是舊識,裏頭的人是哪一個都好。與黑旗軍的夥伴分開了這麽久,艾裏很想再見見他們。


    隻是那房間閉著窗戶,看不到裏頭的光景。而憑艾裏現在的本領,是全無自信可以不被裏頭的人察覺地潛入房間的。


    若一直這樣下去,在外頭守多久也沒用。對著關得緊緊的窗戶一晚,實在一點意思也沒有,但若要走,卻又總覺得不舍。


    正在猶豫間,對著艾裏的窗戶忽然從內被推開了。女子娉婷的身形沐浴在水銀般的月光之下,瑩柔的光輝彷彿為她蒙上了一層輕柔白紗,為那清雅而又嬌豔的絕俗姿容添上幾分朦朧縹緲,更顯得如夢似幻,如非凡俗中人。


    一瞬間自窗後乍現的豔色,比那如水的月光更加亮眼,一時幾乎要令人生出天上的明月墜落於這個房間之中的錯覺了。


    看到這副景像的瞬間,艾裏心中猛然一震,險些沒摔下樹去。不僅是因為乍然目睹的豔色的衝擊,更因為認出了那女子果真是自己的舊識之一——青葉!


    想起青葉對於植物的敏感,藏身樹上的艾裏更是大氣不敢出一口,生怕弄出任何異狀引起她的疑心,那時便隻等著被活逮吧!


    屏息小心觀察青葉神色,他隻在那雙明媚碧眼中找到深深的憂鬱。美人月下顰眉,說不出的清婉動人。


    若有別的男人看到這幅畫麵,十個恐怕有八個都會心生憐惜,生出替她拂去眉宇間的陰霾的衝動。


    艾裏本身並不是易被美色迷惑的人,也知道青葉的內在遠比外表看起來強悍許多,倒不致於有什麽非分之想。不過至少可以確定,這不會是發現異狀時該有的神態。


    他暗鬆一口氣。方放下心,心中忽地又是一動。


    是什麽讓她露出這般憂鬱之態?


    過去他所見的青葉,不管是肩上背負的沉痛過去,還是眼前的艱難處境都壓不垮她,她始終能以清澈而堅定的目光麵對一切,極少露出過退縮動搖之態。


    他知道她其實是個內心堅韌的女子。現在她眼中會出現這麽深的憂鬱傷懷之色,實在大違她常態。


    ……難道,這是因為自己的失蹤?


    這個念頭自腦中浮現出來之時,一股溫暖得不可思議的暖流頓時湧上艾裏心頭,看著她的眼光不覺變得無比柔和。


    似是在隊員們走後,沒必要把房間關得緊緊的,青葉才打開門戶讓空氣流通。而獨身女子在旅店住宿,不可能不關好門窗,看來夜雖已深,她現在卻還沒有休息的打算。


    艾裏果然見她離開窗邊後,走到屋中一張書桌前從抽屜中搬出好幾大疊紙卷,便坐下埋首其中,專注地翻閱研究。


    艾裏細細打量青葉,比起在洛茨城分手之時,她似乎消瘦了些,麵上也頗有幾分憔悴。曾是一流殺手的青葉並非嬌弱的體質,尋常的搜索行動本不致令她變得這樣疲累。


    可想而知,這些日子來為了尋找自己,她必是吃了不少苦頭。像現在這樣其他隊員都休息了,她還一個人在整理研究情報到深夜,也不知有多少次了。


    夜以繼日地為了尋找自己奔波勞碌,她才會顯出這樣的疲態。


    而專心地看著眼前宗卷的青葉,完全沒有覺察到窗外不遠處的窺探者。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拈著隻羽毛筆,不時在紙頁上寫寫劃劃,細致的秀眉因為精神的專注而不自覺地微微擰著,澄澈的碧眸始終緊緊凝注在紙頁上的文字、圖案上。


    期間,隻有一次,她端起桌上的茶壺想給自己倒杯茶時,視線曾短暫地離開過那些紙頁。不過發現之前會議中茶水已經被大家喝光,她似乎不想耗費時間去再泡一壺。


    抿了抿乾渴的唇,她還是擱下茶壺,再度將全副注意力集中到紙頁上來。


    看到這樣一個女子為了尋找自己而做到這般程度,誰能不為之感動?而在同時,自艾裏心底翻湧上來的情感激流中,也攙雜了越來越濃的歉疚感。


    明知道她是這樣為了自己的安危擔心,明知道她竭盡心力地為尋找自己而四處奔走,明知道若是自己現身於她麵前,就能結束她的奔波勞碌,更會令她疲憊的容顏綻放出欣喜燦爛的笑容。(..tw好看的小說)


