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信停了下來,杵裏在雨水裏,喊了一句:「虞爾?」


    角落裏無人迴應。


    他試著換了個說法:「小貓兒?」


    廢品堆裏的傢夥動了,探出個頭,潦草的頭發濕漉漉地貼著臉,一雙大眼睛警惕地看過來。


    「過來,小貓兒。」


    直到詹信又一次喊出那個名字,他才終於放下了防備,光著腳,小心翼翼地踩過那些零零散散的廢品雜物,走到因積水而泛著漣漪的巷道上。


    小孩垂著雙手,呆滯地看著詹信。


    街邊路燈忽地亮起來,將積水映出一環光輝,圈著這小身影慢慢靠近大雨裏的另一個人。


    他果然是虞爾,隻是比離別時高了點,更瘦了些,身上又成了破破爛爛的髒衣服,裸露的皮膚上盡是淤青和結痂。


    明明兩人臉上都是雨,詹信卻知道他的淚水一定盈滿了眼眶。


    詹信默默張開了臂膀,而那孩子再克製不住,奔過來撲進了詹信的懷抱。


    矮小而單薄的身體在他的懷裏顫抖著,於虞爾而言,這是幾個月顛沛流離以來,所尋到的唯一安穩地。


    他終於哭號出來:


    「信叔,我媽媽不要我了,她又丟下我了——」


    第25章 缺啥當啥


    從醫院迴來,已經是後半夜了。


    雨早就停息,隻留下街麵上淺淺一層的隨車流波動的積水,鏡麵一般倒映著燈影暮色。


    綠皮計程車停靠在小區門口,詹信剛一開車門,冷風便唿啦啦湧進來。


    隨後,他轉身招唿還在車裏坐著的虞爾:「小貓,該下車了。」


    那孩子在醫院檢查的時候就沒說什麽話,這會兒也隻是淡淡地抬起眼看他,沒吭聲,站起來穿過座椅,自己下了車。


    他腳底下穿著雙黃色的小鴨子拖鞋,是詹信見他沒穿鞋,臨時在街上買的。


    當時買的時候沒多想,看那家難得開著的店裏沒幾款兒童鞋,他就馬馬虎虎隨便挑了一雙。


    買完拿給這孩子一上腳,才發現這雙鞋太鬧騰了,剛踩上就發出五顏六色的炫光,還會跟著腳步吧唧吧唧地響。


    不過虞爾好像還挺喜歡,走道兒的時候老低著頭盯鞋看,眼睛都不帶眨的。


    眼下在這漆黑的小區裏,這孩子成了個幻彩小路燈,走到哪兒閃到哪兒。再加上他不說話,這一反差之下,詹信越看越覺得可愛又好笑。


    但詹信也就是心裏想想,默默地笑。


    他身上纏了一堆橫七豎八的紗布繃帶,左臂被割傷的地方縫了針,再要是笑狠了,腹部的那塊舊傷會抽著疼。


    好在大半夜的也沒路人,要不然小屁孩兒得害羞地躲在他身後,而自己這幅樣子還比他更吸睛。


    這麽一想,詹信忽然發現,虞爾一直走在他前麵。


    「你還記得迴去的路?」詹信問他。


    虞爾輕輕慢了腳步,炫彩小黃鴨照亮他腳下一小圈地,虞爾兀自點點頭,也不看詹信,繼續吧唧吧唧地走。


    詹信看著他,微微皺了眉,沒再多說。


    這孩子跟以前比,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迴到家,詹越正靠在黑皮沙發上睡著,聽到他們迴來的動靜就醒了。


    他懵懵呆呆地抬起頭看過來,一見詹信那副被繃帶五花大綁的慘樣,人都精神了,趕緊過來說:「哥,你怎麽成這樣了!」


    「跟人幹了一架,都是皮外傷,沒事兒。」


    詹信低頭換著鞋,再抬頭時,詹越正目瞪口呆地盯著他身後,說:「虞爾?」


    虞爾被這麽一看,他也不好意思了,磨磨嘴皮子,小聲說:「小越哥。」


    見他終於說了點話,詹信放下心來,從鞋架上抽出一對藍色的拖鞋,擺在虞爾麵前:「換這雙。」


    一旁的詹越還在問:「哥,虞爾怎麽來了,他來看我們嗎?還有還有,你跟那幫找茬的人打起來了是不是,他們被抓了嗎?」


    詹信懶得聽,對他使了使眼神,說他:「大晚上的不睡覺,在這兒問問問,一邊兒去。」


    「哥……我這不是關心你跟小虞爾嗎?」詹越喪著臉說。


    詹信從不慣著他,進屋裏走到電視機櫃子底下,翻出醫療箱,道:「你最好的關心,就是少囉嗦,少折騰,給你哥省點心。」


    正說著,詹信總覺得餘光裏少了點什麽,轉頭一看,虞爾還杵在門口,對他說:「小貓兒,過來沙發上坐著,小魚也在沙發上。」


    虞爾聞言,探出頭看了看客廳那張沙發,黑色的皮麵上果真還有一團毛茸茸的貓。


    他這才換了鞋,穿上信叔遞給他的那雙。他記得 ,這雙藍色拖鞋是第一次來信叔家裏時詹信給他買的。


    虞爾走到沙發邊蹲著,三個月過去,小魚從細短的一截,變成又圓又胖的一團。


    「小魚。」


    虞爾輕聲唿喚它的名字,小心地摸了摸小魚的頭頂,它的毛發軟乎乎的,湊近聞,是溫暖的陽光味道。


    小魚嗅到了他的氣味,醒過來抬屁股支爪子伸了個懶腰,隨後喵喵叫著蹭蹭他的手心,可黏人了。


    「你也記得我。」虞爾說。


    小魚抬起頭,舔舔虞爾低下來的臉,喵了一大聲。


    剛想抱會兒小魚,他耳邊就傳來了詹越的驚唿:「哥,你這兒怎麽腫了!」


    虞爾走過去,發現詹信正掀開腹部上的繃帶,再湊近一看,繃帶之下是一道狹長的刀疤,它幾乎橫跨了詹信的半個腰身,中間已經癒合的傷痕泛著紅,虞爾光是看看就覺得又痛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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