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知道,秦觀要進京應舉路過徐州時,在黃庭堅的舅舅——李公擇的引薦之下前來拜見蘇軾,這是秦觀與蘇軾的第一次相見。


    誰知,秦觀此次赴京的科考卻是铩羽而歸、名落孫山。


    麵對自己所看重之人的科場失利,蘇軾自然為秦觀鳴不平。他在寫給秦觀的書信中,安慰道,“此不足為太虛損益,但吊有司之不幸爾。”


    意思是說,這次考試的結果,不足以影響到你什麽,反而是科場的決策者應因失去你這樣的人才而不幸。


    同時,在次韻參寥子的三首七言絕句詩的詩題上,蘇軾竟然加注了“時秦君舉進士不得”這樣的字眼,可見蘇軾對於秦觀的無限憐惜之情。


    這時候,度支員外郎(六品寄祿官,不預司務)宋迪(字複古)拿來自己的畫作向蘇軾求跋。


    此前因為轉交董傳後事的安葬費,蘇軾曾交由宋迪代辦過。此人擅長畫山水,其臨摹作品中得意者有:


    平沙落雁、遠浦帆歸、山市晴嵐、江天暮雪、洞庭秋月、瀟湘夜雨、煙寺晚鍾、漁村落照,謂之八景。


    蘇軾因慕其才,常與之交往。在宋迪的一幅《瀟湘晚景圖》上,蘇軾題過三首詩,還對宋迪的小兒子漢傑的畫技也讚不絕口。


    徐州的黃樓建成後,蘇軾覺得此樓是密州的超然台所不能比擬的,所以,已經事先請大表哥文與可創作一篇《黃樓賦》,以便刻石於黃樓之上。


    過了一段時間,意猶未盡的蘇軾,專門安排石康伯(字幼安)前往京師親自拜見文同。石康伯這個人,字幼安,眉山人,石揚休(字昌言)之子。他與蘇軾是親家,因為蘇軾的長子蘇邁續娶了石康伯之女。


    石幼安曾與文與可有交往,二人親如兄弟,所以得到文與可的畫自然就多。


    蘇軾之所以做出這樣的安排,一是想當麵催一下表哥,讓他趕快將《黃樓賦》寫出來,自己將親筆書寫後,刻石並置於黃樓之上。二是讓石康伯給表哥帶去絹帛四幅,還想求作竹木、怪石於其上,想把表哥的畫作當作屏風安放在黃樓上,當作徐州永遠的奇觀。


    蘇軾認為,既然有了文同的詩賦與畫作在,那麽,後世就會倍加珍惜黃樓,有了損壞就會勤加修葺,黃樓就不會因日久而破敗了。


    可以說,蘇軾對於文同藝術地位的見解是極為獨到的,時至今日,文與可得以流傳下來的墨竹等畫作,仍被當作國寶而收藏。


    在蘇軾托石康伯帶給大表哥的信件裏,蘇軾還有一個小小的心思:那就是建議表哥在作《黃樓賦》時,一定不要過多地讚譽自己,若不這樣,自己將不好意思親筆書寫了。


    石康伯走後不久,蘇軾便收到秦觀的來信。


    信中,秦觀首先感激老師與參寥子的安慰之情,再就是故作一些看淡世情之辭,以化解自己落榜後的窘態。


    還有就是,遠在南都的弟弟子由,曾請恩師張方平為父親蘇老泉重寫墓表。如今,張老先生已經將墓表重新寫了出來。


    張方平不僅將蘇老泉新版的墓表寄給蘇軾,還特地將蘇洵的《辨奸論》一同附上,蘇軾接到信拜讀其父的遺作之後,不由得涕淚交加。


    蘇軾知道,想當初先父在創作《辨奸論》時,就連他們兄弟倆都覺得“未免太過分了”。但是,彼時的張大人一看到這篇文章,就讚不絕口,甚至覺得與自己的觀點不謀而合。後來,又經過張老先生的推介,人們才逐漸知道了原本寂寂無名的蘇老泉。


    因此,蘇軾又專門就此事寫了信,鄭重地拜謝了張方平大人。


    這段時間,蘇軾與歐陽修的次子歐陽奕(字仲純)互通書信較為頻繁。


    但以父恩被授予官職的歐陽奕,卻是英年早逝,役年三十四歲。


    歐陽仲純病逝後,蘇軾在寫給他的祭文中,沉痛地迴憶了他們相識於潁水之濱,後來居官光祿丞的歐陽仲純又到京東去看望自己的往事。


    在京東的日子裏,夜晚二人曾擁被長談,通宵達旦也沒有將要說的話說完。歐陽仲純以家父歐陽文忠公般的高尚品行,適時地教導蘇軾如何處身立世和躲避禍患。


    此時,好友章惇在湖州知州任上轉而正丁母憂。


    蘇軾閑來無事之時,就給章惇寫信,二人會就當時的時事進行一些真誠地交流。


    受元朝人編寫的《宋史》影響,人們誤以為章惇一直在迫害蘇軾蘇轍兄弟。曆史是勝利者書寫的,事實是蘇轍迫害章惇在先。


    按常理判斷,在北宋晚期黨爭中,蘇軾並不處於元佑黨人(舊黨)職級的最高端,他的最高官位是禮部尚書、端明殿學士、翰林侍讀,同時期在之他上位任宰輔的有多人。


    但蘇軾卻是遭到打擊和迫害最殘酷、最嚴厲的一位,因此僅僅用政治理念不同引發的黨爭導致被迫害解釋不通。


    其實,對於這段曆史稍加考察,就不難發現,欲置蘇軾於死地的一個關鍵人物就是章惇。


    在蘇軾被流放惠州、儋州期間,章惇都是手握執政大權、威高震主的宰相。蘇軾先生也完全清楚,章惇是他最兇惡的敵手。他甚至也清楚,以章惇的個性,要置他於死地,完全在意料之中。