    然而,艾裏卻還是不能站出來,與她堂堂正正地相見。


    他不想迴黑旗軍中去。雖然現在他和青葉的距離隻在咫尺之間,無形的約束卻讓他不能打破這個距離,讓她知道自己的存在,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繼續那無望的努力。


    艾裏不由愈加惱恨起現在的自己的無能。


    雖說能憑著騙人的技倆繼續在拉夏軍隊中混下去,卻隻能眼看著關心的人因自己的關係繼續受罪而無力阻止。沒有力量,終是什麽也無法做到的……


    他知道自己現在魔法武技都不成,已無法帶領黑旗軍取得勝利,再也承擔不起首領的重任。


    但是基於自己過去的身分地位,大家大概還是會讓自己坐上首領的位子。那樣的話,好不容易代替了自己位子的蘿紗又該如何自處?


    有紀貝姆他們的輔佐,蘿紗成長得很快,終有一日她能獨立領導黑旗軍創下更好的未來。


    既然這樣,一切就這樣發展下去就好,自己就必須從此切斷與黑旗軍的一切聯係,讓聖劍士就此從所有人的視線中消失……


    若非如此,不論他的個人意願是否做好了承擔首領責任的準備,單是看到此刻她為了尋找自己而渾然忘我的辛勞,他便甘心迴到黑旗軍以結束自己的失蹤給大家帶來的麻煩。


    隻是現實的處境,還是讓他不得不壓下現身的衝動。這被強行壓抑下的衝動,最終隻能化作一片深深的歉疚。而這份歉意,甚至連說都不能親口向她說出。


    “對不起……”


    他隻能以口型無聲地訴說三字,冀望著這份歉意能在冥冥中傳遞到她,蘿紗,還有其他那些因為自己的失蹤而辛勞的人們的心中。


    而他的眼光,也始終無法從那獨坐一室昏黃的燈光中,埋首卷宗之中的纖細娉婷的身影上移開。


    這一夜,青葉房中的燈火直到整座城都已入睡還在亮著。感覺身上衣物一點點地被夜露滲透得濕冷,艾裏仍然無意離去。


    看著那樣一個女子為了自己這樣徹夜辛勞,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當作什麽都沒看到,逕自迴去睡覺的。


    不能現身阻止她的徒勞,無法做什麽讓她開懷,至少,就這樣在外麵陪著她,看著她吧……


    已經睡著的城中,日間那所有嘈雜的人聲都已消失。庭園中吟吟唧唧的蟲鳴,零星的夜鳥啼叫,夜風晃動樹枝林葉的沙沙聲,不知何處發出的零落的滴水聲,各種各樣細微輕柔的天籟交織成一片溫柔的網。


    靜靜地守著那人,雖不能算是真正地陪在她身邊,那一視同仁地環繞在屋裏屋外兩人身周的細密音符,卻彷彿能代傳幾分自己無法言傳的心意。


    不知不覺間,心中因她而起的波瀾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溫柔地撫慰著,漸漸寧和下來。隻是靜靜看著她彷彿便是永恆,渾然忘了時間的流逝。


    不過,夜的腳步終究是不曾停息。青葉麵上的倦意越來越濃,隻是不舍放下手邊的工作,仍是硬窩在桌前苦撐。


    然而,終是無法永遠抵禦住睡神的召喚,她不知不覺間終於還是伏在桌麵上沉入夢鄉。


    一陣輕柔的夜風闖入室中,輕輕掀動她額前的幾莖烏發。而一個身影亦隨著這風兒從窗口輕巧地掠了進來,無聲地靠近了她。


    趁著她睡著,艾裏壓抑不住想更接近她一些的念頭,想將她看得更真切幾分。他謹慎地以飛行術讓自己虛懸於空中,隨著風而靠近她,盡量避免發出聲音。


    凝視著她睡夢中比平時更顯嬌弱的容顏,濃烈的憐惜之情幾乎氾濫得要將他淹沒。


    幾綹發絲被風吹得散落下來,披在麵頰上。沉睡中的她覺得好像有些不適,微微皺起眉,像是想撇開那惱人的發絲般輕晃了晃頭。


    艾裏忍不住伸出手想為她拂開那幾縷頭發。隻差一線時,他的手猛的停頓下來,凝定在空中。


    雖然距離這樣接近,但就是不能夠觸碰到她一絲一毫。若是碰了,她必會醒覺,一切就會因此而滑落向不可收拾的邊緣……


    麵頰被發絲撩得發癢,青葉伸手一撫,陷入過短暫休憩的頭腦忽地開始清醒過來,微皺著眉反思自己剛才怎麽了:“我睡著了?”


