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骨可處理好了?”穆君珩問。


    “主子放心,屬下此行是帶著高師傅一起去的,我等將屍骨重新做了處理,掩埋好後才迴來複命。”


    高師傅是三生閣仵作之首,不僅驗屍厲害,在屍體上作偽的技藝也是一流。


    過了他的手,便沒人會懷疑,那個屍骨不是顧淵的。


    “做得好。”穆君珩揮手,“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屬下告退。”無憂風塵仆仆趕了數日路,眼下確實又累又困。


    無憂退下後,紀臨才開口問,“王爺,為何突然查顧淵?”


    無憂那日在碧嵐山,領了穆君珩的命令,迴來提了高師傅就往嶺南趕去。


    隻來得及給紀臨留下字條,可字條上隻說是出去辦事主子交代是差事,沒有說具體是去辦什麽事。


    “先生可還記得十年前,在蒼梧山接迴本王時,本王說過的那個女孩?”穆君珩眉眼間透著一絲喜悅,“她,就是桑九黎。”


    紀臨神色微變,“桑九黎?”


    “不錯,”穆君珩唇角彎起,“十年了,終於讓本王找到她了。”


    紀臨緊張道:“主子如何確定,那個女孩就是桑九黎。”


    “本王不會認錯。”穆君珩迴想桑九黎很多習慣,都和她一樣。


    不論是吃葡萄的習慣,還是吃魚不會吐刺,都和當年的女孩一模一樣,現在想來,兩個人的性子也極為相似。


    加上之前查到的種種,若說她不是當年那小女孩,穆君珩都不信。


    他想要去問問她,還記不記得當年蒼梧山下的少年。


    見穆君珩邁步就要離開,紀臨連忙擋在他的麵前,“主子,要去找她?”


    穆君珩望向紀臨,麵色堅定,“她救過本王。”


    “可珩王那個時候病的幾乎斷氣,應該在碧嵐山修養才是。”


    “本王知道,本王可以先用這張臉去見她。”穆君珩指著自己臉上的人皮麵具。


    儼然就是要以風闕的身份,與桑九黎相認。


    “不可!”紀臨張開雙臂,聲音有些急切。


    穆君珩眸光冰冷,聲音也沉了下來,“紀先生,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本王的事,還輪不到你來作主。”


    穆君珩知道紀臨的忠心和顧慮。


    但他現在,隻想去見她。


    “王爺恕罪。”紀臨突然跪了下來,“屬下撒了謊,其實屬下當年見過那個女孩。”


    穆君珩眼眸微震,似有一團火焰在聚集,“理由?”


    當初紀臨明明說沒見過她,才害自己尋了這麽多年。


    紀臨歎道:“屬下當年,原本是想帶那孩子一起走,可那孩子不願意。”


    “那你當時為何要說謊?”穆君珩聲音冷似寒冰,“若不是她不顧性命帶本王隱匿在山裏,本王早就死了,是她救了本王的命。”


    “都是屬下的錯。”紀臨不敢說,當時有下屬諫言讓他殺人滅口,紀臨見她覺得麵善,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也是念及她救了主子,才留她一命,放她走了。


    誰知主子會如此執著於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


    竟然在傷好之後,親自去蒼梧山尋人。


    “若當年那個女孩,真是桑家那丫頭,那主子絕不能與她相認。”紀臨頹然歎道,“那丫頭,自幼聰慧過人,當時她與屬下不過兩年沒見,她不可能認不出屬下,可她卻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紀臨和桑振懷父子一起並肩作戰多年,交情匪淺。


    當年,他時常會來往大將軍府,雖沒去過內宅,也與桑九黎有過數麵之緣。


    後來桑家遭變故,少將軍離世,紀臨也離開了朝堂,便沒再去過大將軍府。


    而那個時候,桑九黎不過六歲。


    孩童成長變化太大,加之紀臨尋到穆君珩時,兩個孩子身上臉上都是髒汙,紀臨也不好分辨。


    “大業未成,主子不可掉以輕心啊。”紀臨勸道,“滿朝皆知,屬下是先太子舊部,若是讓桑九黎知道當年屬下帶走的是您,那您的身份便會暴露。”


    紀臨想起,那丫頭見到他時,還問他和主子是什麽關係。


    他當時留了心,隻說是他的族中子侄。


    可若這子侄變成了三生閣閣主,亦或者是珩王,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穆君珩沉默了,他緩緩閉上了眼,良久,才長舒了口氣,“起來說話。”


    “是。”紀臨見主子不再一意孤行,心下一鬆,“屬下實沒料到,當年救您的,竟然是桑家那丫頭。”


    任誰也想不到,一個原本應該養在京城閨閣裏的小丫頭,會出現在相隔那麽遠的蒼梧山上。


    還那麽巧合的救了少主。


    “先生當初若是認出她,可還會留她性命?”穆君珩背過身,望向窗外的月色,聲音有一絲蒼涼。


    紀臨沉默了。


    “你不會。”穆君珩聲音平靜的沒有一絲溫度,“或許,如今這一切,才是最好的安排。”


    紀臨緩緩搖頭:“難怪那丫頭數年沉寂,一朝踏出府門,就鬧得滿城風雨,原來那些年,她根本就不在京城。”


    “想來,她當年不願表明身份,也是和顧淵軍師假死有關,也是,這世間能讓桑老寄托孫女之人,也隻有顧淵了。”


    “先生既知道。”穆君珩緩緩轉身,眸光淩厲,“那本王便提醒先生一句,她是本王在意之人,傷她,便是劍指本王咽喉。”


    紀臨神魂隨瞳孔狠狠震顫,須臾後,他垂下了頭,“屬下不敢。”


    少主心思玲瓏,什麽也瞞不過他。


    這本該是讓人高興的事,可他如此在意那丫頭,究竟是好,還是壞……


    是夜。


    一道黑色的身影,悄聲潛入桃園。


    床榻上,桑九黎睡顏恬靜。


    月色透過紗窗,映照著微微翹起的眼睫,泛著一層淡淡瑩光。


    桑九黎身上蓋著一層薄被,兩隻手臂放在身側,一動不動。


    穆君珩目光落在她左手小臂。


    良久,他終是伸手,將白色寢衣的衣袖輕輕撩起,小臂外側並排著三道淺淺的傷疤露了出來。


    這是當年,她為了護他被山貓抓傷的,修長的指尖從疤痕上輕輕劃過。


    十年了,這疤痕居然還沒消褪。


    穆君珩視線落在了桑九黎臉上,伸手輕撫著她的臉頰,低喚,“阿黎……我終於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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