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庭堅,與蘇軾的關係亦師亦友,如今正教授北京國子監。


    我們前麵說過,此人字魯直,自號山穀道人,既是李公擇的外甥又是孫莘老的女婿。老李與老孫又都是蘇軾的老朋友,所以說,黃庭堅與蘇軾的結識那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宋朝的北京就是大名府,宋仁宗慶曆二年,為了抵禦遼國南侵而由宋仁宗欽定大名府為北京,升大名府為北宋的陪都,也就是北京大名府。


    黃庭堅的學問文章,天成性得,於詩尤高,其書法方麵的造詣頗深,且自成一家。蘇軾在外界對於他的推揚汲引,如恐不及。


    蘇軾最初是在孫莘老座上見到了黃庭堅的詩文,當時就非常驚奇,認為不是當代人所作。後來,在濟南拜會李公擇時,看到了黃庭的更多的詩文後,才對於此人出群超眾、不著塵埃的超然物外之氣,有了更深的了解。


    進入溽夏,黃庭堅寄來了自己的《古風》二首,適逢蘇軾的家人有人臥病在床,所以也一直沒有迴複。直到秋暑之時,蘇軾才將黃庭堅借物寄情、深得古人意旨的《古風》 二詩鄭重拜讀,並且以自己不算是古詩人為名,較為謙虛地唱和了兩首寄迴。


    蘇軾此舉也許是率性而為,我們知道,每逢“詩逢知己”之時,蘇軾往往會無所顧忌地表達出自己的真實想法,這次也不例外。


    壞就壞在這種“率性而為”上了,蘇軾的這兩首所謂的仿古風之作,又被不久後的“烏台詩案”給盯上了。


    在《次韻黃魯直見贈古風二首》詩中有“佳穀臥風雨,稂莠登我場。陳前漫方丈,玉食慘無光。”被指為是譏諷當今的小人都勝過君子,如稂莠(稂和莠,都是形狀像禾苗而妨害禾苗生長的雜草)之奪嘉穀(古以粟為嘉穀)。


    而“大哉天宇間,美惡更臭香。君看五六月,飛蚊殷迴廊。茲時不少暇,俯仰霜葉黃。期君蟠桃枝,千歲終一嚐。顧我如苦李,全生依路傍。紛紛不足慍,悄悄徒自傷。” 被指為譏諷那些朝中新進的小人,就像夏月時的蚊蠅縱橫,而到了秋涼時節就會偃旗息鼓、自生自滅。


    把黃庭堅比作是蟠桃,再把自己比作是桃李,又借《詩經》中的“憂心悄悄,慍於群小”,來譏諷當今進用之人,都是些小人。


    不得不說,按照現在的說法,蘇軾的“低情商”確實給他帶來了不少的麻煩。


    成都華陽人範祖禹(字淳甫)給蘇軾寄來了自己的詩作,這讓蘇軾非常高興,連忙唱和了一番迴寄。


    範祖禹的叔祖為範景仁,因此,他也算是一個官二代。


    中國史學界有“三範修史”的佳話,“三範”指範鎮、範祖禹、範衝,均為著名史學家。蘇軾與範祖禹是老鄉,同時,範祖禹的叔祖範景仁對於蘇軾兄弟那是極力地推崇與喜愛,所以蘇軾與範祖禹的關係一直就很好。


    其時,範祖禹正在洛陽協助司馬光編著《資治通鑒》,同時也在編寫自己的著作。範祖禹曾任著作郎兼侍講。在講筵上,他常常言簡意賅,無一長語,蘇軾稱他為講官第一。


    據說,範母是夢見鄧禹(東漢開國名將)來到自己身邊,隨即就生下一個兒子,故取名為“祖禹”。司馬光老先生也很喜愛範祖禹,本來範祖禹的表字為夢得,司馬溫公將其改為淳甫。


    範祖禹的來詩中,將蘇軾與唐時的張建封、李光弼作比,在蘇軾給範祖禹的和詩中,有“猶勝白門窮呂布,欲將鞍馬事曹瞞。”句,意思是說,我雖然比不上你說的二位,但不至於像呂布那樣低首下心,三易其父而作三姓家奴的。


    其時,由於範祖禹正在洛陽司馬溫公處,所以蘇軾才故意對範祖禹開了這樣的玩笑。


    京東東路轉將官梁交,被除知莫州(今河北任丘北鄚州鎮),由歐育接任。能從一名武官提升為一州之守,也算是天大的好事。


    在蘇軾眼裏,這位梁左藏不僅是位好哥們,還是能“上殿雲霄生羽翼,論兵齒頰帶風霜”,一派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將軍風範。於是,蘇軾作了首詩,外加一首《浣溪沙·彭門送梁左藏》為之送行。


    送走了梁左藏,就傳來了胡允文病逝的消息。


    胡允文,字執中,年輕時就曾師從過蘇老泉,直到蘇軾到了鳳翔府,才第一次見到了胡允文本人,此時的他任鳳翔府下屬天興縣的縣令。


    後來胡允文無故被罷黜,再到蘇軾任徐州知州時,胡允文的小兒子又在徐州府任刑獄司掌書記,胡允文又跟隨兒子來到徐州居住養老,與蘇軾再次有了交集,兩家可謂是家族的世交。


    胡允文之子叫胡掾,字公達,時為徐州獄掾。父親亡故,按當時的慣例,小胡要扶柩歸鄉進行丁憂。“節義古所重,艱危方自茲。他時著清德,仍複畏人知。”這是蘇軾為小胡送行時勉勵他的詩句。


