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別哭, 說清楚點兒。”


    李景春看著哭哭啼啼的春禾, 柔聲說了一句, 春禾瞥了一眼室門方向, 因為皇帝跟著來了, 滿院子的人都跟著獻殷勤,一時也不差她一個。


    她用帕子抹了淚說:“今兒去院子裏正看到惠嬪和小公主在,主子過去行禮,說了兩句話, 還沒來得及走,和昭媛就來了, 過來跟惠嬪行禮之後, 小公主在一旁拿香果砸和昭媛, 和昭媛說了兩句不好聽的, 惠嬪說要罰和昭媛, 和昭媛扭頭就走, 下台階的時候被小公主伸腿絆了一下,摔倒的時候拽著小公主就下去了,兩人一起掉入了旁邊的荷花池裏, 當時主子所在還遠些, 說讓救人, 可沒人會水, 有幾個勉強進去也不行,惠嬪急得直哭,眼看著小公主已經好一會兒沒浮起來了, 主子就直接跳下去了… …”


    春禾說話沒多少重點,她很認真地按照時間順序一點點說,聽到最後李景春也聽明白了,談不上什麽陷害,頂多是熊孩子自食惡果,唯一聖母一些的就是自家這位梅容華,哦不,已經是梅芳儀了。


    “我之前見主子要上前還拉了一把,結果主子說她會遊水,我攔不住她,我,我… …”


    春禾直哭。


    李景春突然問:“春柳呢?”


    “啊?”春禾被問得打嗝,臉上頓時紅了一片,捂了嘴,說:“她已經跳到池子裏去了,後來還是她跟著旁人把和昭媛救上來的。”


    “小公主得救了嗎?”


    “嗯。”春禾猛點頭,說,“主子把人救上來了,惠嬪當時就帶著小公主走了,結果主子力竭,自己差點兒出不來,若不是遇到皇上,恐怕… …”


    李景春聽到這裏,嘴角忍不住一抽,所以,皇帝這位重色輕女的,沒去看女兒,直接過來這裏了?


    剛才看到,好像還讓一個禦醫過來了,所以,應該慶幸他沒有把所有的禦醫都叫過來,害得女兒不得醫治?


    說了幾句話,春禾見到室內有人出來,忙說了一聲“我去幫忙”就跑開了。


    整個院子裏,好像炸了鍋一樣,安靜之中腳步匆匆,一個個來來迴迴,像是生怕來不及救火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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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水而已,這般動靜,還是誇張了些。


    看到出來的禦醫神色,李景春總覺得自己在他臉上看到了無奈,事實上也的確是,他後來去過那個池子看了,荷花池說起來好像很險惡,若是被池中淤泥陷了,也不知道要有多深。


    然而,實際上,能夠在半山腰的位置開池子養荷花本身就不是易事,池子底部其實是抹平之後再填淤泥,再放花種,本身的深度,踩到底也不超過一米八,這種高度,再加上些浮力作用,便是身高一米七之下的女子落入其中,恐怕也不會有生命之憂。


    到底是人,難道落個水就活不了了?便是宮中貴人多嬌貴,但夏日裏受個冷水而已,怎麽也不至於要命吧。


    一碗熱薑湯足夠應付了。


    風寒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得的病,不然這死亡率也太高了點兒。


    很少有人能夠如此看待這個問題,皇帝大約也不能,他對梅芳儀還是有情的,具體體現為昏迷一天之後的梅芳儀蘇醒之後就被封了淑儀,看上去一字之差的封號,其實已經是正四品了。


    這般跳躍晉升,讓很多人都知道了梅淑儀得了皇帝的寵愛這件事並非傳聞。


    經此一事,惠嬪被批評了“不會教養”,還沒有封號的小公主被送到了還未生養的和昭媛那裏撫養,若是養得好了,就此改了玉牒也是有可能的。


    “恭喜主子。”


    春柳也病了一場,不過宮人命賤,不過是喝了點兒藥渣泡出來的湯水,竟是比主子好得還要快,早早就迴到梅淑儀身邊兒伺候了。


    梅淑儀病好了有兩天了,卻也沒再出門,閑時隻在院子裏逛逛,這碧柳軒內的景色也是不錯,花園子弄得別有趣味,她如今最愛坐在外頭敲棋子,左手和右手對弈,皇帝過來了,偶爾也會跟她下一會兒。


    冷眼瞧著,兩人的感情似乎越來越好了,融洽默契的氛圍像是外人插不進去似的。


    是了,能夠把女兒放到一邊兒,第一個來看梅淑儀,這份兒心,若不是寵愛,還能是什麽?


