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他範思轍依然記得,那天下著點小雨……


    突然被大東家派人請到府上,吃了一頓便飯。


    雖外麵人人都傳言,大東家脾氣暴躁,連自己老丈人都揍,可在他麵前,卻挺和氣。


    聊了些家常,也聊了些關於作坊製度管理以及經商一道的看法。


    可沒到一個月,他就被派去了長安城,做了盛世商行一家店鋪的大掌櫃。


    店鋪規模很大,米麵糧油肥皂火柴之類生活必需品,包括一些瓜果吃食,什麽都賣。


    至此,他倒也儼然已成了,京城商賈圈子中,小有名氣的一號人物。


    也才有了後來,大東家給他改了範思轍這名字的事。


    知遇提攜之恩,無以為報。


    唯一能做的,隻有勤勤懇懇,將店鋪的生意打理好。


    再後來,大唐的第一條鐵路火車出現了……聽說緊跟著,大東家和太子殿下組建的大唐鐵路局,還要將鐵路,修得四通八達。


    這兩年做店鋪大掌櫃,倒也積累了一些經驗。


    因此,他突然就有了個想法。


    那便是,借助鐵路火車,可以將南方一帶所盛產的新鮮綠菜水果,運送到京城來售賣,迅速占領市場,可極大提高店鋪的銷售額。


    畢竟以往,就因為貨物運送上的不便利,南方一帶的綠菜水果,在京城不僅從來都是有價無市,即便是能買到,也從來都是因為運送的時間太長,早已不再新鮮。


    可沒想到,對於他的這個提議,大東家雖認可,卻並沒接納。


    相反,倒是極力支持他範思轍,自立門戶,來做這門生意。


    因此,在大東家的鼓勵下,他便辭去了盛世商行旗下店鋪大掌櫃的職務,專門折騰起了這水果生意,專門從事,從南方一帶倒騰新鮮水果來京城。


    雖然很辛苦,可經過這幾年的辛苦經營,以及大東家的諸多照拂,倒也已經做得有聲有色。


    如今,不僅儼然已成了京城挺有名氣的水果大王,在長安城與新城,已經有了上十家水果專賣的店鋪,還成了皇宮內水果的專門供貨商。


    盡管書念得不多,可他範思轍也明白,做人不能忘本。


    因此,雖然早已辭去盛世商行的職務,可在他心中,那萬年縣公,絕對是他的再造恩人,隔三差五擰著些禮品前去拜會,也更樂意依然叫上一聲大東家。


    其實,諸如他範思轍這種,在伏虎山,又何嚐不是數不勝數。


    別的不說,僅僅那一年旱災,同樣逃難而來,最終留在伏虎山做工的工友中……


    隻要踏實肯幹,隻要勤奮好學,隻要腦袋再稍微靈活一些,誰不是混得風生水起?


    有的,學了手藝,在作坊內當了技術骨幹。有心思靈巧的,被調去了魏王研究所。也有的,如他當初,做了商行的店鋪掌櫃。


    當然,也有不少,如他範思轍一般,做起了自己的買賣營生。


    再不濟,也不至於再如以前,吃不飽穿不暖。


    而此時,至於眼前這輛大貨車……


    卻是大東家與魏王殿下,三年前剛剛研究製造出來的,新奇玩意。


    說是與那如今長安新舊兩座城大街上,已經時常可見的私家轎車、大客車如出一轍,都屬於什麽汽車的一種。


    不需要喂草料喂水,隻需要加入用猛火油提煉出來的汽油,屁股冒著煙,就能在道路上嗷嗷地跑。


    因為大東家那汽車建造作坊,才剛剛建成投入生產不到半年,再加上,據說許多技術還要一步步改進……


    因此,僅這大貨車而言,如今整個大唐,也不超過五十輛。


    而且,還並未向外售賣,隻是全部屬於大東家新組建的那盛世物流貨運商行,負責接一些大宗貨物的運送。


    就比如眼前這輛,不但將近一丈高,比兩間廂房還要長,塊頭大得嚇人,下麵還足足安裝了十六個一人高的輪子。


    雖然運送貨物時,按照行程收取費用,價格並不便宜……


    就如今天這些水果,僅僅從長安新城火車站卸了貨,用這大貨車裝車,運送到這作坊區的倉庫來,僅二十裏地,他都得支付幾十貫的費用。


    可是,這一輛貨車,就能裝載以往三四十輛馬車能裝載的貨物,關鍵,還省心……如果在半道上,貨物出現意外損失,盛世物流商行還全額賠償。


    這樣算起來,卻是比雇傭馬車來運送,要劃算太多。


    因此,現在,不僅是他範思轍,長安新舊二城的絕大多數富商們,在運送一些數量較多的貨物時,也都會選擇聘請盛世物流商行來運送。


    很快,一大車從南方運來的水果,總算全部搬進了庫房,陳老五跟他辦理完貨物交接的手續,也匆匆開著大貨車離開了。


    給這些臨時雇來裝卸貨物的工人,結完一天的工錢,再仔細檢查了一遍,明日一早就要送到皇宮內的那些果子,確保萬無一失,範思轍這才拖著略微疲憊的身子,徑直朝前方不遠,停放著的一輛摩托車走去。


