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寧三年(1070)(注意這一年份的被貶謫人數),呂公著出知越州,而曾鞏準敕通判越州。


    臨行前,館閣裏的同舍按慣例要設宴相送。宴席上,眾人分韻作詩(蘇軾也好這一口兒),蘇軾分得一“燕”字。


    在蘇軾的“燕”字韻詩中,有一句“但苦世論隘,聒耳如蜩蟬”(《送曾子固倅越得燕字》),此句被後來的變法官員定為譏諷當下朝廷的官員多是些刻薄之人,都是議論褊隘,聒噪如蜩蟬鳴叫之人。還有“安得萬頃池,養此橫海尯”(同上)句,被反對派定為是借此來比曾鞏的才華橫溢,(蘇軾這舉動)真是與不喜歡曾鞏文章的皇帝佬兒作對的節奏啊!


    王安石正在大張旗鼓地變法之際,我們的文壇領袖在幹什麽呢?


    歐陽修,字永叔,號醉翁,此人出生於綿州(今四川綿陽),籍貫吉州廬陵永豐(今江西省吉安市永豐縣)人,官至翰林學士、參知政事,是在宋代文學史上最早開創一代文風的文壇領袖。


    歐陽修在中國文學史上有重要的地位,他曾大力倡導詩文革新運動,改革了唐末到宋初的形式主義文風和詩風,取得了顯著成績。由於他在政治上的地位和散文創作上的巨大成就,使他在宋代的地位類似於唐代的韓愈。他薦拔和指導了王安石、曾鞏、蘇洵、蘇軾、蘇轍等散文家,對他們的散文創作發生過很大影響。他的平易文風,還一直影響到後世的元、明、清各代。


    正是由於歐陽修那堪為人師的道德文章,才有了薪火相傳的蘇門四學士的黃庭堅、秦觀、晁補之、張耒,才有了曾鞏、曾布兄弟昆仲,才有了“中國十一世紀最偉大的改革家”王安石,——是歐陽修奠基了宋代文化盛世的基礎。


    熙寧三年(1070),歐陽修被除任檢校太保、宣徽南院使等職,他堅辭不受,遂被改知蔡州(今河南汝南縣),此年改號“六一居士”。


    這一年的九月七日,已改名“六一居士”的歐陽修專門做了一篇題為《六一居士傳》的散文,將自己置於自己的藏書一萬卷、收集收錄的夏商周三代以來金石文字一千卷、一張琴、一盤棋棋、好酒一壺酒這五種外物之間,合而為“六一”。


    作為蘇軾人生的伯樂與文友,蘇軾自是有感而發,專門在文後又補充了一篇《書六一居士傳後》。


    身處晚年的歐陽修自覺長期被官場拖累已很苦惱了,而且還有很多憂患纏身,被這五種物品吸引可以使精神得到安逸。有人認為歐陽修這種選擇是“無道”的,也就是非有道德修養者的選擇。蘇軾開篇即表達了他的鮮明觀點:“居士可謂有道者也。”這無疑與蘇軾崇尚的莊子思想是合拍的。


    蘇軾、蘇轍是歐陽修知貢舉時選拔於前列的,蘇軾尤其受到歐陽修的推重。


    蘇軾同樣很敬重歐陽修,他曾評價老師歐陽修的詩文“論大道似韓愈,論事似陸贄,記事似司馬遷,詩賦似李白” 。因此,這篇序文可以說是“不能不為之”的“有為”之作,觀點鮮明,感情真摯,議論精辟,具有情理兼勝的特色。在對歐陽修的高度評價中,滲透著蘇軾自己的憂世之心和為文之見。


    六天後,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平章事曾公亮被罷免。


    左仆射,唐宋左、右仆射均相當於宰相之職。元豐五年(1082)改革官製,以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右仆射兼中書侍郎,均為宰相,此例在宋以後被廢除。奇妙的是,太平天國的洪秀全政權又曾迴光返照地設置過仆射一職。


    曾公亮與前麵所說的曾鞏、呂公著一樣,都是標準的官二代。


    曾公亮出身晉江曾氏,父親是曾會,當過刑部郎中,自己的兒子曾孝寬又當上右丞相,到了南宋又有曾懷、曾從龍等人位極人臣,一家子共出了四位宰相一位狀元,人稱“曾半朝”或“一門四相”。


