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聆風宗的靈船上,許多人閑來無事在船上溜達,身著雲水藍宗服的弟子在為船上的人介紹聆風宗的規矩。


    “雲道友。”


    熟悉的聲音傳來,雲綰甚至都不想扭頭去看。


    她是不想,奈何有些人偏偏不隨她願。


    月魄已經換下了在凡間的青灰道袍,深藍色的衣袍襯得他眉眼溫和、親切良善。


    “你這頭發?”他頓了頓,“挺好的,人偶爾也要換換風格,壓力大能理解。”


    理解什麽?


    她往腦袋上一摸,滿頭的麻花辮鬆鬆垮垮地垂著,像是深海章魚耷拉下來的觸手。


    孔淑!你怎麽沒給我拆了呀!


    雲綰一邊拆一邊感慨修真界的民風開明,她頂著八爪魚的造型居然沒一個人投來異樣的眼光。


    蓬起來的頭發像是某種剛睡醒的圓毛生物。


    “雲道友可真會端水,自家的兩個小寵物一個也沒落下,紮起來像小水母,散下來像小老鼠。”


    雲綰聽得牙癢癢,“果然解了心結說話就是不一樣,月道友現在活潑多了呢。”


    “比不得雲道友,有心情梳辮子看來在問心路上沒碰到什麽煩人事啊。”


    “煩人事說不上,反正不會是被一堆人圍著梳理家庭瑣事。”


    “不是和家裏人談那就是和自己談嘍。”


    “萬一是一個人清淨清淨呢。”


    月魄笑著撫上耳邊的流蘇耳墜,白玉似的手指在深紅的穗子上繞來繞去,像一道暗紅的咒枷烙印其上。


    “雲道友,不知道你自己有沒有發現你做事其實很分裂啊。”


    雲綰臉色一沉,假笑開口:


    “我分不分裂不知道,反正月道友肯定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怕吵得腦袋疼,還是怕晚上睡不好覺。”


    她直勾勾盯著那截深紅,大有月魄再口出狂言就給他拽下來的氣勢。


    雲綰的話也不知是哪處戳到他的肺管子了,月魄麵上仍是親和的微笑指尖卻摸上了劍柄。


    就看是雲綰的手快還是他的劍快了。


    “幹嘛呢?靈船上不許打架。”


    兩個人頭上一人挨了一下。


    雲綰捂著腦袋露出痛苦麵具。


    下手真狠啊,很難不讓人懷疑裏麵是不是夾雜了點私人情緒。


    鬆手抬頭確認,果然是竹笑這家夥。


    她用眼神譴責月魄。


    這麽大個人靠近你都沒察覺,這些年修為白漲了。


    月魄不甘示弱。


    少來,你神魂強度和我差不了多少不也沒發覺嗎。


    “還不死心呢?”


    竹笑一抬手雲綰下意識抱頭:


    “打過一次就不能再打了。”


    “哪來的規矩。”


    話雖如此但他還是把手放了下來。


    “梳雲說你們倆是同鄉?”


    雲綰想起自己在秘境裏扯得謊,不得已點頭應下。


    “我記得你抗藥性不錯,也是丹修嗎?”


    竹笑轉頭看向月魄。


    “哈哈,好問題。”


    月魄笑眯眯地將視線投向雲綰。


    “個人體質原因,他天生就這樣。”


    雲綰眼都不眨一下。


    “雲道友謙虛了,您實在功不可沒啊。”


    “哪有哪有,這可都是是您自找的。”


    竹笑眼看著兩人蠢蠢欲動,大有想要撓花對方臉的架勢,一個側身趕緊從中間隔開。


    “好好說話呢,怎麽火藥味又起來了。”


    “是他不好好說話的。”


    “是你根本沒想和我好好交流吧。”


    得,還是林長老布置的問心路後遺症太強,看把一個個小孩氣成什麽樣了。


    所謂問心路,不僅僅是直麵自己的內心陰暗麵,更是會將人帶到迴憶與想象之中。就像做夢一樣,在現實的基礎上通過順其心意的改換捏造,使攀登者深陷其中。


    運氣好呢,就當是美夢一場,最多就是暴露貪婪、虛榮的性格。


    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剛開始修道嘛,誰不想幻想一下自己獨領風騷的未來呢。隻要最後良心發現能從中察覺不對,再加上對修真界沒什麽壞心思就算是通過。


    運氣不好的,那就遭了老罪了。


    俗話說美夢千篇一律,噩夢千奇百怪,特別是罩上一層迴憶的噩夢。


    情景重現、故人歸來,在極度的恐慌下很少有人能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處境。對於心思深沉些的小朋友來說格外的不友好,好幾個都是在問心路裏殺瘋了才清醒過來的。


    這些孩子顛沛流離一生苦難,有的是想變強手刃仇人,有的是心如死灰隻想求一方安寧之地慢慢死去。


    長老們也各有說法,幾番爭論下又特地給人多加了幾道題。過了的也收入了指定長老所在宗門,沒過的就給些銀錢指條去路,也圓了相遇一場的緣分。


    值得一提,這裏麵大多數人都去了夕雪宗。


    所以這個宗門的弟子才都這麽不討人喜歡嘛,從他們那個腦子一根筋的大師兄再到那些個外門弟子,沒修道手上就沾著人命的占了一半。


    本以為自己是性格有缺陷,結果進宗門一看,好家夥,全宗上下沒幾個正常人,都是病友。


    思即此他低頭看了看還在瞪人的雲綰,聽行止說這姑娘手上人命也不少,不過好歹看著挺正常。還以為會因為同性相吸而選擇夕雪宗,沒想到最後還是來聆風宗了。


    嘖,我的口才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他又把視線轉向麵色不虞的月魄,這也是個人才。


    問心路上看上去冷靜自持沒什麽影響,但在結束之後立刻把火氣撒到了那輪月亮上。冰雕一般的箭矢看似脆弱易折但卻真真實實地破壞到了那個靈器。


    比起雲綰多方考慮在台階陣法之上疊加陣法,他則是按著自己的心情來,直接將筆墨融進了原陣法中。


    要不是林長老的陣法本就包容萬象,他這一改隻怕那些陷入問心路幻境的人就再也不出來了。


    長老們對此也有諸多的討論,但問心路已過,念在他到底年幼不知輕重的份上還是收了進來。


    月魄似有所感朝他看過來,昳麗的眉眼在打量一瞬後露出一個純良無害的微笑。


    竹笑也不惱,緩緩勾起一抹笑意。


    他又不是那些需要掌控全局思慮甚多的長老,幾個交好的宗門弟子湊在一起,一致認為這個弟子會帶來許多樂子。


    他猝不及防伸手在月魄清瘦的臉上掐了一把。


    讓我看看你能裝到幾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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