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大哥連連點頭胸脯拍得山響,正色道:「這個我省得,迴去後我也不會亂說的,連家裏人我都會細細囑咐,鐵定不會給你拖後腿。但是你也一定要好生幹,我們賀家如今就全部指望你出息了!」


    賀宗倫抹了一下臉,在燈光的背陰處,竟然顯得有些灰暗,聲音低低地道:「大哥,我做夢都夢見我犯了不可挽迴的大錯誤,辦公桌子上就擺著讓我立刻複原的命令。連收拾東西都來不及,就被士兵們押著返迴原籍。每迴醒過來的時候我都驚出一身冷汗……」


    賀大哥立刻想起老家戲台子上唱的那些古裝戲,有多少大官在皇帝老爺麵前一句話不合就被押赴刑場,家人也被流放邊關。雖然現在是新社會不講求連坐,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在部隊裏當大幹部的兄弟要是倒了黴,自己在老家的日子隻怕不好過了。


    看著大哥在自己半真半假的言語恐嚇下,老老實實地蜷在棉被裏開始睡覺了,賀宗倫終於放下了一半的心,其實剛才說的那些話也不全然都是糊諂的。提拔自己至副團級的升遷調令來得如此突然讓人措手不及,惹得很多人在背後悄悄地議論了。幸虧自己平日裏低調務實,這兩年的議論才漸漸少了下來。


    雖然陳照師長也在安慰他,說這是他二十年紮根於基層的資曆應該得到的獎勵,無需畏懼一些小人的流言。但是賀宗倫一貫是行事謹慎的人,心底的最深處還是覺得有些不踏實。


    他不知道這裏麵有多少是陳照師長看在他找到周裏的份上,才給予的變相獎賞,他隻有更加努力更加踏實地工作才對得起這份青眼有加。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才對嫡親的大哥說了重話,就是怕他們沾沾自喜不知輕重壞了事。


    二十多年分隔兩地,每迴探親時都是來去匆匆,記憶裏和藹可親的老娘和勤懇樸實的大哥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遠去了。


    第128章 無語


    第二天一早起來賀宗倫就到機關裏請了假, 想專門陪幾個家人到處走走。但是天寒地凍的建南也沒什麽看頭, 賀老太太受不了這個罪就推辭一番說身上痛, 躺在熱炕頭上連炕都不下整日要東要西,支使得李明秀團團轉。


    冬天因為怕受寒,每個房間裏都加上了雙層的厚玻璃, 室內的空氣本來就不怎麽流通,賀老太太晚上睡覺前又喜歡抽幾口旱菸,久而久之整個屋子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辛辣臭味。所以當賀秋秋帶著弟弟賀韜韜迴到家時,一推開門就是滿屋子的烏煙瘴氣。


    賀老太太對賀韜韜還是很喜歡的, 伸手在枕頭底下掏了半天, 小心地摸出幾個核桃塞進這個小孫子的手裏, 非要他當場剝開來吃。說實在的, 這些年兩個孩子什麽市麵沒見過, 根本就不稀奇幾個山裏核桃。但是老人的這份這份重男輕女也太過明顯, 一邊的賀秋秋見了卻隻是笑盈盈地看著沒有說話。


    坐在一邊幫著賀老太太裝煙捶腿一臉孝順狀的賀淑芳又羨又妒地看著堂妹, 漸漸地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


    都是同一個老祖宗繁衍下來的後輩,賀秋秋兩姐弟的模樣竟然跟大多數賀家人都不相同。特別是賀秋秋今年不過才十六吧, 竟然長得比三嬸都高,冒一看跟三叔差不了多少。那模樣也生的好,小臉龐白淨如瓷一雙杏仁大眼顧盼有神,一把頭發又濃又密隨意紮了一個辮子搭在後麵,俏生生地站在那裏讓人忽視都不行。


    賀淑芳壓了幾迴都壓不下去心頭的妒火,就故意捂嘴嬌笑道:「奶奶,你看妹妹長得多好看, 盡揀著三叔和三嬸的優點長。家裏那些堂姐堂妹當中可沒有這麽出挑的人才呢,也不知道要找個什麽樣的好女婿才配得上,要我說隻怕縣大老爺家裏的兒子才配得上。不是我勸妹妹,讀那麽多的書做什麽,早點找個人才是正經!」


    賀淑芳今年已經二十出頭了,從小就在賀老太太身邊長大,知道這位最討厭長得過於出色的女子。老太太看戲看多了,總認為長得好些的女子不能安分守己,就像《水滸傳》裏專門勾搭別家男人的潘金蓮。當年三叔不經家裏同意,自己下聘娶了三嬸嬸李明秀的時候,就在背底裏悄悄念叨過,說這不是居家安分過日子的女人。


    果然,賀老太太聽了這話撩起薄薄的眼皮朝賀秋秋打量了一眼,鼻子裏低低嗤了一聲。賀淑芳嘴角就流露出淡淡的笑意,轉身從小荷包裏摸出菸草葉子,細細地裝在長杆煙鍋裏,又殷勤地拿過火柴點燃,等菸葉變得一明一暗時才遞過去。


    屋子裏有耳朵的人都聽見了賀淑芳的話,賀宗倫倒是沒有多想,隻是覺得這話說得稍過輕佻。現行法律規定女子二十周歲才能正式結婚,更何況賀秋秋還是個正兒八經的在校學生,就在她麵前說些什麽新女婿般配不般配的問題。一方麵太不尊重人了,另一方麵也透露著說話人的淺薄。


    正在剝核桃的賀韜韜看了一眼姐姐,又轉頭看了一眼賀淑芳,也故意睜著一雙大眼睛懵懂問道:「大堂姐長得也不錯呀,新姐夫肯定長得高高大大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豪傑。他叫什麽名字,這迴跟著來了嗎,怎麽不讓他過來讓我們見見?」


    半大小男孩電燈泡似的一連串的問題,讓一時沒有防備的賀淑芳感到有些尷尬。別人不知道她自己卻是心知肚明的,這迴奶奶和父親不遠千裏陪她到這裏來,就是想借著三叔的人脈給她相看一個稱心如意的女婿,沒想到卻讓這小傢夥一口給點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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