    這摩托車,是早在前年,大東家與太子殿下共同建造的摩托車作坊投入生產,並且開始批量對外銷售摩托車的時候,他範思轍就立即買下來的。


    價格不便宜,花了他足足一千多貫。


    而且,因為那摩托車根本供不應求,那些嗷嗷待哺等著搶購摩托車的朝廷勳貴與富商們,打得頭破血流,據說訂單都早已排到了五年後……


    還是他說了不少好話,大東家才親自寫了個手條,給他開了個後門,他才終於搞到一輛。


    不得不承認,大東家果然天縱奇才,與魏王殿下折騰出的這新奇玩意,那就是不一般。


    雖然初學的時候,摔了不少跟頭,還去盛世大醫館躺了兩天……


    可自從有了這摩托車,那出門辦事,或者去旗下的水果店鋪巡視,那可是方便了太多啊。


    騎上去,火一打著,檔位一掛,油門一轟,想往哪兒跑就往哪兒跑。


    隻需要定期,跑去修理作坊,花一兩貫錢做一些維修保養,或者眼瞅著汽油快沒了,就跑去大東家在長安新舊二城新開的幾家加油站,買上些汽油,灌進去。


    這倒也能理解,就連馬車,用的時間久了,也得這裏敲一敲那裏補一補。


    更重要的,騎著那摩托車走在大街上……


    嘖嘖,那感覺,別人那眼神,簡直別提了,那絕對是一種身份的象征呐!


    不僅如此,聽說,就連那些門閥氏族,或者朝廷勳貴與大官,嫁娶大事,誰家的納彩之禮或嫁妝中,能有一輛摩托車,那絕對是令人津津樂道臉上有光的事啊!


    打火、掛擋、踩油門,一氣嗬成,摩托車轟隆隆就朝作坊區外駛了出去。


    然而,範思轍卻並沒徑直迴家。


    不到一刻鍾,摩托車便在距離作坊區好幾裏地外,一片還挺繁華的地方停下。


    隻見眼前,高高的磚石院牆圍著,院牆裏麵,隱約可見一座座嶄新的樓房,錯落有致,看著就令人舒服。


    跟前,是一座修建得還挺氣派的大門。


    鐵柵欄做成的大門緊閉著,門口隻有三四個穿著特製短衫服裝,頭上還戴著一頂樣式板正的帽子的護衛,死死守著大門。


    哦,對了,聽說,這護衛不叫護衛,叫保安,是大東家新取的名。


    大門一側,一塊高高豎起的巨石上,還龍飛鳳舞雕刻著幾個醒目的朱紅大字。


    “長安第一中級學堂!”