    李景春最初是這樣想的,後來才知道他可能太習慣男女平等了,因此料錯了一件事,皇帝對女兒並不重視,從已經八歲的小公主至今沒有大名上就能知道,他對這個女兒是怎樣可有可無的態度。


    與之相反的則是小皇子五歲上就要啟蒙,七歲之前必須搬出後宮居住,更有專門的夫子授課。


    連同名字,都是欽天監查了小皇子出生時候的星圖天鑒,這才找出合適的字供皇帝挑選,比起公主出嫁時候才有的可能一輩子沒人叫一聲的名字,這份重視就已經不同了。


    皇帝在羅山行宮住了快兩個月,天氣漸熱的時候都不想迴去,奈何宮裏頭傳出消息,說是太後不好了,他這才帶著一大幫人迅速往迴趕。


    太後其實沒什麽大事兒,老人病總是有些,年齡大了愈發嬌貴自己,多走兩步都會心慌氣短,一時閉了氣,便急著找皇帝迴來,隻說死前要看到兒子在身邊兒。


    結果皇帝迴來了,太後的精神也好了,哪裏還舍得死。


    皇帝無奈至極地跟梅淑儀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周圍的一幹宮人隻當自己是個聾子,憋住了不敢笑。


    實在憋不住的就跟丁善似的,捂著嘴一副心虛模樣,李景春也想笑,老小孩兒,老小孩兒,鬧得這一出,短時間內,恐怕皇帝也不好再往羅山行宮走了。


    “上次實在就應該帶上太後去,偏她不肯動。”皇帝滿心的無奈,他是個孝子,出去的時候是想要帶著太後的,奈何太後說自己腿腳不好,不想動,十分堅決地說不去。


    之後又鬧病非要把人叫迴來,看似充足的理由其實經不起一點推敲,皇帝哪裏還能不知道自家母後的心思,分明是自己不能玩兒,想著別人玩兒不痛快了。


    這也是積年的舊事了,當年的蘭修容受了先帝何等寵愛,滿宮裏頭,幾乎都要成了木頭人,隻那一個鮮活。


    旁的人也都照著先帝喜歡的樣子改,隻有太後,反而還要更端莊幾分,雖然最後因為這個被當時的太後看重,成為了補位上來的皇後,但到底失了先帝的喜歡。


    太後嘴上說著不稀罕,心裏頭到底還是介意的。


    皇帝想到當年舊事,頗有一番感慨,再看景蘭軒,再看梅淑儀,心裏的想法愈發複雜。


    之後的幾天裏,皇帝斷斷續續去了其他人的宮殿,足有一兩個月未來景蘭軒。


    景蘭軒的宮人都有些坐不住,這算是怎麽迴事兒?怎麽突然就冷落了?


    “主子,咱們要不要也做碗湯水送過去?”一向沉穩的春柳也有些坐不住。


    在羅山行宮的時候,皇帝幾乎天天跟主子在一起,迴來後也是,怎麽突然就… …


    梅淑儀動了一下手腕,毛筆在紙麵上拉出一條纖細的藤蔓來,三兩下,便在上麵添加了一顆顆葡萄,“不用。”


    昨兒個,宜貴人就是用這樣的方法惹了皇帝招幸,今早迴來的時候眼風都沒忘景蘭軒掃一眼,全忘了之前過來取香果時候說的千恩萬謝,一副好姐妹的樣子。


    如今的長春宮中隻有兩個淑儀,鄭淑儀不必提,旁的事情,梅淑儀還是可以自己做主的,連宜貴人都能指使廚房的事情,她未必做不到,不能做,但,何必呢?


    梅淑儀雲淡風輕地畫好了一顆顆飽滿的葡萄,黑墨如紫,僅從外形上就能看得出成熟的香甜來。


    隨著皇帝長時間不來,景蘭軒中的各種分例也有些以次充好,數量還是同樣的數量,質量上就大有不如了。


    “這尚衣監的衣裳還是不錯的。”抬手放筆的時候斂了一下袖子,梅淑儀這樣讚了一句,好似沒什麽意思。


    春柳見她這樣沉穩,一方麵放心,一方麵也有些急,試探著說了一句:“還要多虧李景春在尚衣監有個熟悉的人,否則怕是也要被克扣了。”


    “哦?”經春柳提醒,梅淑儀才想到之前鞋子的事情,笑了一下,說,“這倒是要賞的,便是人情,也不能白用。”


    不知道什麽緣故,李景春被叫過去賞了一個荷包,心裏頭還有點兒懵,這算是什麽套路?


    難得地,他私下問了問給荷包的春柳,說:“主子這是什麽意思,我怎麽有點兒不明白?”


    “自己想去。”春柳沒好意思說自己也不知道,這般說了一句就走了。


    李景春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人心最是難測,就像是皇帝突然不寵愛梅淑儀一樣,誰能說得清楚到底是什麽原因?


    屋內,梅淑儀卷起了自己的畫作,她能夠看到那一筆筆之下的怨氣,輕輕歎:“成敗,皆景蘭啊!”


    早就想到,景蘭,到底大了些,太招眼。


    作者有話要說:  躺平,任養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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