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簷下冰棱刺棱棱的,看著像是要吃人的獠牙,一院子的雪還來不及清掃,就被來來往往的人踩出了一個個烏黑的腳印,有些地方,因為熱水灑過,還有了融化的痕跡,露出了下麵褐色的泥土。


    “快點兒,快點兒,真是不中用!”


    管事的中年男人皺著眉頭,站在一旁高聲吩咐著,下頭的人來來往往地跑腿。


    融化的雪因為低溫化作了冰,有個下人端著一盆子熱水從這邊兒過,聽到管事催促,一著急,腳下一滑,整整一盆熱水就這麽潑了出來,周圍的人四散躲避,還有不及時被潑到了驚唿的,院子裏一下子更亂了。


    管事的眉頭緊皺著,趕在大過年的生孩子也是讓人心煩,尤其這位爺還是個不受重視的。


    房間中,暗啞的聲音漸漸低微,伴隨著一院子亂糟糟的人仰馬翻,屬於嬰兒那張揚肆意的啼哭聲終於傳了出來。


    “哇,哇… …”


    “哎呀,是個很漂亮的小公子呐!”


    負責生產的產公這般說著,手腳麻利地用緞子麵兒的繈褓把孩子包裹好,富貴人家的男孩兒也是極尊貴,看這孩子剛出生就這樣白嫩嫩的,長大了必然美極,說不定就成了哪家權貴的夫郎,可是不容輕慢。


    管事的進來看了一眼,確定是父子均安,便往前頭複命去了,不管怎麽說,大過年的,生了個孩子也是個喜事,何況那小公子的確是生得極好。


    也正是因為大過年的,府中的老太君聽到下人稟告說三房那位生了一個兒子極為漂亮,也親自問過了一句。


    有了這一句,本來不受重視的三房突然待遇好了很多,不少人都說是這位小公子天生帶福氣,惠及了三房夫郎。


    被謠傳生來帶著福氣的小公子此刻正吐著泡泡,一點點迴想自己到底是怎麽淪落到如今這種嬰兒身的地步。


    窒息而死,真的不是個好死法,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發現無法獲救之後,他果斷用精神力包裹住玉鐲,硬生生把它帶到了這個世界。


    同樣的事情,他對直播係統也做過,不一樣的是,那時候直播係統好像是藏在他的身體中,帶過來還比較容易,玉鐲就不一樣了,到底是個實物,並不是那麽好帶的。


    他完全沒有章法,隻能憑借自己的推斷,把精神力如同蠶絲一樣層層繞上玉鐲,弄成一個“蠶繭”,這才安心閉了眼,結果… …


    身為一個嬰兒身,再怎麽靈異也不可能帶著一個玉鐲出生,於是那個玉鐲,不知道怎麽弄的,被弄到他的身體裏去了,大約是藏在識海吧,那個精神力蘊育的地方。


    玉鐲中的東西還曆曆在目,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裏麵的東西都被他清空了,剩下的隻有那幾顆紅色的珠子,因為不知道有什麽作用,暫時存放在了玉鐲之中,其他的,他都還沒來得及補充,事實上,因為不確定這個東西到底能不能跟著自己穿越,他並沒有認真填充空間。


    跟那個明確綁定的天使之心不一樣,這玉鐲,本來就是從別人那裏來的,又不曾確定使用方法是否完全,他多少還是有那麽幾分不太放心。


    這樣想著想著,小嬰兒又吐出一個泡泡,也許他這次成為嬰兒,也有非要攜帶這個玉鐲的原因嗎?


    劇情再一次出現,小嬰兒顧不得那麽多,閉上眼哼唧兩聲就開始查看劇情,一會兒又睜開眼吐了一個泡泡,哎呀,來得太早了!


    而且,怎麽是女尊?


    “小公子長得可真好,從沒見過這麽白嫩嫩的孩子呐。”


    “是啊,哪家出生的孩子是這樣白嫩的,以後長大了必然也是個極漂亮的… …”


    “也不知道以後哪家的女郎能夠把他娶迴家去,看著真是可愛呐!”


    百日宴上,難得出來亮相一迴的謝謙被奶公抱著,讓一眾夫郎參觀了一下就被帶迴了房間,其他的事情,就跟他無關了。


    明明是個男兒身,卻要如同古代的女子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以後三從四德過一輩子,這,就是女尊世界的現狀,如果不好理解,把男女換過來看,也是一樣的。


    以女為尊啊!