    好在這位小胡能夠竟不負眾望,在後來的峽州州守任內,頗有政聲。


    鐵麵禦史清獻公趙拚之子趙磯要赴兩浙路永嘉郡的溫州通判任,而他父親趙拚目前正在杭州知州任上。因此,小趙按照孝道,要先去杭州覲見自己的父親。


    從京師南下經過南都時,蘇轍為之作詩送行,到了徐州,蘇軾又次韻蘇轍的詩,為小趙送行。


    送走了小趙,蘇軾將次韻黃庭堅的《古風》詩書寫了一下,寄給了好友王鞏,讓王鞏也感受一下黃庭堅深得古人意旨的詩詞之美。


    元豐元年(1078),八月十二,徐州的黃樓落成,同日,蘇軾的長孫也呱呱墜地。


    蘇軾長孫的乳名叫楚老,長得白白胖胖,蘇軾以為“體甚碩重,決可以扶犁荷鋤”。隔輩親的喜悅一時於蘇軾的心間彌漫開來,按照蘇軾早先的設想,其孫輩皆以竹名,意思是名字都取與竹子有關的字眼。


    本來嘛,“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的蘇軾,對於竹子那是情有獨鍾的,這位長孫於是就被取名“簞”,意指古時候盛飯的圓竹器。


    次日,帶著喜悅的心情,蘇軾將朝廷為錢氏家族修建的《表忠觀碑》碑文書寫了一遍。


    這年中秋,擅作中秋詞的蘇軾抬頭望月,不免優思頓上心頭,這六年來隻有去年與弟弟子由在一起,“六年逢此月,五年照別離”。


    想到這,蘇軾隨手就作了《中秋月》三首寄給了子由,同時,還把蘇轍此前所作的《中秋見月和子瞻》又唱和了一遍。


    後來,有評論家稱,兩位蘇公中秋在徐州的唱和詩,那首七言的詩“可拍謫仙(李太白)之肩”,而那三首五言詩,“清麗者似鮑(鮑照)庾(庾信),閑雜似韋(韋應物)柳(柳宗元)”。又稱,前人中秋之作多矣,至此一洗萬古而空之!


    事後,蘇軾又將自己這三首《中秋》詩,連同少量的建州茶葉和兗州所謂墨塊,一同寄給了二堂兄蘇不疑,,以致思念之意。


    張方平之妻永嘉郡夫人馬氏亡故,蘇轍以兄弟二人的名義,為師母大人做了祭文。


    馬夫人是河北大名人氏馬絳之女,其父馬絳初入仕途時,以秘省校書郎,出任婺州義烏知縣。


    馬絳到任後曾打開縣衙大門,凡是打官司的人都可以直接進入庭堂,馬絳給他們辨別是非對錯,並乘機用道義教化勉勵他們,百姓都服從判決而離開,從此再沒有再告狀的了,社會安定,太平無事。十年以後,父老鄉親中還有稱讚馬絳的。


    到了九月,徐、沂等三州的士子都來到“房、心二宿相交”的徐州參加鄉試,考場就設在黃樓之上。


    這一天,秋高氣爽,水落石出,黃樓上貢品無數,靈龜居於前列。


    這完全是按照古禮進行的一次選士的盛典,先是樂曲三奏,取《詩經·鹿鳴》之義。京東路的長官前來勸勉,鄉先生居於正位,主考官由孫勉(孫覺之弟)、頓起擔任。


    此次考試,在蘇軾的全力操持之下,辦的是有聲有色,得到了社會各界的高度關注。令人不解的是,自從此次考試後,頓起這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再未有相關的文字記載出現在蘇軾的一切文集中。


    過了些時日,張方平的女婿、老朋友王鞏自南都來。


    王鞏帶來了嶽父張方平的近作《樂全堂雜詠》,讓蘇軾在卷尾題詩。王鞏過南都時,蘇轍給他寫有送行詩。


    蘇軾拿到恩師的詩集後,逐一細細地拜讀後,在卷尾恭敬地題了詩。


    之後,蘇軾又在封好的詩集封麵題下:“上還宣徽太尉丈丈,表侄蜀人蘇軾謹封”,讓王鞏收迴後交於恩師。


    蘇軾給恩師題下的五言長詩,旁征博引,談古論今,著實是展示了自己的學識及實力。我們在這裏要說的是,此時“詩逢知己”的蘇軾,又犯下了一種所謂“口不擇言”的禁忌。


    “人物一衰謝,微言難重尋。殷勤永嘉末,複聞正始音。清談未足多,感時意殊深。”被指蘇軾借晉元帝時衛玠初過江左,不意永嘉之末,複聞正始之音。說蘇軾是想表達說如今人物衰謝,不經意間見到了張方平文章之才氣,以此譏諷當朝風俗之衰薄。


    “少年有奇誌,欲和南風琴。荒森蜩蚻亂,廢沼蛙蟈淫。遂欲掩兩耳,臨文但噫喑。”被指蘇軾自稱少年有誌,欲和天子的熏風之詩,又見當朝學者皆空言無實,文字雜亂,故以荒林廢沼比朝廷新法屢有變更,事多荒廢,致風俗虛浮。當朝學者出語荒誕,如蜩蚻之聲亂,趕緊掩耳不與論文也。


    最後的“蕭然王郎子”、“雲見浮丘伯”被指是借王鞏比王子,以“浮丘伯”比張方平。“願公正王度,祈招繼愔愔。”被指蘇軾勸張方平勿為虛言之詩,應當多作像祭公謀父作的《祈招》之詩那樣,能諷喻朝廷得失的詩作。


    走筆至此,筆者都有點頭大了,一首師生之間的贈詩,竟然衍生出這麽多的歧義來。孰是孰非,這麽多年過去了,其本意如何,那隻有去問一下始作俑者——蘇軾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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