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念家裏,除了他自己,隻有賀贇夫婦知道他的真實身世。


    其他人皆不知,連賀贇夫婦的兒子賀忠都不知。


    蓋因此事極為機密,四皇子曾嚴令不可泄露。


    這晚,當賀贇將禪位之事告訴妻子孟氏,孟氏也分外激動。


    “四爺要做皇帝了,想必近日便會遣人來接念大爺進京,認了念大爺。”


    孟氏說道,神色間滿含期許,既是期許薑念得認皇子之身,也是期許丈夫與自己能飛黃騰達。


    賀贇、孟氏悄悄保護照顧監視薑雪蓮、薑念長達十多年,實乃對四皇子忠心效力了。


    賀贇道:“四爺或會遣人接念大爺進京且相認,隻是多半不會近日就遣人來,而是要等幾個月,待四爺登基之後。”


    孟氏道:“等幾個月也無妨,咱們可是十幾年都等過來了。”


    ……


    ……


    日月如梭,光陰似箭,倏忽已過了三月有餘。


    已是新歲的正月初一。


    這日,大慶神京城的皇宮,上演著一件極大之事,那便是禪位大典。


    八歲登基當了六十一年皇帝的景寧帝,在他七十歲這年的第一天禪位。


    這也是大慶開國百餘年來首次有皇帝禪位。


    禪位大典於宮內太和殿舉行。


    太和殿內外,勳貴官員數百人畢集。


    老皇帝景寧帝坐在太和殿中的寶座。


    四皇子恭立於寶座前,率眾勳貴官員行跪拜禮。


    待大學士跪讀了表文,四皇子從景寧帝手中鄭重接過了皇帝玉璽。


    意味著,從這一刻起,景寧帝已為太上皇,四皇子則成了皇帝。


    也意味著,從這一刻起,大慶停用“景寧”年號,改用新年號“泰順”。


    四皇子就是泰順帝!


    ……


    ……


    位於江南的江寧城,與神京城相隔二千裏之遙,


    正月初一,四皇子在神京城登基成為泰順帝,他的四個兒子也隨之成為皇子,在這日享受著身份的蛻變和尊貴的榮耀。


    而薑念這個見不得光的庶子,被棄在二千裏之外的江寧城,顯得落寞。


    距離薑念看到禪位告示已逾三月。


    三個多月來,薑念一直在勤奮讀書習武,覺得這種行為該算是“勉力奮進”。


    若穿越時那場夢中的八個大字果真是金手指,那麽,勤奮讀書習武,便會有氣運加身。


    薑念不確定自己是否真有氣運這種金手指。


    但他業已確定自己今生的記憶力非凡,說過目不忘,未免誇張,但他背書極快,實非常人可及,而且,他能清晰記起前世的諸多事物。


    這驚人的記憶力,是金手指無疑,原主可沒有這樣的記憶力。


    ……


    ……


    薑念每日早起,進行早讀和功課溫習,然後受業於西席,下午則有武教頭教他習武。


    西席名叫房庭訓,是個年近四十的舉人,曾三次考進士皆未中,重金請來教授薑念的。


    武教頭不是外人,乃是賀贇,這位管家武藝不凡,擅長弓馬。


    展眼又過了二十多天,已是泰順元年正月下旬。


    這日上午,薑念正在書房中背書。


    背的是《周易》:


    “(坎下離上)未濟:亨。小狐訖濟,儒其尾。無攸利。”


    “初六:儒其尾,吝。”


    “九二:曳其輪,貞吉。”


    “六三:未濟。征,兇。利涉大川。”


    “九四:貞吉,悔亡。震用伐鬼方,三年,有賞於大國。”


    “六五:貞吉,無悔。君子之光,有孚,吉。”


    “上九:有爭於飲酒,無咎。濡其首,有爭,失是。”


    背到這裏,薑念睜開雙眼,看向坐在一旁的西席房庭訓:“先生,我已背完《周易》全篇。”


    房庭訓正在發愣,因過於驚奇。


    大慶的文舉考試,以四書五經為主,四書是《大學》《論語》《孟子》《中庸》,五經是《周易》《尚書》《詩經》《春秋》《禮記》。


    要求士子把“四書”背熟,“五經”至少要讀熟。


    原主自幼讀書,讀了十年,猶未能背熟“四書”,非不用功,是天賦所限,雖說“四書”加一起才幾萬字,卻很難背熟。


    作為“五經”之首的《周易》,則長達二萬多字,且晦澀深奧,想把《周易》背熟就更難了。


    而現在,薑念不僅把“四書”背熟了,竟是連《周易》都能自始至終背誦如流。


    房庭訓不禁讚歎:“念哥兒,自去秋以來,你讀書增進飛快,尤擅長背書,為師甚是欣慰啊!”


    薑念謙遜道:“先生謬讚了。”


    房庭訓端起茶杯輕啜了兩口茶,繼續讚歎:“若你能持之以恆,如此攻書,他日至少可中舉人,或還能高中進士,榮耀顯達。”


    薑念微微一笑,心中暗想:“皇子還用考科舉嗎?不過,若我今生的皇帝父親不認我這個皇子,或許我會考科舉……”


    這時,賀贇神色匆匆步入書房,對房庭訓謝罪道:“房先生,恕打擾之罪!今日授業可否至此為止?有要事與我家大爺相商。”


    房庭訓好奇:“有何要事?”


    賀贇道:“不便與先生明言的,我特為先生備了一瓶上好的茶葉,先生帶迴家嚐嚐。”


    房庭訓本有些不悅,因授業忽被打斷,眼下聽到有上好茶葉相送,便眉開眼笑:“賀管家費心了。”


    說完他起身,隨賀贇一同離開書房。


    過了一會子,送完房庭訓的賀贇,又神色匆匆返迴書房。


    賀贇見薑念正站在書案邊練習書法,他趨前道:“大爺,今上遣人來了,傳旨召你進京,隻是……隻是……”


    語至半途,忽止。


    薑念凝視著賀贇:“隻是什麽?”


    賀贇窘然:“聖上隻是召大爺進京,未打算認大爺為皇子,且嚴令咱們務必繼續保密大爺的真身。”


    薑念淡然點頭:“曉得了。”


    賀贇見薑念如此淡定,稍寬心懷,繼續道:“聖上此次遣來的依然是任辟疆,他已非王府護衛,擢為禦前二等侍衛,任大人要代聖上傳密旨於你。”


    薑念再次點頭,然後低頭,繼續書寫還沒寫完的唐代詩人杜荀鶴的一首詩,隻見寫的是:


    《小鬆》


    自小刺頭深草裏,而今漸覺出蓬蒿。


    時人不識淩雲木,直待淩雲始道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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