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白霧繚繞,充滿失重感,上下四方完全看不見。


    不知多久。


    身處無邊黑暗之中,薛浩瘋狂的叫喊,卻沒有一絲迴聲。


    “啊!”


    他大叫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身,額頭布滿大顆的汗水。


    “這是?”他環視一圈。


    這是間茅草屋,沒有什麽家具,牆壁交錯分布著裂痕,好似馬上就要破裂倒閉。


    “是夢?我重生了?”


    他記得自己迴鄉,歹徒追殺墜入深淵,莫非隻是一場夢?他心中懷疑,連忙起身尋找銅鏡,想要看一看自己的容貌。可他找一圈也沒有,隻好走到院子裏,打來一盆井水觀看。


    中年麵容,身體頗瘦弱,臉色十分蒼白。


    與夢裏毫無相似之處。


    他有些失落,有些不甘:“真是夢嗎?”


    扛著鋤頭的中年婦女,滿臉疲倦地推開門,一隻腳才跨進門檻,看到薛浩整個人動作僵硬了。


    “當家的,你終於醒了!”


    女人喜極而泣,上前抓住薛浩的手臂,紅紅眼睛不停地上下打量。


    看來這一世,我是個病死的農夫?


    薛浩沒有獲得記憶,隻好旁擊側敲,套出自己這個身份的信息。沒什麽稀奇的地方,就是這鄭家莊的普通村民,之前摔下梯田昏迷不醒了。


    既來之,則安之。


    他一邊幹農活,一邊詢問村裏的人,想要搞清楚自己的處境。


    一番詢問,發現這是個普通世界。


    村民所說的鬼神,一聽一查就知道假的,而村民都說外麵在打仗。他隻好熄滅出村的念頭,暫時先安居下來。


    幾個月之後,他按耐不住想出村,可還沒走到村頭,有人跑來通知他妻子懷孕了。


    他隻好待在家,照顧懷孕的妻子。


    後來的日子,他隻要動了出村的念頭,總有事情出來阻礙他的行動。


    “你家的牛死了!”


    “你老婆生了!”


    “你爹摔到河裏死了……”


    那種極其平常的生活,每件事都極其平常,可就是這平常讓他感到壓抑。


    他總覺得,這不是自己的人生。


    可他就這樣過了半輩子,兒女長大成人,接著又娶妻生子。


    他和妻子轉眼都老了。


    這一天,妻子如廁摔倒,躺在床上認不出人。他請來村裏的大夫,可大夫卻說無能為力,或許隻有渺茫的仙神能救。


    “仙神,到哪去找?”薛浩駝著背,苦澀一笑。


    大夫麵露遲疑之色,低聲說道:“後山有一鐵索,據說直通九天之上,古老相傳爬上去可見仙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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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起來很不靠譜。


    可為了救妻子,他吃完飯還是走向後山,步履蹣跚。


    後山,真有一根鐵索!


    他看到鐵索,不由全身一震,自己忘了重要的事情?這鐵索怎麽如此眼熟?難道真的通往九天之上?


    他已經如此年邁,真的能爬上去?


    胡思亂想之下,他不覺雙手握住鐵索,咬了咬牙用力往上爬起來。


    雙腳離地,他覺得身體如此衰老。


    攀爬了十幾米,他覺得自己要摔下去。


    攀爬了數十米,他覺得自己肺部漏氣了。


    下方,村民們集聚圍觀,包括他的兒女子孫,全都大聲喊他下來。


    他迴望一眼,繼續向上攀爬,直到下方白霧繚繞,再也看不見生活幾十年的村子。


    他感覺自己又活了!


    他越爬越有力,佝僂的背挺直了,鬆弛的肌膚緊繃了,雪白的頭發也烏黑了。


    他爬到頂端,變成了夢裏的樣子。


    他的記憶全部恢複了。


    哪裏有什麽鄭家莊,不過是詭鏡的虛幻空間,演繹者就是整個張家莊。也沒有什麽鐵索,隻不過是他腰間的鐵鏈。


    他終於弄清楚。


    詭鏡實現村民的欲望,同時也吸幹村民,沒想到村民隻想過平淡的日子。


    詭鏡實現村民欲望,就不能吸幹村民,否則村民就沒過上平淡的生活。一個莫測的詭物,窺探利用人心,卻被人心鎖在了深山。


    那些進來的人,不辨真實與幻境,也就被張家莊的人同化了。


    如今張家莊的村民,全都成了詭異,以一種玄妙的狀態活在詭鏡中。他們不能離開,也不能完全自主,如同詭鏡的提線木偶,可他們也並非全無自己的意識。


    如同那鐵鏈,始終綁在薛浩身上,詭鏡能夠遮蓋,卻不能憑空變沒了。


    “或許,我知道辦法了。”


    薛浩忽然一笑,大步流星走向詭村,失重感傳來陷入黑暗之中。


    再醒來,他又成了農夫。


    女人也如期相遇。


    這一次,他抱著安撫女人,驀然說道:“這樣日複一日,真的不累嗎?”


    “啊?”


    他沒再想著離開村子,每日在村裏轉悠,不停地勸解村民們。他所想到的辦法,利用人心擊潰詭鏡。


    既然村民與詭鏡已然共存,那麽村民如果不想繼續下去,詭鏡豈不是也要跟著銷毀?


    村民們在詭鏡中,詭鏡在每一個人心裏。


    可他這樣勸了幾十年,村民也無動於衷,他不死心再次重新來過。


    仍然沒有用。


    直到妻子又摔倒,他去請來大夫,閑聊發現大夫是小二姥爺!


    “我在你身上,聞到我孫兒的味道。”大夫幽幽說道,不是這個原因,他絕提鐵索一事。


    薛浩心裏一動,也許這是破局的機會。


    他坐在床邊,轉過頭看向大夫,長歎一聲:“大夫,你一直這樣活著,死了也沒人來看你。他們想起你,也會露出害怕的神色。”


    “他們漸漸不敢想起你。”


    大夫陷入沉默了。


    好一會兒,他才艱難說道:“即便我願意,這裏也不會消失,還有那麽多村民。”


    “你放心,我會勸服他們!”


    找到突破口的薛浩,不再急於勸說村民,反倒閑聊套出他們的遺憾。就這樣,一點一點攻陷,大半的村民都同意了。


    可是,總有人不同意,如張家莊的村長。


    “在這世外桃源活著,有什麽不好?”


    反複嚐試多次,薛浩終於失去耐心,獰笑著說道:“我告訴你,活著有什麽不好!”


    他拿起案板上的殺豬刀,龍驤虎步地走向村長一家,即便詭鏡之中無法運轉內氣,眼中透露的騰騰殺氣還是令人震顫。


    人還沒死,意味著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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