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悶響,


    一根木棍狠狠的打在了小廝的背上,但劉宏卻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好似打在了他的身上一般。


    董氏站在那裏,看向劉宏的目光,嚴厲中又帶著些許的不忍。


    “宏兒,你可知,他是在代你受過?”


    “兒……知道……”


    劉宏低著頭,聲音有些發顫。


    “既然知道,那就說說吧,先生為何讓你迴來?”


    “是因為……”劉宏偷偷瞄了一眼董氏的腳邊,弱聲道:“孩兒不知道!”


    “你……”


    董氏聞言,也是氣的當即便抬起了手掌。


    知兒莫若母,她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因為不喜讀書,故而與王潛關係不合。


    但那王潛好歹也是周邊聞名的孝子,讓劉宏跟隨他讀書,即便不能學到什麽東西,但起碼也能跟著沾一點兒名聲。


    有了好名聲,無論是對劉宏本人,還是對這侯府,都有莫大的好處。


    可是,劉宏今日居然被那王潛趕了迴來,在她看來,定是自己這兒子長期不學好,徹底惹惱了王潛。


    被先生逐出師門,這名聲要傳出去,必然會惹來宗正問責,到那時隻怕爵位不保。


    想到這些,董氏也是驚怒不已,本欲狠狠的懲戒一番,可是看到劉宏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又想到他幼年便沒了父親庇護,一時又心軟了。


    抬頭看向正在挨打的小廝,董氏揮了揮手,“行了,不用打了!”


    “阿母,您原諒孩兒了?”


    劉宏也當即抬起頭,目露驚喜的看向董氏,隻以為母親氣消了,原本耷拉的嘴角,又一次翹了起來。


    “唉……”


    看到劉宏如此模樣,董氏不禁歎了口氣,眼中露出一抹失落與苦楚。


    隨後董氏轉身,朝著後堂走去。


    聽到這聲歎息,再看看董氏離去的背影,劉宏頓時意識到了什麽,隻感胸口一緊,壓心髒都有些生疼。


    “阿母……”


    劉宏叫了一聲,隨即一臉慌張了追了上去,抓住了董氏衣擺,“阿母,兒知錯了,求阿母懲罰。”


    董氏撇過頭,不發一言的將劉宏的手掌撥開,繼續邁步朝著後堂走去。


    “您為何不理孩兒?”


    “您別嚇兒……”


    小劉宏急的不行,聲音中竟多了一絲哭腔。


    他是真的怕了。


    打也好、罵也罷,起碼能夠讓他感受到母親的態度。


    可這不理睬,卻著實比打罵,還要讓人難受。


    很快,董氏便來到了後堂屋中,雙眼直愣愣的看向了中堂香案上擺放著的一塊牌位。


    跟進來的劉宏,在看到父親的牌位之後,也是立馬跪了下去。


    董氏頭也不迴的看著那塊牌位:“你父親臨終之前,一再叮囑,讓為娘好生照看於你,並保你成人。


    可你如今長大了,卻也不受管了!”


    聽到這話,劉宏也是麵露慌色的搖了搖頭,“孩兒不敢。”


    “不敢?”董氏一臉嚴肅的看向劉宏,“天地君親師,伯淵先生教你識文斷字,便是你的師長。”


    “師長如父,你今冒犯伯淵先生,便是不孝!”


    “我大漢以孝治國,這不孝之名,一旦傳揚出去,不僅你無法立足於世,隻怕這侯府,也將遭逢大難!”


    “到那時,為娘便是死了,也無顏去見你的父親……”


    董氏一臉淒苦的看著那塊牌位,說到最後,竟掩麵抽泣了起來。


    見此情形,劉宏也是徹底慌了神。


    他雖然沒能真正明白董氏那番話的嚴重性,但他卻切實感受到了母親的悲戚與失望。


    隨即,劉宏趕忙跪爬了過去,然後扶住了董氏的衣襟。


    “阿母,兒知錯了,兒隻是不喜讀書而已,卻從未想過要冒犯先生,那……那隻是孩兒的無心之舉……求阿母原諒……”


    董氏卻是搖了搖頭,“你要為娘原諒你有何用?”


    “這……”


    劉宏愣了一下,趕忙道:“阿母放心,兒這就再去先生那裏,務必求得先生原諒!”


    董氏這才停止了抽泣,然後伸手指了指那塊牌位,“這話對你父親去說!”


    “是!”


    劉宏答應一聲,隨即一臉恭敬朝著牌位叩了下去,“父親在上,孩兒今後必定跟隨先生,好生修習學業,絕不負您和阿母的期望!”


    看到兒子如此模樣,董氏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下來,然後上前將劉宏扶了起來。


    “宏兒,為娘知你不喜讀書,也不求你將來如何出息。”


    “但你身為宗室子弟,又是當今陛下的堂侄,在言行舉止方麵,需得比常人更加用心才行!”