    坐直身子,她望了眼窗外,仍是一片漆黑。夜色依舊濃重,看來自己睡的時間不會太長。


    揉著眉間試圖振作精神,另一手已經揀起落在桌麵上的筆,準備繼續工作。再睜開眼睛時,忽地發現桌麵上似乎有什麽不大一樣了。


    視線在桌麵逡巡了幾遍,最終落到了手邊的杯子上。八分滿的杯中水光搖曳,微紅的茶水散發著清淡的香氣。


    青葉正覺得口渴,端起茶杯來抿了一口。幽雅微澀的水液潤澤了她的喉嚨,她滿意地輕歎出一口氣,放下茶杯,繼續未竟的工作。


    思維在沉入緊張的運作之前,模糊不清地掠過一個念頭:“之前茶壺不是空的嗎?難道是自己記錯了?”


    “我迴來了。”


    第二天早上,徹夜未歸的艾裏終於晃進了他的房間,帶著濃濃倦意的鼻音向他的室友招唿。


    巴德萊名義上是魔法師萊文的侍從,所以兩人,外加小弗蘭克一個,同住在將軍分派給艾裏的寓所中。


    巴德萊睡在外間,艾裏睡裏間。同住這麽久,這還是艾裏第一次夜不歸宿。不過巴德萊知道昨天萊文去接受將軍的封賞,之後他自去什麽地方犒賞犒賞自己,也是正常之事。


    艾裏那泛著血絲的眼睛,微黑的黑眼圈,也令他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巴德萊擠擠眼,少有地取笑起了艾裏:“搞了一整夜?想必是個大美女吧?”


    艾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以為自己昨晚是做什麽去了。


    雖是和美女在一起沒錯,不過自己可是一根頭發都沒碰過啊!窩在樹上被冷風吹了一夜,哪有什麽香豔刺激之處?


    他皺著眉頭含糊地咕噥了聲:“馬上停止你那猥褻的笑法!”


    巴德萊頓了一下,笑嗬嗬地作恍然狀:“或許還不止一個?這麽拚,小心腎虧喔!”


    “說什麽呢……我要睡一陣,沒事別吵我。”


    艾裏懶得和他分辯,鞋也不脫地就和衣躺倒床上。


    而經曆過一晚上的心情起伏,精神仍未平複,其實也沒有多想睡。才閉上眼,他想了想,有些奇怪向來寡言的巴德萊今天竟然有興致調侃取笑自己?


    睜開眼,正看見外頭巴德萊正掛著笑容對著鏡子整理服飾,看起來心情果然是很好。好得簡直讓人要嫉妒了。


    艾裏斜吊著眼隨口道:“今天怎麽這麽興衝衝的?發春嗎?”


    這麽說隻不過是迴敬剛才巴德萊的調侃,沒想到巴德萊居然沒有否認或是反擊,黝黑的麵上隱約還有一絲可疑至極的暗紅。


    艾裏倒被引起了興頭,翻坐起身,笑笑地盯著他看。


    “嗯,這個……本來昨天就想跟你打聲招唿的,不過一直沒見你迴來。”巴德萊囁嚅幾下,麵上的紅色更重,不甚自然地說道:“我今天會出去一天,弗蘭克得放在家裏,托你照顧一天了。“


    “這有什麽問題?我是他義父啊!”艾裏乾脆地答應,隨口又問:“今天你出去要幹嘛呢?”


    作為萊文的侍從,工作就是服侍自己罷了。日常生活所需都由軍隊提供,不需要他特別去采辦什麽,巴德萊出去幹什麽?艾裏也不認為巴德萊現在還會和過去任何十四分隊中的隊友保持友誼。


    巴德萊期期艾艾好一陣,終於憋出短短一句答話:“我和莉洛亞今天約了見麵。”


    “你和莉洛亞見麵,不是更應該帶著弗蘭克去嗎?”


    艾裏愈發地摸不著頭腦了。這兩人本來就是因為照顧弗蘭克才扯上關係的,見麵不帶著弗蘭克,那還能幹嘛?


    而話問出口,卻沒等到巴德萊的迴答,艾裏訝異地看他一眼,隻見他眼壓得低低的,分明就是不好意思至極的模樣,頭頂上更是幾乎要冒出煙來。


    艾裏終於恍然大悟,誇張地拉長腔“噢~~”了一聲,拿腔作調地調侃。


    “原來弗蘭克做完媒人,就變成礙事的第三者了?”


