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江戶川亂步發現有大問題。


    雖然說?為一個“好爸爸”, 他每天都堅持接送奈奈子上下學,偶爾也會問問奈奈子“今天學校裏的下午茶是??麽蛋糕”之類的問題了解奈奈子的校園生活,但是實際上, 他也並不是十分清楚奈奈子每天在學校裏都幹??麽了。


    畢竟他是一個“看一眼就能知道一切”的名偵探,而不是一個“一眼都不用看就能知道一切”的名偵探。


    奈奈子每天背著小??包進學校時是??麽樣的,放學蹲在校門口?他來接的時候,也?是??麽樣的, ?在學校裏幾乎都不挪窩,天天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發生的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幾乎不會反映在身上, 隻看奈奈子本人, 他是絕對不會意識到有??麽問題的。


    但是看到奈奈子的同學之後,他意識到了大問題。


    ——爸爸是個盲人。


    ——家境貧窮。


    ——努力攢錢想?偷偷買狗狗, 現在已??撿到“狗狗”迴家養了。


    “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天真女孩三輪霞十分震驚, ?一直以為奈奈子和?一樣是“自強不息貧困生”的那種人設,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名偵探江戶川亂步也大受震撼——除了“想?偷偷買狗狗”這一點以外, ?他的哪一點是這樣的嗎?!


    他們倆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有點迷茫的奈奈子。


    奈奈子:“……?”


    ?撓了撓自己的小腦袋, 想了一下, 頂著一張沒有表情的小臉看著三輪說道:“……隻是有點窮, 沒有盲人。”


    江戶川·年收入八百萬·突然貧窮·亂步:“……”


    “也沒有窮!爸爸能賺很多錢的!我們家一點也不窮!”不知道奈奈子到底是哪裏的認知?了偏差,他蹲在奈奈子麵前, 像是小孩子算賬一樣的和奈奈子一本????地掰扯起來, “爸爸一個月能賺六七十萬、可以買一千多個咖啡廳的巧克力蛋糕、三千多盒??早上喝的牛奶,或者一百多件皮卡丘睡衣, 爸爸是厲害的名偵探、每天都能賺很多錢的!”


    一旁的三輪???不知不覺中吸溜了一下口水。


    一千多個巧克力蛋糕。


    三千多盒牛奶。


    一百件皮卡丘睡衣。


    ?也好想……不不不、做人不可以那麽浪費,??腳踏實地、踏踏實實地賺錢,讓全家都能隨時吃肉吃到飽就行了!


    奈奈子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黑黝黝的眼睛呆呆地盯著喋喋不休的亂步,?著他劈裏啪啦倒豆子一樣地說了一大串話,認真地強調了半天家裏一點也不窮、他很能賺錢,才終?因為覺??喉嚨幹了,停下了說個不停的嘴巴。


    ???暈頭轉向的三輪已??腦袋發懵了。


    “總而言之、爸爸每個月都能賺到很多很多的錢!”


    亂步最後總結道,一錘定音。


    奈奈子慢吞吞地“噢”了一聲,像是快木頭一樣毫無反應,?在心裏想到:


    【……但是之後??會被偵探社炒魷魚。】


    一想到現在的這份工?這麽好,但是便宜爸爸注定?是?被開除然後窮困潦倒幾年最後走上寫推理小說的道路,奈奈子不禁在心裏憂愁地歎了口氣。


    【唉。】


    ?太難了。


    ******


    小學第一次考試的成績很快就?來了。


    與?說是“考試”,大概更像隻是一次“小測”,沒有排名公布,考的也隻是開學兩個月以來學過的基礎知識,大概也隻是為了讓剛上一年級的這群小豆丁感受一下“考試”的氛圍,免??到了??式的期末考?岔子。


    除此之外,通過這次小測,也可以看一看剛上小學的小朋友們是不是已??習慣了小學的授課方式,因此在成績?來之後,?有一場家校溝通,班主任會分別聯係家長來學校和老師交流孩子的學習情況和學校生活,就像是開一場一對一的小型家長會。


    第一次?為“家長”去學校參加“家長會”,雖然隻是一對一的小型家長會,但亂步?是十分的興致勃勃,在義??詞嚴地拒絕了與謝野的陪同提議之後,他把?在“牙牙學語”的小麻煩鬼果戈裏往社長那一扔,就?笨蛋女兒奈奈子開“家長會”去了。


    “……奈奈子同學這次測驗的成績很好呢,數學是滿分,語文也隻是閱讀題稍微扣了兩分而已,平常的?業也都完成的很好。”


    “那當然了!畢竟是我這個名偵探的女兒嘛!”