    “知道了阿母!”


    劉宏雖然有些似懂非懂,但卻仍舊一口答應了下來。


    董氏隨即擺了擺手,“好了,你且去吧!”


    “阿母,那孩兒此去,要不要帶著錢財厚禮?”劉宏問道。


    “不可,伯淵先生乃是讀書人,你若攜帶厚禮過去,反而會惹其不悅,你此去隻需表明誠意即可!”


    “阿母,這誠意如何表明?”


    劉宏撓了撓頭,一臉為難的看向董氏,似乎不太明白該如何去做。


    “罷了,還是為娘與你同去吧,還有,你也去換身白衣!”


    “白衣?”劉宏微微一怔,“就是先生穿的那種嗎?”


    “沒錯!”


    很快,董氏與劉宏便換了一身白衣,然後在管家以及幾名家奴的護衛下,乘著牛車,朝著王潛所在的草廬而去。


    到了草廬前,隨行的管家剛要上前叫門,卻被董氏攔住:“宏兒你去!”


    “是!”


    劉宏答應一聲,隨即上前朝著草廬躬身一禮,“伯淵先生,小子劉宏求見!”


    “嗯?”


    聽到外麵劉宏的唿聲,王潛不由皺了皺眉頭,隨即一臉無奈的放下竹簡,然後起身朝著屋外走去。


    對方好歹也是一個亭侯,又是宗室子弟,自己若真是將其拒之門外,怕就真的將對方得罪死了。


    走出草廬,看到隨行而來的董氏,王潛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不待王潛開口,董氏卻是率先欠身一禮,“妾身見過伯淵先生!”


    “夫人不必多禮!”王潛趕忙拱手還禮,而後明知故問道:“不知夫人此來,所為何事?”


    董氏神色肅穆:“妾身此來,隻為拜祭令堂!”


    聽到這話,王潛也不由愣了一下。


    他隻以為董氏此來,是為了幫劉宏說情而已。


    卻不曾想,對方居然想要拜祭亡母。


    “承蒙夫人惦念,請!”


    身為孝子,王潛自然無法拒絕對方的請求,隻得引著董氏母子,來到了母親的墳塋前。


    將墳前清理了一下之後,王潛便退到了一旁。


    “宏兒,還不給你師祖母跪下!”


    “是!”


    小劉宏答應一聲,隨即毫不猶豫的便朝著墳塋跪了下去。


    “夫人,君侯這可使不得!”


    王潛心裏一突,說著就要將劉宏扶起來。


    “師祖母,宏兒給您叩頭了!”


    但小劉宏卻也很是機靈,不等王潛碰到他,便大喊了一聲,飛速的叩了下去。


    “呃!”


    見此情形,王潛不禁嘴角一抽,心中猶如萬馬奔騰。


    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董氏居然有如此心機,真真是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


    而今,劉宏在自己母親的墳前,以徒孫之名行了禮。


    今後無論自己認與不認,這個名分怕都是甩不掉了。


    就在這時,董氏也一臉鄭重的朝著王潛欠身一禮,“先生,都是妾身教子無方,這才讓他冒犯了您。”


    “先生,弟子知錯了,從今以後,一定跟隨您的左右,用心修習,求您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劉宏也抬起頭,睜著一雙眼睛,可憐巴巴的看向王潛。


    “這……”


    看到母子二人如此作為,王潛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先生,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宏兒到底還隻是個孩子,便是有錯,也得容他改過才是,還請您切莫推脫。”董氏一臉誠摯的說道。


    聽到這話,王潛不由心中一動,隨即低頭看了看小劉宏。


    那稚嫩的臉龐,以及那雙淚眼汪汪的眼睛,都在提醒著王潛,眼前之人,隻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想想自己,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好像也才上一年級呢?


    恍惚間,王潛也不禁想起,自己小時候經常氣到老師發飆的情景。


    “自己當初那般頑劣,都能被老師教好,而今輪到自己做老師了,怎麽就不行了?”


    “萬一自己能夠將他教好呢?”


    “如果真能那樣的話。”


    “到時候不止是自己,即便是整個大漢、乃至這全天下的百姓,都將受益無窮。”


    況且,老師之所以被稱為園丁,不就是要負責對孩子進行修剪和改造的嗎?


    想到這些,王潛也瞬間心思通透了許多,隨即朝著董氏拱手一禮。


    “夫人,在下可以繼續教導君侯,但在下的學識,卻有不足之處,若是哪裏教的不對了,還請您不要見怪!”


    “先生此話言重了,您隻管隨意教導,無論怎樣,妾身都會全力支持!”


    見王潛鬆口,董氏也當即一臉欣喜的答應了下來。


    於她而言,最重要的是要保住劉宏的名聲,以免給侯府惹來禍事,至於王潛到底能教些什麽,她是真的無所謂的。


    畢竟劉宏有爵位在身,將來雖說不上大富大貴,但也是吃喝不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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