    據說,這名字,也是大東家楊縣公,親自題的,然後著人雕刻上去的。


    沒錯,這裏,就是長安新舊二城,乃至整個大唐,第一座中學堂。


    而且,還是太子殿下與大東家,親自規劃籌建出來的。聽小道消息說,目的,就是要在全大唐,大力推行教化改革。


    其實,不僅是這裏,包括方圓幾裏地,都屬於長安新城規劃的學苑區。


    目前,已經有了五座幼稚園,四座小學堂,兩座中學堂……隔著一裏路外,還有座“長安第二中級學堂”。


    這些,本就已經夠令人咋舌了……


    而真正令京畿一帶的百姓津津樂道的,卻是這學苑區最東麵,還有一座大學堂。


    取名“長安大學堂”。


    他範思轍專門跑去看過……


    那規模,修建得,恐怕都足足比得上小半個皇宮。亭台樓閣,層層院落,教學樓、辦公樓,學生宿舍樓都好幾棟,聽說還有什麽實驗樓。


    不熟悉的人,都能在裏麵走迷路。


    不僅如此,那大學堂已經在前年,就已經在全大唐範圍,通過嚴格考試,招進去了第一批學生。


    聽說,進去念書的,目前才僅僅幾百人,卻分成了好多個專業。


    什麽算學、國學、工程機械、水利工程學……反正稀奇古怪,好多專業名字,別說他範思轍,據說好多朝廷大員都未曾聽說過。


    而且裏麵授課的先生,更是大東家與太子殿下,傾盡無數心血,從全國各地甚至周邊藩屬國,所重金聘請來的,真正有大學問大本事的人。


    這也就罷了,還有小道消息聽說,再過兩年,朝廷將會漸漸取締如今的春闈科考。


    朝廷招納人才入朝為官,將會側重於,從大學堂畢業的學生中,組織專門的科考。


    比如,朝廷若需要精通地方水利建設的官員,就將會在水利工程學的學生中,進行挑選考試。


    反正具體怎麽迴事,他也搞不懂。


    而且更重要的,學苑區的其他學堂倒還好說,可唯獨這長安大學堂……


    那可是由當今陛下,親自擔任校長,雖然陛下日理萬機,一個月也不會來一趟這裏。


    真正負責統籌管理整個學校的,卻是太子殿下這個第一副校長。


    其實對於這個問題,他範思轍一次去拜會大東家時,倒是閑聊過。


    畢竟,他心裏是極為大東家打抱不平的。


    憑什麽大東家辛辛苦苦花費那麽多心血,建立起這麽大一座學堂,卻平白無故讓坐龍椅上那貨當了校長?


    就算那貨是大東家的老丈人,可又不是親爹!


    丁是丁,卯是卯!


    可誰知,大東家隻看白癡般瞟他一眼,說了句什麽,“能從這長安大學堂順利畢業走出來的學子,以後很大一部分,都將會是朝廷委以重任的官員,這校長的位置,除了當朝天子,誰做,誰就是滅門的禍!”


    “更何況,雖然學生進來讀書,都會交一部分學費,可是真正要培養出一個人才來,朝廷還需要花費無數財力的!”


    “這校長的位置,不給那冤大頭做,每年往學堂裏倒貼的錢,你來出啊?”


    他總算有點懂了!


    ……


    而他範思轍那唯一的兒子,當年自從隨他夫婦二人逃難到了伏虎山,就進了工業區那免費的學堂。


    兒子還算爭氣,腦瓜子也靈活聰慧,在那小學堂,就一直是學業出類拔萃,連先生都讚不絕口的主。


    前年,才通過足足三輪考試,殺出重圍,總算考進了眼前這座長安第二中級學堂念書。


    算是狠狠給他範思轍,長了一次臉麵。


    聽說,與以往私塾不同,在這學堂裏學的,科目同樣繁多。


    除了算學,經史子集,還有生物、地理、曆史,而且每一堂科目,都要考試。


    如今,兒子已經念中學二年級了,再有兩三年,就要畢業了。


    更重要的,兒子可是自踏入這中學堂,可就是立誌,將來一定要考入長安大學堂念書,學習更是絲毫不敢懈怠。


    對此,他範思轍更頗感欣慰!


    老範家祖祖輩輩窮了十八代了,若是兒子真能過五關斬六將考進長安大學堂,那祖上冒青煙的事啊!


    大學堂畢業,若是再能通過朝廷選拔人才的科考,從而入朝為官……那可是以往,想也不敢想的事啊!


    盡管這中學堂,實施的封閉式管理,所有學生,平常都必須住在學校宿舍……


    可今日,正好已經是每半個月一次的休沐放假。


    大清早出門時,家中婆娘可就一再給他交代,早點把兒子接迴去。


    兒子在學校念書太辛苦了,趁著兩天放假,好好補補身子。


    而此時,隻見這校門外,也早已水泄不通,圍滿了前來接家中子女休沐放假的人。


    形形色色,有長安城的普通百姓,有如他範思轍一般的商賈,也有身著華服的公侯貴族,也有朝廷官員……當然,其中也不少,是大戶人家的傭人。


    這全新的學堂,就這點好……


    學生無論身家出身,隻要進了學堂,那就都是同學,學堂從來一視同仁。


    就比如他範思轍兒子的同桌,聽說就是朝廷某位王爺最疼愛的小兒子,當今皇帝的親侄兒。


    可上個月,就因為期中考試時,作弊夾帶小抄,被逮個正著。


    被叫了家長,堂堂一當朝親王,太上皇的親兒子,硬是被學堂的先生,訓得灰頭土臉。


    距離學堂放學,還有小半刻鍾,門口等著接孩子的人,倒是嘰嘰喳喳議論個不停。


    當然,津津樂道談論得最多的,也無非就是什麽摩托車汽車,長安大學堂。


    然而,就在這時,正當他範思轍,停好摩托車,琢磨著往前靠一靠,卻突然聽見遠處,一陣劇烈的騷動。


    隱約之中,隻聽見有人聲音顫抖,激動得無以複加,在大喊大叫著什麽。


    “大捷!朝廷二十萬大軍西征,首戰便大捷!”


    “你們知道嗎?剛剛,就剛才,小弟來這裏接閨女放學的路上,剛好親眼看見,有遠征的將士,一匹快馬,嗖的一聲,從小弟跟前跑過,直奔皇宮,給陛下報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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