    “之前也有做過上交遺失物的好事,品德方麵也表現的很不錯。”


    “嗯嗯~!”


    “體育上,身體?是稍微有些不太好,希望家長平時能夠多帶孩子?門鍛煉,奈奈子課間不怎麽愛活動呢。”


    “誒——體育那種事情無所謂吧,??門的話,叫計程車不就行了。跑步啊、打球啊??麽的,?累的一身汗的活動都麻煩死了,不想幹——”


    “呃、但是多活動有助?身體健康、也不容易生病,而且奈奈子現在的身高沒達到這個年紀的標準身高,除了補充營養以外?是???多多鍛煉。”


    “啊?那好吧、真麻煩。算了,我可以看著?鍛煉就行了吧。”


    “也、也行呢,哈、哈哈哈……”


    幹巴巴地笑了兩聲,坐在辦公椅上,小泉老師在心裏?自己擦了把汗,?本來以為奈奈子的家長來的會是那個據說“氣勢十分威嚴嚇人”、“傳聞?有著持刀砍殺惡徒此?悍然之行”的爺爺,結果?膽戰心驚??襟危坐地在辦公室?了一個下午,來的卻是個看起來十分年輕的少年。


    也就是奈奈子檔案上那個年紀隻有十八歲的“爸爸”。


    家庭成分過?複雜,理事長也交代過不?深究,所以小泉老師假裝??麽都沒注意到一樣,盡量讓自己自然地接待了奈奈子的爸爸。


    外表似乎年輕很好相處,但一開口就差點讓?從辦公椅上摔下去。


    “啊老師——小林??是小泉老師來著??為學生爸爸???一個免費的建議好了,現在的這個相親對象最好?是算了,那是個腳踏兩條船的花心男喔!桌子上那個他買???的禮物是圖方便???和另一個女人買的同款。”


    下意識想?開口駁斥對方的小泉幸在抬頭看見少年輕快散漫的笑容之後,突然想起了檔案上有關對方職業一欄寫著的那個詞——【名探偵】。


    仿佛就像是個自大中二病少年做的自我介紹。


    但是聖夜學院是一所?務管理嚴謹的學校,既然檔案上這麽寫了,那麽也就說明,這個職業是??過理事會認可的。


    不是普通的【偵探】,而是十分狂傲的【名偵探】。


    冷靜下來的小泉老師決定迴頭?是再謹慎一些調查一下現在的這個相親對象為妙,反????年輕,不急著結婚戀愛這種事,真被騙了那才是麻煩。


    “……適當鍛煉總是沒有壞處的,這也是為了小朋友好。”說完了不痛不癢的一些小問題,小泉老師輕咳了一聲,略微挺直了些腰板,終?開始說接下來的??題,也是?真??在意的事情。


    “另外?有一件事,希望家長能夠注意一下。”?斟酌著措辭,對亂步說道,“這兩個月裏,我發現奈奈子同學似乎並不太和?他學生交流,也有?他老師有同樣的反映。奈奈子同學很少說話,說話時也都是簡短的字句,反應也會稍微慢一些,像是?不太能熟練地說話。”


    “按理來說,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能比較流利地說話了,但是奈奈子同學……或許是語言係統發育的稍慢了一些,建議家長帶?去醫院做個相關的檢查,如果確實是這樣的話,最好能進行一些針對性的訓練。”


    “兒童幼年時沒有練習說話的對象的話,長大後確實有語言係統發育弱的可能。”


    ……


    奈奈子蹲在?職工辦公室的門口,背著?的小??包,咬著吸吸凍?亂步和小泉老師說完話?來,然後他們就可以迴偵探社了。


    “家長會”的時間都安排在了每天最後一節的活動課,就是為了方便家長和學生放學直接一起迴家。


    吸吸凍是橙子味的,不會太甜,帶著鮮橙的甘潤。快兩個月了,但是奈奈子掉了的門牙?是沒長齊,才冒?了半截,咬東西的時候有點不舒服,所以?最近吃的零食大多都是軟軟的果凍。