    曾公亮的人生履曆中有這樣的頭銜:北宋著名政治家、文學家、思想家,還有一個讓人驚掉下巴的頭銜——軍火家。


    曆史巨著《武經總要》(北宋曾公亮和丁度創作的一部軍事著作)是一部國防軍事的百科全書,裏麵記載了世界上第一支“火藥火箭”,還記載了我國製成的第一批軍用火器。


    《武經總要》為中國和世界的火器發展史和軍事技術發展史寫下了光輝的第一頁,成為世界上許多研究兵器的史學家的珍貴資料。《武經總要》的記錄,充分證明了中國是世界最早發明火藥和首先使用火藥的國家。《武經總要 》記錄的火藥配方,證實我國發明火藥起碼早於歐洲300年。


    就是這樣的一位能文能武的宰相,也被年輕的蘇軾批判為“不能救正朝廷”。原來,想當初老曾曾向朝廷推薦過王安石,認為此人可當大任。等到王安石竄上來與自己同朝執政時,才發現這小子還挺會來事,不經意間已經坐大,把神宗小皇帝弄得團團轉,使之時常在背後助力自己將意見不和者逐出朝廷而外任。


    麵對蘇軾等朝廷官員的責罵,老曾常常仰天長歎道,皇上如今同王安石如同一人,此乃天意啊!


    此話傳到了王安石的耳朵裏,王安石絲毫不念當年的提攜之恩,以曾公亮與自己的政見不盡相同,而數度在神宗麵前加以無情的毀訾。


    無限的悔恨,致使曾公亮數度向朝廷乞求致仕(古代官員正常退休叫作“致仕”),但神宗總是一再挽留而不放。


    直到有一天,老曾抱著風燭殘年的身軀繼續上朝發揮餘熱時,失足跌倒在地(足跌,仆於地上),乃告病再次乞求致仕,朝廷上隻好聽任其致仕並告老還鄉。


    從治平四年(1067)九月拜相以來,我們偉大的政治家、思想家曾公亮同誌前後共幹了四年的宰相,用他那豐富的軍火知識與軍火家的遠見卓識,將前人有關研製火藥、火器的經驗,總結、整理寫出的,全書共四十卷,為我國火藥技術應用於軍事的重大理論和實踐問題開拓出了光明的道路(這情節有點穿越)。


    在蘇軾的朋友圈中,還有一位官二代名叫錢勰。


    錢勰,字穆父,杭州人,吳越武肅王六世孫。後官至朝議大夫,熏上柱國(功勳的榮譽稱號),爵會稽郡開國侯。其文章雄深雅健,作詩清新遒麗。擅長書法,正書師法歐陽詢,草書則造王獻之閫域。


    錢勰任如皋縣令時,恰逢當地爆發蝗災與旱災,而泰興的縣令卻欺騙郡的長官說當地並沒有蝗蟲。


    不久,蝗蟲逐漸成災,郡長官責問,泰興的縣官無言以對,於是說縣裏本來沒有蝗蟲,大概是從如皋飛來的。於是下公文給如皋的縣官要求捕捉蝗蟲,不能讓它危害鄰近的地區。錢勰拿到公文,就在對方公文的末尾寫了首詩迴複他:“蝗蟲本是天災,即非縣令不才。既自敝邑飛去,卻請貴縣押來。”不一會兒,迴信到後,縣內無不為之絕倒。


    據北宋張耒所撰《明道雜誌》載:尹京,為近時第一。餘嚐見其剖決甚閑暇,雜以談笑諢語。而每一顧問,胥吏皆股栗不能對。一日因決一大滯獄,內外稱之。會朝,蘇長公譽之曰:“所謂霹靂手也。”錢穆父錢曰:“安能霹靂手,僅免葫蘆蹄也。”這裏的“葫蘆蹄”代指糊塗,而“蘇長公”乃蘇軾也。


    就是這樣一個有著文人氣息的人,與蘇軾能玩到一塊是再正常不過得了。


    九月十八,錢穆父進京試賢良方正科對策後,將要歸家時,被蘇軾留了下來,蘇軾要置酒慰勞一下這位吳越武肅王之後。在酒席上,蘇軾要求舉令為文,當時錢穆父得到的傀儡是除以鎮南軍節度使製,就唱了兩句令:具官勤勞王家,出入幕府。蘇軾聽後,大加歡賞,大概是覺得世上的傀儡大都出現在帝王的幕府啊!