    這樣的世界裏,身為男兒身,天然便要弱了一截,何況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造物主是怎麽想的,生孩子這種事情也是男人來的了,於是,體質上的差距便愈發明顯,就像男尊世界的男女差別一樣。


    謝謙看過劇情,知道原主也沒逃脫這個差別,雖然他努力奮爭,想要跳出這一方院子去,但最終也不過是到了一個更大的院子蹦躂,最後的結果還帶累了不少人,自然,他作為犯官家屬也沒得著什麽好。


    在古代生活過,知道這裏的普遍價值觀念,即便這個世界是男女反著來了,但其他的,似乎都相差不多,謝謙的適應能力還是很好的,尤其他發現隨著精神力的恢複,那個隻能夠模糊感覺到的玉鐲又可以用了。


    這真是個好消息,然而,並沒有太大的用處。


    謝謙的身份是定北侯三女的嫡子,古時不流行分家,定北侯共有七女,各自娶夫郎之後又有繁衍人口,孫子輩的,不算庶出,就有十幾口人,這其中三房最少。


    究其原因就是三房那位不喜正室夫郎,又不愛納小,隻喜歡在外頭那種花街柳巷眠花宿柳,樂不思蜀的,能夠有一個嫡子,簡直都是天幸。


    這種事情本應該怪不到三房夫郎頭上,但正如古時有錯事皆是做妻子的不賢惠一樣,侯府之中都把錯處歸結到三房夫郎頭上,認為是他看不住自己的妻主,嘲諷他沒本事等等。


    這種社會環境下的男兒心態真的不會多麽舒朗,三房夫郎哪裏受得了這些,咬著牙憋著一口氣教導兒子,隻望兒子更爭氣,又暗恨兒子為什麽不是女兒身。


    原主從小就被這般養著,日久竟是歪了性情,看不起天下女子,覺得自己最是厲害,偏偏又是個誌大才疏,毫無懼怕的人,最終惹下大禍來,不僅害了他的妻主一家,甚至還害了定北侯一家。


    好長時間不曾到古代了,即便某些規則都還算熟悉,但謝謙迴想起來還是覺出了一種無形中的壓力,當然,最大的壓力還是婚嫁一事,他倒是第一迴開始想如果自己是個女孩兒就好了。


    作為三房嫡子,謝謙還是很受看重的,尤其他長得好,從出生就好看,一直好看到了長大成人,自他被奶公抱著去見過老太君之後,這位府中最大的boss就看出了他的價值。


    看過劇情,謝謙自然知道老太君是個什麽打算,但他想得太早了,就算古時嫁娶早,怎麽也要十五六年的光景,這麽長時間,他可是等不到了。


    老太君一去,七個女兒哪裏都不是省油的燈,即便三房謝謙的母親是個長日見不到人影的,那時候也是爭得頭破血流,分走了不少錢財讓她去養那些清倌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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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係惡化成這般,又有哪個還會想得更長遠,即便原主的相貌最好,到了還是沒能入宮,而是被說給了某貴君的妹妹做了繼室。


    這樁公案中夾雜著不少的利益牽扯,謝謙隻簡單看了看就不再理會,他來了,還來得這般早,必然是要有所不同的,在上一個無限世界已經證明了,蝴蝶效應真的是能夠影響劇情的,這時候看太多,先入為主,反而容易誤導自己的判斷,倒不如不看,還能好好規劃一下自己的人生。


    謝謙可從來沒想過按照劇情找一個良人,不是純正的土著,還真的很難接受這種世界觀都要顛倒的巨變,他準備著趁著老太君還在,多從他那裏討些不乍眼的好東西,偷偷藏入空間之中,等到某日混亂直接離開。


    雖然這樣逃家的想法有點兒對不起父親,但這已經是謝謙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身在大宅院之中,謝謙才真正能夠換位思考一下,古時的女子過的都是怎樣的生活,這還是權貴人家,若是那種普通人家,恐怕更是不如,生活的艱辛會讓她們更渴望找到一個新的依靠,尤其在父母都不頂用的時候。


    換到這裏,男子們大約也都是同樣的想法,謝謙曾聽到侍兒們對於當小的看法,誰都知道那樣的存在必然不會得正室喜歡,但他們都以為隻要有了妻主的寵愛就夠了,一個個少年郎,滿麵羞澀地幻想未來妻主如何如何,那幅畫麵,謝謙恐怕永遠都不會忘。


    曾經要依附於自己的女子要被自己所依附,甚至還要承受對方花心所帶來的各種附加產品,不,這絕對不是他能夠忍受的生活。


    然而,想要跳出又談何容易,這世道,對男子格外苛刻,女尊男卑,從兩者位置互換的那一刻起,矛盾便避無可避。


    若不知道也罷了,知道了便是再也無法忍了。謝謙對著鏡子歎息,甲之蜜糖,乙之□□,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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