    吸溜吸溜地嘬完了吸吸凍,奈奈子咬著吸管,上下晃著空了包裝袋,蹲在辦公室門口的牆邊發呆。


    走廊的另一頭傳來了腳步聲,奈奈子盯著麵前幾步遠的地方,陽光透過窗戶照進走廊裏,塵埃在空氣中飛舞,輕盈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了?的麵前,遮住了窗外落進來的陽光,也擋住了那些在陽光裏飛舞的塵埃。


    奈奈子仰起小腦袋,看著停在?麵前的人。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子,穿著聖夜學院的校服,肩頭?係著製服同款的紅格子小披風。


    女孩子有著一頭漂亮的藍紫色長發,在腦袋後綁成了一束,懷裏抱著一遝資料,眉眼柔和。見識過了五顏六色腦袋的奈奈子現在已??能夠從容接受這種?算“普通”的發色了,在一群粉的綠的紅的黃的頭發裏,像是藍紫這種比較深的顏色已??不算是顯眼了。


    “同學,為??麽?蹲在這裏呢?”女孩俯下身,對奈奈子問道,嗓音像是柳條一樣柔軟。


    “爸爸和老師,在裏麵說話。”奈奈子語速很慢地迴答?,拖拖拉拉的。


    女孩略一思索,明白了這是怎麽迴事:“是一年級的學妹啊。”


    剛結束第一次考試,這兩個星期??好是一年級的家校溝通周。


    奈奈子對?點了一下腦袋,繼續蹲著,像棵小蘑菇。


    “如果?累了的話,就去旁邊的空?室裏坐一會兒吧,老師和爸爸可能?說很久的話唷。”女孩說著站直了身,微笑著和?道別,“我?有事情?做,先走了,不?逞能喔,?累了就去休息吧。”


    奈奈子的臉上??麽表情也沒有,看起來有點呆呆地“噢”了一聲。


    抱著文件,女孩剛想?進四年組的辦公室,突然想起來又多問了一句:“我是藤咲撫子,是四年級月組的學生,小同學??呢?”


    “奈奈子……”奈奈子咬著吸吸凍的吸管口,慢慢騰騰地迴答?,“一年級月組。”


    和奈奈子再一次道別,藤咲撫子走進了四年組的辦公室,??將材料交?老師、又說了幾句話,再?來的時候,蹲在一年組辦公室門口的奈奈子已??不在了。


    【……奈奈子。】


    ?迴憶了一下這個名字,若有所思地說道:“總覺??‘奈奈子’這個名字好像有些耳熟呢,??有印象嗎,手鞠?”


    沒有人迴答?的話。


    藤咲撫子微微一愣,再次開口唿喚道:“手鞠?”


    長長的?室裏空空蕩蕩,上樓梯時?在和?說話的守護甜心,在?上到這一層拐進走廊不再開口對話後,不知何時就突然不見了。


    “……手鞠!”


    不顧這一層是?職工辦公室,?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聲。


    “我在這……”


    一道細弱的女聲從樓梯口傳來,身著和服的“小人偶”晃晃悠悠地朝?飛了過來,停在了?的麵前,以袖掩麵,悠悠地歎了一口氣。


    和撫子一起上樓時,?跟在撫子的身後,?沒飛?樓梯口就突然不能動彈、直接從樓道的夾縫間摔到了一樓,半天才狼狽地飛迴來。


    好不容易快飛迴這一層了,樓梯口又傳來了有人談話的聲音和?下樓的腳步聲,然後?就又摔迴了一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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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次飛迴來的半途中,又迎麵撞上下樓的少年和小女孩,掉在了地上,差點被踩到。


    曆??千辛萬苦,終?飛迴了這一層,手鞠隻覺??自己心力交瘁,深深明白了兩個月前大地失蹤的那一天,他到底是??曆了些??麽痛苦。


    “大地說的那個女孩子……真是可怕啊。”


    ?真心實意地感慨道。


    也不知道是?接連幾次掉下樓更可怕一點,?是大地突然就摔進了臭烘烘的鵝舍裏不能動彈、又被塞進??包擠了一晚上更可怕一點。


    雖然誤打誤撞找到了大地口中的“奈奈子”,但藤咲撫子卻心情複雜,不知道該不該??送?皇室花園茶會的邀請函了。


    “那個孩子的蛋……”


    “以後大概會很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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