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月下西樓,許之友仍在大堂徘徊,心裏的猶豫及焦慮堆積成山。


    白天的對話,他如何聽不出來?


    所謂繡衣不幹政,他當然不信,可薛浩不追究的暗示,他卻是放在了心上。蓋因他不敢肯定,假如自己果真不配合,此人惱怒之下是否會殺了他。


    他十分惜命,不敢賭。


    可胡家猶豫一把劍,懸在他的頭頂,隨時可以斬落下來。


    這才是他猶豫不決的原因。


    在河西郡,他永遠避不開胡家。


    他走到窗戶前,咬牙自語:“這可與我無關,你們要是殺了他,我何至於陷入此等境地?”


    “我隻想活下去罷了!”


    下定決心,他喚來心腹管家,令其前往客棧下請帖。夜色已如此深,他不能親自前去,否則無事也會令人懷疑。


    管家帶上請帖,連忙騎馬前去客棧。


    等待多時的薛浩,臉色看似平靜,心裏繃緊了一根弦。


    這會兒,他終於放鬆了。


    他隨手放下請帖,淡淡說道:“告訴你家老爺,我明天自會過去。”


    管事躬身告退。


    許之友願意相告,自然最好了,省得他費時調查。要是不願意,他少不得使些手段,死幾個人如能完成任務,監察司也是可以接受的。


    第二天,衙門後堂。


    還是昨天的地方,不過沒了閑雜人等,隻有許之友親自招待。


    他倒了兩杯茶,樂嗬嗬飲了一口,道:“這涼山毛尖,隻有春暮一旬光景,且還在涼山深處,最為河西文人所好……”


    聽著對方漫談毛尖,薛浩臉色平靜如常,隻是與昨日一樣怎麽也不飲茶。


    是敵非友,他絕不會放下戒心。


    許之友說完毛尖,語氣一轉,道:“那張家莊的村民,素來以采茶為生,這幾年得了一種怪病,卻是讓這毛尖價格大漲。”


    “哦,什麽怪病?”薛浩不動聲色。


    “不知什麽病,但和一樁舊事相關,我至今還記憶深刻……”


    薛浩不覺微傾身子,仔細聽對方敘述,幾年前記作詭鏡的事件。當時縣城接連發生命案,死去之人的症狀,就如張家莊村民所得怪病。不同的是,當時的人得病,不過幾日就會暴斃而亡。


    張家莊,卻是持續數年。


    後來縣裏上報,郡城派繡衣前來解決,發現背後的罪魁禍首是一麵鏡子!


    這鏡子無形無影,可以是銅鏡,可以是井麵,也可以是雨滴。那些人得到鏡子,所想的人事物可在鏡麵映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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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財的人,在鏡麵看到無主錢財,隻需記住地方前去取迴來便可。


    鏡麵完成其人所想,其人逐漸幹癟。


    至死方休。


    聽完詭鏡事件,薛浩不由靈機一動,玩味問道:“處理這件事的繡衣,應該是胡家人吧。”


    許之友表情一僵,無奈地點點頭,接著麵露猶豫之色。


    “胡家私下也派了人,依照詭鏡的經驗來處理,沒能解決這件事。”他心裏微歎一聲,到底還是全都說出來了。


    這一下,薛浩全都明白了。


    胡家無力解決,又怕暴露受到牽連。像這種情況,接手之人必須繼續處理,不處理好全當沒能完成任務。


    以胡家與趙義明的關係,當然不願暴露了。


    “有意思,還有這層緣由。”


    薛浩眼神閃爍,心裏細細揣摩這件事,或許還有利用的價值,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解決詭村的事。


    他站起身,問道:“卷宗在哪裏,我去看看。”


    許之友沒有喚旁人,親自起身帶路,將薛浩領到衙門的藏書閣。這人倒是謹慎,當官的都有兩把刷子。薛浩想到祁昆,心裏不由嘀咕兩句,看到詭鏡卷宗就沒空理會對方了。


    詭鏡的卷宗,除了記錄的更加細致,與許之友所說並沒有出入的地方。


    他又想起自己的觀察,張家莊幹淨如畫,夜晚比其他地方更吸光,這不就是鏡麵產生的效果嗎?從卷宗可以看出,當時胡惟禮以人為餌,將詭鏡引到一碗水裏,猛火狂燒將水全部蒸發。


    宿主當時未亡,詭鏡還不能逃走。


    可這法子,胡家也試過了,並不能對付詭村。


    通判胡惟禮,幾年前也不止通脈吧,這樣的人解決不了的事件,居然拿來坑害他,胡家當真看得起他。


    他的手氣也背,居然選了這個事件。


    他一邊看著卷宗,一邊胡思亂想,忽然目光定在解決方法上麵。


    “宿主不死,詭鏡不能逃走?”他喃喃自語,食指點著這一句。


    張家莊可一直在那裏!


    難道張家莊某個人,是這詭鏡的宿主,並且還沒有死?不對!以張家莊的樣子,根本不可能有活人。要想解決這件事,還得往詭鏡空間走一趟,他這樣想著又翻起張家莊的地理誌。


    可惜,太過簡潔。


    “許大人留步,薛某說話算數,且寬心。”薛浩抱拳說道,轉身離去。


    沒什麽有用的信息了。


    許之友站在堂上,臉色陰晴不定,哪裏肯信薛浩的話。可他又別無辦法,幽幽看著薛浩的背影,心底恨聲道:“希望如此,你死在張家莊最好了。”


    出了衙門,薛浩直奔客棧,簡單打包一些行李,便要牽著馬匹出發張家莊。


    不過他看到小二,想了想將其拉到一旁,詢問起張家莊的事情。事無巨細,隻要對方知道的,都要求詳細說來,為此拿出了碎金子。


    小二感到奇怪,抵不過碎金子的誘惑,倒豆子一般全都說出來了。


    “這張家莊,民風如此淳樸?”


    他一邊迴味小二所說,卷宗、地理誌記載,一邊策馬直奔張家莊而去,心裏還想著張家莊不可思議的淳樸民風。


    畢竟來過一次,他很快走到村子外麵。


    他迴頭望去,太陽炙烤著官道,遠近沒有一個人。當真沒有一個人?他的眼神有些深邃,但很快專注起張家莊。


    他沒有貿然進去。


    等到天黑之後,他看著亮如白晝的村子,用繩子將發光邊界圈定起來。


    不僅如此,他還用一根鐵鏈,一頭係在村外大樹上,一頭係在自己腰間,以免進入村子失去方向。做完這些事情,他又仔細檢查一番,才緩慢地走向村子裏。


    一步一步,又一步。


    他踏進了村子,遠遠看見村頭的大爺,可下一秒忽然感覺腳下一空。


    他臉色大變,連忙抓著鐵鏈,想要收迴踏空的左腳。可伸出的雙手,居然抓了一個空,綁在腰間的鐵鏈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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