    就在此次的試策後,本來小錢能中個密閣選等官職,但是由於王安石十分厭惡時號“三孔”(孔文仲與其弟孔武仲、孔平仲皆有文名,合稱“三孔”)之一的孔文仲的策文,於是上書神宗,將這種賢良科試策考試給取消了。所以,滿腹才學的錢穆父就隻能落第了,好在有著顯赫的家族背景,最終被以蔭補官知尉氏縣。


    北宋名臣範仲淹的姑舅老表滕元發,也是蘇軾朋友圈裏的星標好友。


    滕元發,原名甫,字達道,浙江東陽(現東陽市吳寧街道滕宅街)人。老滕是範仲淹之父範墉的外甥,性豪爽,不拘小節,自幼能文,與範仲淹次子範純仁一同學習,在科舉考試中兩中探花,三次擔任開封府尹。老滕先後曾在鄆州、定州、青州、應天府、蒲州、鄧州、安州、筠州、梅州等地任職,遷延地方十年。還鎮守過邊關以拒西夏,威行西北,號稱“名帥”。


    關於滕元發的老表——範仲淹同誌,我們也有必要做一介紹:


    範仲淹兩歲時,他的父親範墉病逝,母親謝夫人沒了依靠,隻得改嫁淄州長山人朱文翰,範仲淹也改從其姓,取名“朱說”。


    範仲淹長大以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竭力要求恢複“範”姓,多年後終於認祖歸宗,長大後離開母親去應天府的南都學舍讀書。他通宵達旦地刻苦攻讀,五年裏睡覺衣不解帶,困了就用冷水洗麵。他常常是白天苦讀,直到日頭偏西才吃一點冷粥。


    他的政治生涯跌宕起伏,一生多次遭受貶黜,還參與了景佑黨爭、西北禦邊、慶曆新政等重大曆史事件,升華並踐行了“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擔當精神。


    範仲淹是北宋義理之學乃至性理之學的先驅,也是宋學的開創者,他在學術思想領域頗有建樹,成功創立了自己的哲學體係,在道德、政治、教育、軍事和文學等領域也都取得了傑出的理論成就。


    宋仁宗掌握實權以後,對宋朝冗兵、冗官以及冗費額的現象非常不滿,於是打算發起改革。


    當時的範仲淹擔任參知政事,也就是副宰相。他得到了宋仁宗的器重,擔任了這次改革的主要領導。結果,剛正不阿的範仲淹一口氣上書十條改革方略,把貴族勢力得罪了個遍。


    從一定意義上說,範仲淹也可以稱得上是一位改革家。


    蘇軾和範仲淹都是北宋的文學大咖,範仲淹是蘇軾精神上的榜樣,對蘇軾的一生影響極大。在蘇軾多次被貶、人生跌入穀底的時候,是“榜樣”範文正公的力量一直支撐著他,使他和家人度過了重重難關。


    遺憾的是,蘇軾雖然十分崇拜範仲淹,但二人卻沒能有交集。


    嘉佑二年(1057),意氣風發的蘇軾在京師中了進士時,就得知他從小就敬仰的範仲淹大人已經逝世了。


    未曾謀麵的遺憾,一直讓蘇軾難以釋懷。此後第三年,他終於認識了範仲淹在朝中擔任著丞相的二兒子範純仁。又過了六年,蘇軾和範仲淹的三兒子範純禮相遇。


    再過十一年後,蘇軾與正在徐州為官的範仲淹的小兒子範德孺相識,二人還成了推心置腹的至交摯友。


    不久,範德孺將範仲淹的遺稿交給蘇軾,並囑托他為先父的遺稿作序。


    蘇軾有些誠惶誠恐,他隻是覺得,範公的功德,不需要靠什麽文章去宣揚;範公的文章,也不需要誰的序言而流傳。但他卻不敢推辭,於是懷著複雜的心情,畢恭畢敬地前後曆時十三年的時間,終於把範大人的序給完成了。


    據《宋史》載:作為高產作家,範仲淹生前的作品有《文集》二十卷,《別集》四卷,《尺牘》二卷,《奏議》十五卷,《丹陽編》八卷。


    作為名人的親戚,滕元發同誌後來出任了開封知府,他鐵麵無私,斷案如神。但因數度冒犯皇親國戚,而兩次被免,繼而又複任,前後不到兩年的時間內竟三次擔任開封府尹(“包青天”也隻幹過兩任),老滕可以稱得上是與包拯平起平坐的人物了。


    這段時間,老滕自鄆州改知定州,迴京城述職來了,來了之後還與蘇軾有過短暫的相晤。滕元發大蘇軾十七歲,但與蘇軾之間似乎沒有什麽“代溝”。據統計,蘇軾一生中光給滕元發寫過的書信就有六十八封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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