    想了想,他又狐疑問道:“巴德萊,莉洛亞人是不錯啦,不過你不會沾上有夫之婦了吧?”看莉洛亞年紀應是三十出頭了,身材也不像是未曾婚配的樣子……


    “她是寡婦。”說到正經事,巴德萊勉強收拾住羞澀,正色道:“她自己曾有過一個孩子,不過兩年前她也是軍人的丈夫死在戰場上,孩子也因病夭折了。也是因為這個,我托她照看弗蘭克後,她漸漸便把他看作了自己的親生孩子一般地疼他。也是看她照顧孩子時的溫柔樣子打動了我,才生出那方麵的心思……”


    微眯著眼,像是看著遙遠之處,巴德萊開始向艾裏描述他對未來的打算:“再過三個月,我的役期便滿了,這些年手頭也積蓄了些錢。如果和她的關係能穩定下來,我打算和她帶著弗蘭克一起,找個村子買塊地安家。我們會在那裏生活得很開心的……”


    艾裏望著他眼中因為對未來的期待而閃爍的光采,開始覺得麵目有些兇惡而心地溫柔會照顧人的莉洛亞,配上木訥老實而內心仁善的巴德萊,應該會是很合適的一對……


    安心地一笑之後,他猛然向巴德萊撲去,兜著他的腦袋一陣打鬧:“好小子,真是有夠狡猾的!居然懂得用弗蘭克當藉口,不聲不響地暗地裏勾搭人家!還等到現在才告訴我!該打,該打!”


    “我一開始沒那麽想啊!是這些天……這個……後來自然而然就……”巴德萊一邊和艾裏鬧著,一邊慌忙澄清:“這才是我們第一次單獨見麵啦,萊文你就別再糗我了!”


    老實寡言的他實在不好意思向旁人說清楚自己的羅曼史,支吾幾句終於告饒,隨即匆匆忙忙地奪門而出。


    那架式,分明就是落荒而逃。滿屋子隻餘下艾裏的嘻笑聲迴蕩不止。


    雖是藉機逗弄了巴德萊一場,艾裏心中實是頗為他高興。巴德萊的年紀算是老大不小了,與莉洛亞雖然稱不上俊男美女是多亮眼的一對,不過兩人為照顧弗蘭克而漸漸走近,艾裏平日看在眼裏便覺著他們之間的感覺十分溫馨協調。如今兩人若真有所結果,實在是好事一樁。


    巴德萊出了門,嬉鬧便缺了迴應的對象。艾裏笑了一陣,忽地覺得沒勁,停了下口。人家巴德萊是春風滿麵,而自己昨晚卻又是另外一番光景,想起這一點,心情更是淒惶。


    驚覺自己現在竟然因為別人的幸福而心理不平衡,他苦笑著抹了把臉,丟開這醜陋的思緒。


    起身到隔壁弗蘭克的房間看看,見小孩已經被巴德萊喂飽,現在正一個人坐在地板上堆積木。他取了被褥到這房間鋪好躺下,由著弗蘭克在旁邊玩,自己倒頭就睡,打算睡到中午再起來。


    不過,這一覺卻不如他期望的順暢。才沒睡著多久,砰砰的敲門聲便將他驚擾起來,睡意又被敲散了。


    艾裏皺著眉頭爬起身,看到弗蘭克那小鬼約莫是玩累了,他倒是躺在地板上睡得挺沉的。


    將小鬼抱到自己的被褥裏頭,給他蓋好被子,艾裏不滿地咕噥著走出去開門,一邊暗自猜測著訪客的身分。


    自“魔法師”萊文立下大功,聲名大噪後,人們對他越來越恭敬。大家都知道魔法師多半個性孤僻不近生人,一直很少會有人敢來管他。會是誰這麽早上門來找自己?


    “是你?”


    開了房門,艾裏一怔。站在他麵前的是基洛,那曾友善地對待艾裏,有過不錯交情的隊友。看見艾裏,他露出帶有幾分歉疚的笑容。


    艾裏的神色卻頗顯僵硬,戒備道:“有什麽事嗎?”


    基洛一開始時的友善,還有在戰場上的幫助,他並沒有忘記。不過,他也沒有忘記當日十四分隊的人集體攻擊巴德萊他們時,基洛以行動認同了其他士兵的所為,隻是在外頭袖手旁觀。


    在那件事之後,萊文被調入魔法師小隊,便再沒有和他有過任何往來。


    基洛看來也很清楚萊文對他排斥態度的原因,神色間頗顯窘迫。猶豫了一下,他小聲問道:“能借一步說話嗎?”


    看他似乎確有話要向自己說,艾裏略一考慮,點了點頭。而與其讓還不信任的對方進入屋內,他倒是更願意和基洛到外頭說話。弗蘭克在屋裏睡覺,一時用不著自己照看。時間不拖得太久的話,應該不要緊。


    舉手示意基洛前行,艾裏關上房門,隨手反鎖了,跟在基洛之後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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