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邀雨和拓跋燾並肩,就像在禦花園中散步。兩人全都無視了身後劍拔弩張的戰場,不疾不徐地走到了一旁無人的坡地上。


    拓跋燾身長高過邀雨半個頭,垂眼便正看到檀邀雨的眉梢眼角,他強忍著心跳道:“你的樣子變了許多,卻又似與朕腦海裏的人沒有絲毫分別。”


    檀邀雨微微揚起側臉, 就像真的是在與久別重逢的朋友交談般隨口道:“你當清楚,我與南宋並不交好。”


    拓跋燾微微垂下眼眸,他雖不指望邀雨能迴應他的思念,也沒奢望過兩人再見麵會是什麽你儂我儂的場景,可此時她不願多談的樣子,也實在有些讓拓跋燾寒心。


    他的口氣冷了半分道:“然而你與大魏也不交好。”


    檀邀雨嗤笑,“所以你就帶兵來攻?”


    拓跋燾別過臉, “不這樣,朕怕是此生都再難見你一麵。”


    “你贏不了。”檀邀雨聲音堅定道。


    “不試試如何知道。”拓跋燾亦堅定道。他動用了北魏的精銳之師,怎麽可能隻聽檀邀雨一句話就放棄。


    “兩敗俱傷,有何意義?”檀邀雨反問。


    “你投降,就不用兩敗俱傷。”拓跋燾毫不退讓。


    “也好。”檀邀雨道。


    拓跋燾愣了,以為自己聽錯了,疑惑地問:“你說什麽?”


    檀邀雨扭過身,正麵對著拓跋燾,目光直視著他,“不過不是投降。”


    拓跋燾正要追問那是什麽,檀邀雨淺淺一笑,“你撤兵,我隨你走。我會在北魏為我母親守孝三年。三年後,我會嫁入你宮中, 屆時仇池將作為我的嫁妝,一同歸入北魏。”


    拓跋燾懵了, 是真真切切的懵了。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伸手就打了自己一下。


    檀邀雨又笑, “需要我幫忙嗎?我打得更疼。”


    “你說真的?”拓跋燾即便是感覺到了疼, 也依舊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檀邀雨肯定道:“不用兩敗俱傷。”


    “可、可是,可是……”拓跋燾有點語無倫次。他設想過不下一百種手段,想逼檀邀雨就範,想引誘她投降,可他從沒想過,檀邀雨會自己答應。


    “你不願意?”檀邀雨歪頭,同時伸出一隻手,“若不願意,就隻能開戰了。”


    “當然願意!”拓跋燾急得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檀邀雨的雙眸冷了下去,“行者樓和我爹,為了劉宋的儲君,拋下我和仇池在這裏孤軍奮戰。我憑什麽要替他們守江山?”


    “即便如此……”拓跋燾雖然已經快被興奮衝昏了頭,卻依舊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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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同意,那就打吧。反正我也不會輸。”檀邀雨說著就要走。


    拓跋燾一把拉住檀邀雨的胳膊,拉住的瞬間他自己又愣住了。


    多少次,他想拽住眼前這個女人。可每次都被她輕而易舉地躲過,連個袖口都不會被他碰到。


    她就像是那虛無縹緲的仙樂, 明明聽都聽見了,卻不知道那聲音要如何留住。


    “朕答應你。”


    這一次, 哪怕是錯的, 他也不想再讓到手的人走掉了。


    檀邀雨笑了,雖然那笑容在她變得蒼白的臉上顯得未達眼底,可拓跋燾不在乎,他想讓她對著他一直笑。哪怕是騙他的,隻要她對自己笑,拓跋燾就感覺自己的心都填滿了。


    自從竇太後薨逝,拓跋燾就覺得自己胸口像是被開了個洞,且每日那洞都在變大。此時此刻,那洞就像是突然被水填滿了,雖然依舊晃晃蕩蕩地不那麽實在,可好歹是滿的。


    “你準備拔營吧。”檀邀雨說著就往迴走,“我迴去交代幾句,便同你一起迴北魏。”


    拓跋燾卻不鬆手,他生怕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覺,一鬆手自己又醒了。


    檀邀雨輕歎一聲,從脖子上解下一塊玉佩,放到拓跋燾手上,“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如此你可安心了?”


    拓跋燾從沒想過,檀邀雨會這麽輕聲細語地哄著他說話,接玉佩時一晃神就鬆開了手指。


    等他反應過來,檀邀雨已經像朵雲一樣飄遠了。


    拓跋燾魂不守舍地迴到魏營。全軍見陛下平安無事,都鬆了口氣。宗愛湊上來,試探地問道:“陛下可有旨意?”


    “容朕想想。”拓跋燾還沒完全迴過神,感覺話都不是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了。


    宗愛有點著急,看拓跋燾這樣子,顯然是又被檀邀雨灌了什麽迷魂湯,就想引著拓跋燾多說兩句,“陛下一路奔波肯定是累了,可需要準備膳食?”


    拓跋燾卻像是沒聽見宗愛的問話,自顧自往營帳裏走。


    宗愛慌了,不過幾句話的功夫,陛下就彷佛變了個人。他咬牙切齒地瞪向剛躍上城頭的檀邀雨,“這個妖女!究竟使了什麽法術!?怎麽她說什麽都能動搖陛下呢!”


    而檀邀雨才剛落到武都城頭,人就癱在了子墨身上。


    檀邀雨看向子墨,“花木蘭人呢?”


    子墨心疼地看著邀雨,想說讓她顧著自己就好,話到了嘴邊還是改了口,“已經帶迴來了。祝融再給她療傷。”


    “帶我去……”邀雨隻覺得渾身沒有一處能用得出力氣。


    這次子墨沒反對,邀雨這樣子,也得靠祝融才能調理。


    進到邀雨的房內,見祝融已經替花木蘭包紮好了。礙於男女之別,其他人都在屋外等著,檀邀雨徑直走了進去,還反手將門關上了。


    秦忠誌有些忐忑。女郎明明已經恢複了,黑紋也不見了,為何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呢。女郎到底同拓跋燾說了什麽?


    檀邀雨一進門,祝融就上前托起她,將她輕輕抱到花木蘭身邊放下。


    檀邀雨看了花木蘭全無血色的臉,問祝融道:“她能活嗎?”


    祝融支吾了一下,答道:“八成。”


    檀邀雨扭迴頭,衝祝融欣慰地笑了:“你真是越來越厲害了。換成其他軍醫,怕是她早就不成了。”


    祝融卻低下頭,並沒因為被邀雨誇獎開心。


    檀邀雨知道,祝融是覺得他沒能治好自己。邀雨伸出手,“生死有命。我信你,來替我看看,我還有多久。”


    祝融有些猶豫,不過最後還是用粗大的手探上邀雨的脈。足足一炷香的時間,祝融才收迴手。


    “說吧。”檀邀雨輕聲道:“多一天都是賺的。”


    祝融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比了個三。


    “三天?”


    “三月?”


    “三年?”


    祝融點頭。


    檀邀雨見了,突然就釋然了一般笑道:“果然是天意……如此也好,時間足夠了。祝融,我知道你想跟著南塵行者學醫,可我如今需要你的幫助。你願意陪我去北魏嗎?”


    祝融顯然不明白檀邀雨為什麽要去北魏,可他隻是疑惑了一下,隨即便重重地點頭,“嗯!”


    “真好……”檀邀雨道:“去叫秦忠誌他們進來吧,總要把該交代的,都交代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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