    但章惇兇惡的程度和手段之毒辣,也許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正所謂“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關於蘇軾與章惇之間較為複雜的愛恨情仇,我們以後會詳加解讀。


    現在的蘇軾與章惇,還是一種好朋友加同年的關係。


    烏鎮人沈沔,邀請蘇軾為他家的天隱樓題詩。


    天隱樓,為是沈沔所建。十幾年裏,沈沔廣泛征求名家題詩,天隱樓,可以說是越隱越出名。


    “樓上新詩二百篇,三吳處士最應賢。非夷非惠真天隱,忘世忘身恐地仙。”(《題沈氏天隱樓》),蘇軾題詩前,天隱樓上的題詩已經非常多了。但蘇軾畢竟是蘇軾,滿滿地文化自信,他看了這些詩,提筆寫下了這首《題沈氏天隱樓》。


    衢州西安(今浙江衢州西安縣)人何恭(字欽聖),給蘇軾寄了一首超長的七言詩。


    在當時,因為王安石的學術極為冷僻,其三經精義更是不得人心。而何恭這位官員則是反其道而行之,挑燈夜戰,搜索枯腸作下了一首“語甚瑰偉”的長詩進獻給蘇軾,想讓蘇軾今後去推尊王安石。


    蘇軾接到長詩後,對於何恭那種語不搭調的溜須拍馬之言,雖然心存不然甚至是作嘔,但還是禮貌性地婉拒了。


    元豐二年,蘇軾已經四十四歲了。


    春節過後的正月初七,蘇軾帶領一眾幕僚及京東第二將雷勝等人,在徐州城西舉行了一場小規模的射獵活動。


    原來,隴西人雷勝,由於平素勇猛果敢應招入伍而得到官職,現任京東第二將。此人不僅臂力超人,騎馬射箭都敏捷精妙。徐州人都想一睹此人的風采,於是蘇軾就借這次狩獵活動,搞了一場全民大聯歡,以拉近軍民之間的關係。


    當時參加的人還有,殿直鄭亮和借職繆進,這兩個人都騎馬而來,對於弓箭刀槍,無不精通。此外還有駐泊黃宗閔,這個人看外表像是個書生,但著戎裝騎馬時,能夠一馬當先超越眾人。


    這天,剛下過一場小雨,地麵濕潤,微風和煦,前來圍觀的軍民有好幾千人等。


    蘇軾決定以“身輕一鳥過,槍急萬人唿”十個字為韻,令參與者分別賦詩。結果,以武力著稱的雷勝自然不擅此道,張口結舌、麵紅耳赤地半天也謅不出一個字,蘇軾隻得捉刀為其代作一首。


    各位詩成之後,蘇軾又專門寫了一篇《獵會詩序》,附在眾人的詩後,作為此次活動的紀念性文字。


    元豐二年(1079),元宵節。


    蘇軾應好友王鞏之請,為其父懿敏公王素(字仲儀)作了《王仲儀真讚》。另外,王鞏還想請蘇軾給他們家族的三槐堂做一篇記文。


    三槐堂位於京師開封的仁和門外,因為王鞏的曾祖、兵部侍郎王佑手植三株槐樹而得名。


    當年的王兵部手植三株槐樹的本意,是寄希望於自己的家族能出一位位列三公的人物。結果,到了第二代他的兒子王旦在真宗朝就被封為魏國公,後官至宰相,果然成了位列三公的人物。


    四天後,七十二歲的趙清獻公趙拚被朝廷加太子少保致仕,退居衢州。


    也就是說,趙拚以“太子少保”的級別光榮退休了。


    太子少保,為東宮官職,均負責教習太子。太師、太傅、太保,都是東宮官職。太師教文,太傅教武,太保保護其安全。少師、少傅、少保分別是他們的副職。合稱“太子三少”或“東宮三少”。


    後來已是名存職異,隻是一個榮譽稱號,一般作為一種榮譽性的官銜加給重臣近臣。古代不少人的太子太保等頭銜隻是一個榮譽稱號,並不是真的給太子上課。


    趙拚在任上的彈劾不避權貴佞幸,美譽鵲起,京師稱之為“鐵麵禦史”。


    他極力要求朝廷區分君子、小人,認為:“小人雖然過失小,也應努力清除;君子不幸犯了過失,卻應保全愛惜,以成就其德行。”不管是在外任職,還是身居朝堂,沒有他做不好的地方。


    帶著對趙老先生的敬重之情,蘇軾在聞知趙拚致仕的消息後,真心地上了一道賀啟。


    剛忙完趙清獻公的事情,次日,蘇軾就得到了大表哥文與可病逝於陳州的噩耗。


    表哥文與可剛剛六十二歲,蘇軾對於這位大表哥常常是稱頌不已,說他的為人“端靜而文,明哲而忠”,與可老兄獨獨對竹情有獨鍾,把竹稱為“竹君”。


    如今,這位始終在私下裏默默地規勸自己、提醒自己的兄長般人物,真的與自己陰陽兩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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